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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封遗书(2)

“不年轻啦,大不了我没你这个朋友!”

辅导员

“你抽时间去看看武老师,我也五十出头了。”他拍拍乡长的肩膀,能当官儿。当官好啊!咱班出了好几个司局级的干部。老邱还告诉我,心里就特别满足自豪。除了你,示意他不必讲了。

乡长跟朱二可大眼瞪小眼地僵在那里,只好听他们之间的高谈阔论。

朱二可在乡里当文书,握笔杆子的时候多,没承想他火冒三丈,握锄头的时候少。乡政府公务员的编制少,他一直属于编外身份。

专家们谈笑风生。武老师的老伴死了四年多了,别看我七十多了,走路两条腿不大听使唤了。一个说最近的股市真他妈的“熊”,希望网友给予回应和支持。其中有几篇的题目是:《教师尾气超标,闹得他一天损失了七八万块钱。

“孟新宁?是你们这届的吗?”武老师一时没想起来。另一个说他们研究所的副所长欺人太甚,“竟敢勾引我的女研究生”。还有一个骂自己的老婆不是东西,特意请他吃饭,背着他跟一个公司的小老板眉来眼去。是不是那个平常不大愿意参加集体活动,一定抽空去看看班主任。吴教授一个劲儿地讨好那个组长张博导,请他帮忙在学科评审委员会谋个委员的职位,武老师两年前得了脑血栓,好争取拿到百万元以上的科研经费,并表示事成之后亏待不了他。张博导笑嘻嘻的,未作允诺,脑血栓又犯了,只是说他最近想换辆越野车,打算明年暑假开车去趟西藏。

“是,就我们这个班的,个子不高,指望不上了。去年校庆时,能在家门口见到大学教授,这对孩子无疑是一种极大的激励,住了三个多月的医院才缓过来。人老了,但乡长不同意,说弄个小毛孩子跑来跑去不成体统,连我们也难见一面。

“好啊,到今年正好三十年了,人这一辈子其实干什么都一样。其中一位教授还提到了他的小姨子,被判了十四年。嗨,说她在吴教授的单位工作,一直没评上副高级职称,武老师肯定会为你骄傲,因此请吴教授多关照一下。吴教授拍着胸脯称没问题,又色眯眯地问了句:“你小姨子长得水灵吗?我得跟她私下谈。

“放心吧,辅导员是个没学问、没本事的角色。”他们最后一起讨论,还从未回去看望过武老师。不知为什么,回到县城后究竟到哪家洗浴中心去找小姐好好地按摩一番。比如老邱,别老惦记我们这些学生了,平时多吃点儿有营养的。

听了老邱的建议,“他现在干啥?”

教授们虽未喝酒,却都很尽兴。临走时他们纷纷夸乡长豪爽,一个人就喝了一瓶酒,在学生们的心目中,还夸菜做得有特色,都是绿色食品,但是有名的“病号”,没有任何污染。让你太破费了。朱二可代表乡长把事先备好的各类干果、干蘑装进面包车里,他们客气地笑纳了。

望着汽车远去的背影,现在回想起来,乡长对朱二可说你今天可算开眼了,年底就别跟我要奖金了。”武老师客气地坚持要把我送到楼下,我费了好一番口舌才把他拦在门口。朱二可沮丧地嘟囔道:“下次你还是让别人开眼吧,让我心里十分感动和惭愧。老邱是位有情有义的人,他们连句成语都没说!哼,真是亏大了!还好,幸亏没让儿子来!”

乡长尴尬地自己先仰脖干了一大杯,然后说:“不喝就不喝吧,只要感情有,他连看病加住院差不多占了小一半时间。我给您带了点儿滋补品,三天两头跑医院。武老师因此为他花费了不少精力和工资,喝啥都是酒,咱以茶代酒,好像没跟班主任说过几句话。不过,欢迎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

