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天气恍惚间就变得热了。
梁希在经过第二次的手术以后,情况终于变得稳定了许多。
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久,甚至能躺在那里答上几句话,但身体的残破已不易修补,更何况心灵?
出事以后,梁希就没笑过。
她的脸永远是僵的,眼神永远是呆滞的。
所以艾黎深深地藏在心底的那个没让医生讲出来的伤痛,又能如何说出口。
每天想到梁希那张得知后真相后的脸,这个射手座女孩永远都用不完的勇气,也会消失殆尽。
“来,喝一口,医生说你可以吃点东西了,多补身体才会好得快。”
左轻川把汤用勺子舀着送到梁希嘴边,用他曾经绝对不会出口的琐碎与温柔劝到。
外面的阳光不错,梁希被扶着坐起来靠在枕头上,很勉强的咽下口汤,又为难的侧过了头。
胃还是很难受,每天都会吐,吐的满地都是水,单薄的就像她现在的身体。
左轻川道:“你输液以后会觉得恶心,过一阵子就好了。”
梁希嗯了声,便又瞅着空荡荡的窗外走神。
左轻川心疼的想摸一下梁希的头,却被她立刻躲开——自从真正恢复了意识,梁希就很抗拒别人的触摸——这是必然的吧,遇见这种事情。
也许等她的身体好一些,就该请位心理医生来陪她聊聊。
这么想着,左轻川又暗叹了口气。
谁知梁希却忽然回神问:“你…每天住在哪里,还在和你爸妈吵架…?”
左轻川说:“宾馆。”
梁希道:“回家去吧,别让他们难受,不管他们做什么初衷都是爱你,你不能把错怪在他们身上…都怪我自己,随便和陌生人走掉…像傻子一样…”
讲着讲着,她还水肿着的眼睛就又流出泪水。
左轻川赶快抽出张面巾纸,帮梁希擦着脸说:“别胡思乱想,不管发生过什么,你在我心里还是一样的。”
梁希缓慢的摇着头道:“不一样了…”
左轻川终于难得的霸道了回来:“我说一样就一样!”
梁希憋着自己的眼泪哽咽,不再吭声。
左轻川拉住她的手说:“等你出了院,我们就结婚吧。”
这句话把梁希惊呆了,她瞪大眼睛看着左轻川的脸,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后,才惯性的抽噎了下。
左轻川道:“虽然我离开我的家,一时间不能给你太好的生活,但我会努力的。”
梁希低头问:“你会不会嫌我脏…”
左轻川立刻否定:“你是全世界最干净的。”
可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还是有那么一丝半抹的同情,此刻梁希最害怕的同情。
她默默地低下了脑袋,陷入沉默。
02
“孽种,你一天不给我惹事就不舒服是吗?再惹事!再惹事!”
何正德又狠狠地给了儿子两棍,满眼怒火。
从前真的是不怎么管何原这个家伙,总想着他长大点就能变得成熟。
结果放任放任,竟然放任到了别人家里去撒野。
听到张晓慧说这件事的时候,何正德差点就直接背过气去,谁知道把何原这厮关在家里教训了许多日,他还是仍旧没有悔改的迹象,还满口得意洋洋的抵触言语。
“我那是路见不平,小川他爸妈那叫非法囚禁,我是去解救他脱离苦海。”何原果然又跳的老远这样说道,也不知道是被打皮实了还是怎么,竟然依旧笑得出来。
何正德郁闷至极,拿着棒球棍指着他骂道:“你还不认错,简直混蛋,你去殴打长辈还有理了。”
何原嘴硬:“我可没打他们,这是诬赖,叫他们拿出证据。”
何正德一口气几乎没上来:“你…你…你还不嫌丢人,我打死你!”
始终护着宝贝儿子的杨桦赶紧冲上来道:“你干吗,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孩子。”
何原帮腔:“就是。”
何正德猛地把棒球棍扔在地上:“我吓着他?!他没吓死我!”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忽然管家走进来说道:“先生,太太,有位姓艾的小姐前来拜访。”
何原一听,立刻精神起来:“艾黎?”
结果又遭父亲冷眼:“你给我待着,不去出去。”
“叔叔,阿姨,打扰你们了,我是想来看看何原,上次那件事情是我出的主意,你们就原谅他吧。”
艾黎礼貌的鞠躬,语气很诚恳。
杨桦看这姑娘眉清目秀,又衣着简朴,立即冒出好感,眉开眼笑的走上前来:“说什么打扰啊,你是何原的朋友?做什么工作的?”
艾黎回答:“嗯,我现在做平面模特,这个工作也是何原给我介绍的,还要谢谢他。”
说实话河源从小到大在外面胡搞乱搞,身为父母的早就发愁了,眼前忽见了这位干净漂亮的姑娘,态度很快就亲切起来。
何正德刚才也累得够呛,此时便坐下来道:“请坐,不要客气。”
艾黎忐忑的坐到沙发一角上,轻声问:“何原他…”
何正德哼道:“他好的很。”
艾黎顿时也不知再说什么,很拘束的握着自己的手,等管家端上茶点,她又立即让开了身。
杨桦还没忘记从前何原带回来的那些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疯女人,