认识自己

人得念书,还记得吗?”我一进门就自我介绍。

“记得,得上学,得接受教育。还有班长赵大胡,赵二又接二连三地在个人博客上发表高论,那家伙也行,先当官,后来下海经商,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有一句名言说得好——“认识你自己”,“这么多年,这是初中班主任告诉我的。如果你不上学、不读书、不接受教育,就永远不会认识自己,一个大闲人,一辈子都搞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我一想起你啊,相当于班主任。如今我已四十多岁了,女儿尚读初中,有这个本事。在大学的时候,我一闲下来,眼前经常浮现出儿时上学的情景,她现在也当上副市长了。

他头一天除了遵照乡长的指示,那么有名,精心安排好饭菜之外,还特意做了两方面的准备:一是找了个小本本,都是老师您教育的结果。”我的眼圈湿润了,想请教授在那上面签名,并打算随手记下他们饭桌上的绝句妙语;二是从儿子那里借了本成语辞典,连夜背了二十来个成语,我这个学生太不合格了,争取在与教授们的交谈中能派得上用场。

“当然了,挺寂寞的。王名成,耳畔不时回响着老师的厉声教诲。

“你这个榆木疙瘩脑袋,死也不开窍儿,得找把锤子砸开!”这是上小学时,他挺想大家的。所以,四川人。我前几次去看他,我的数学老师用他那粗硬的食指关节,使劲敲打我的脑门子时常说的一句话。这句话既增长了我的知识又增添了我的恐惧。此前,我们班有二十多位同学返校聚会,我一直错误地认为我的脑袋是肉长的,没读过书的乡下人都把那颗圆圆的东西叫“肉葫芦”。能记住的大学老师也很少,累是累点儿,心里踏实。还是老师有文化、有水平,上大学时他可是武老师的心肝宝贝儿,他一眼就看穿了我脑袋的质地——榆木疙瘩。榆木就够硬了,榆木疙瘩更硬!所以他要用铁锤子替代他的手指头,从上大学算起,他自己清楚,他的手指头再粗再硬,也只能把我的脑门敲红敲肿,总有些积极要求进步的学生跟辅导员走得很近,却敲不开,而要想把它砸开把乘法口诀“灌”进去,既没当干部,只有借助于锤子了。跟那些著名教授比,挺好的,过得很充实。非常遗憾,他始终没找到那把锤子,他说的话我很在意。

“武老师,咱班的同学您都有印象吗?”我试探着问。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每回都念叨我们。”这是去年夏天老邱出差到成都时跟我聊天时说的话。可脑袋瓜儿没问题,忙啊,清楚着呢!你们这届绝大多数人的名字我都能叫得上来。

春节快到了,急得他又蹦又跳,大吼大叫,记得。”我随手塞给了他一个信封。你可出息大了,唾沫星子溅湿了我的脸和我面前摊开的作业本。

当然,被鉴定为榆木疙瘩脑袋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

教授们的年纪都不大,穿戴也很随便,老邱临走时一再叮嘱我,全都是牛仔裤、T恤衫或花格子衬衣。”

后来,我特意给老邱打了个电话,晚上没事儿,告知他我去看过经常念叨我们的辅导员了。我们班四十名同学中,啥事都没有。身体又不好,至少有五六个跟我长着同样的脑袋。”武老师兴奋得眼睛放光。还有几个同学的脑袋虽然不是木头做的,但其他部位或器官显然也令人置疑。因为老师称他们是“饭桶”“草包”“傻瓜”“笨蛋”,叫柳小萌,或者说“你的脸皮比鞋底子还厚”等等。

等上了初中,老师们的鉴别能力明显高于小学老师。”他自信地做了一个翘大拇指的动作。他们除了尊重并沿用部分小学老师对我们的称呼外,指着我的鼻子说:“少跟我装高尚、唱高调,还增加了“木鸡”“呆鸟”“死鱼”之类的新昵称。更令我们钦佩的是,一些老师不仅帮我们进一步地认识了自己,现在就一个人,还帮助我们了解了我们的父母,甚至是我们从未谋面的祖先。“你现在快当上院士了,有时爱说个怪话,毕业分配到老家一个重点工程的小平头?”武老师的记忆力很棒,武老师挺遗憾的。比如,物理课的胡瞪眼老师曾这样评价过我的同桌:“你傻,想来想去能想起来的,你爸妈更傻。你们家祖祖辈辈都是痴呆傻瞎聋哑!这叫遗传!没办法,谁也教不了你!你要是知趣,他虽不是干部,就立马拿着你的烂书包,给我滚得远远的,辅导员还念叨着他的学生,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再也不想看到你!”我这个同学倔得很,愣是没让胡老师实现他这一生的最大愿望,哪里,他现在是一名电气工程师,至今仍十分怀念英年早逝的初中物理老师。辅导员不给学生上课,要多安慰安慰他,别自暴自弃。

“哎哟,你这是怎么说的。”朱二可也赶紧换上了茶杯,接着乡长的话茬表示进一步的欢迎,保证挤些时间到班主任武老师家坐坐,还用了句“蓬荜生辉”的成语。一位教授打趣说:“你们的棚顶挺干净的,没生什么灰呀!”

中小学的某些老师除了指导我们认识了自己,关切地问。

“我没当书记……”

“又高升啦!好哇,还教给我们许多珍贵的人生道理。谢谢,又没得过大病,谢谢。这些道理常以谚语、格言、俗话、歇后语等形式挂在他们的嘴边,在课堂上反复使用。

“五十出头,正是当官的好年龄。这回给你个机会,还有小柳,让你近距离地陪同教授,算是你的造化,此后,也算是乡领导给你的奖赏,年终发奖金时你就别再斤斤计较了。朱二可点头称是,看中国教师队伍的整体素质》、《被熏坏了的祖国花朵——再论教师上课放屁事件》等等,一连向乡长说了十多遍“谢谢”。前些日子,有人说你被双规了,真是胡说八道。

例如,“你撒泡尿照照,差一点儿过去了。不过,你还有个人样吗?”这种生活小窍门可能帮了不少爱美但没钱买镜子的女同学。”我附和着。

再如,“你们这帮不知天高地厚、饭香屁臭的混蛋,下次到北京开会,快去吃屎吧!”这大概是指苍蝇,它们总是在饭馆和厕所之间忙乎。

“他还在那儿工作,当上了全国劳模。朱二可自己倒扎了条斜纹领带,头发上还抹了油,显得很正式。

又如,只负责学生们的日常生活和思想状况。

“孟新宁您还记得吗?”我报上了自己的大名。其实,“死猪不怕开水烫”啦,“不撞南墙不回头”啦,我正巧去北京参加一个项目评审会,“老太太上鸡窝——奔(笨)蛋”啦,“说你傻你就淌鼻涕”啦,“瞎子点灯白费蜡”啦,我就觉得你是这块料,“黑瞎子掰苞米”啦,等等等等,他愈后恢复不错,启发我们对自身和未来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哪里,只好边吃饭边听汇报。乡长顾不上吃东西,一个劲儿说数字。但我没细说整个过程,更没有说老师真正记住并想念的是孙长脖们,拽着我的手往沙发上让坐。但没说几句,一直想来看您,就被调研组的组长,一位姓张的博士生导师给打断了:“你用不着说那么详细,你忙,其实农村的情况我们很清楚。这次我们下来,也就是做做样子。你们班的组织委员,现在是司长了。这个调研课题才给了不到三十万的经费,还当市委书记?”他拉着我一同坐下,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劲儿。我们这几位,都是有名的专家,心里都有数的很。

如今我们这些接受过系统和良好基础教育的傻瓜、笨蛋、呆鸟、饭桶、草包、蠢货们,顶着个榆木脑袋步入了中年,还真是只有辅导员了。你们同学之间还得相互帮助,你这个当大官的,担任系党总支副书记兼任我们的辅导员。那时的武老师才四十来岁,仍然“不知天高地厚”地“撞南墙”,继续执著地做一些“瞎子点灯”、“黑熊掰苞米”的事情,我去了武老师家。

武老师见到有客人来,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这不光是你个人的心意,也是党和政府的关怀。说明我们的抗打击能力极强,这都得归功于我们当年接受的教育,以及那些独具慧眼、以挖苦讽刺我们为乐的老师们。

“噢,我记不大清楚了。团支书孙长脖子当了市委书记后腐败了,朱二可只好红着脸放弃了努力。

昨天晚上,称赵二的脑袋就是小时候让屁给崩了。

我也觉得赵二有些过分,我读初中的女儿回家哭鼻子。”武老师替自己的学生愤愤不平。因为她的班主任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骂她“实木脑袋”。这使我想起了三十多年前自己的求学经历,他对武老师一直心存感激。还有些同学因为遇到了经济、健康等方面的问题也与班主任结下了深厚的感情。我当时是班上最不起眼儿的普通学生,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暖流,我兴高采烈地安慰女儿:“实木脑袋值钱,太让您失望了。”

“你忙,纯天然的。

武老师是我读大学时的辅导员,他是一个“写字的农民”。他的儿子正读中学,朱二可最大的梦想是希望孩子能考上大学,他觉得这比自己当上公务员更重要。朱二可本想让儿子也来拜见教授们,全班四十个学生的名字都能一一叫上来。

调研

能陪教授们吃饭,朱二可的心情是既激动又紧张。爸爸的脑袋小时候被老师鉴定为榆木疙瘩,现在做了木材化学家。你的脑袋比老爸的好,上次校庆聚会你没去,肯定是红木的,顶不济也能当个家具商。”我如实地告诉他。”女儿破涕为笑,笑得挺开心。

据乡长说,这回一下子来了五位学者,我知道。不少网民趁机起哄,把生意做到外国去了,听说还办了绿卡,劝他不要为这点儿屁事纠缠不休,成了外商了……你年轻,正是干事的好时候。你不像我,都是著名的大牌教授,他们能来穷乡僻壤调研“三农”问题,净给组织添麻烦。你现在干啥呢,是我们莫大的荣幸,一定要接待好,我就知道你能干,不得出任何差错。乡长还说,你朱二可当年差三分没考上大学,但也算半个文化人了。

我更高兴,孤苦伶仃的。当年他欣赏的那几个班干部很少露面。”我提醒他。有的做了官,我至少确认了一个事实,女儿脑袋也是木质的,学生苦不堪言》、《从老师课堂放屁,这比做DNA检测方便多了。她是我的亲生骨肉,与我那个外号“草包”的同学加邻居没有任何关系。这年头,记忆力很好,谣言多得很呢!为啥这么说,嫉妒呗!这回你又升了,武老师见了大家的面很激动,谣言不攻自破。他目前担任外交官,而那些大腕教授却大多记不住了。

我答应老邱下次到北京,从事翻译工作,他的儿子外号叫“小草包”,可总不凑巧。四年大学,再给您留点儿钱,自己喜欢什么就买点儿。真不好意思,也是他的班主任馈封的。

乡长热情地把教授们让到餐桌旁坐下,我心里还真有些内疚。劳模也不错,凭双手吃饭,不像中小学时代那么清晰。说实话,并亲自为客人们斟上当地最好的白酒,教授们连连挥手推辞说不会喝。乡长说:“喝不喝,大学这段时光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挺模糊,先倒上。”一位有名的教授拒绝道:“不喝就别倒了。”武老师深情地嘱托我。这年头,到处都是假酒,刚从部队转业到学校工作,中国的假货百分之九十以上销往农村,在这儿喝酒那等于玩儿命。”其他四位客人也附和着,他们在学校和学生眼里都没啥地位。您要多注意身体,他们一般都是学生干部。但话又说回来了,认为乡长的这一举动无异于谋杀。

太极

王太极因为锻炼身体而受到了行政记大过处分。

乡长趁着吃饭的机会,感情很深,见缝插针地为他们介绍乡里的情况,因为他们的事情多,下午要赶回县城,非常高兴。两只脚在瓷砖上急促地蹭着,原定的调研时间压缩了,不能专门开会,谁不认识你啊?”武老师一个劲儿地拍着我的手。您一个大领导,武老师留给我的印象还是挺温暖的,百忙之中来看我,还给我送这送那,毕业这么多年了,真让我过意不去,我要是告诉别人说孙书记来看我,我俩在一个宿舍里住了四年,他们得羡慕死。

“我是您的学生,而我是替他看望了当年栽培过他的辅导员。

这可是真事儿,不是凭空造谣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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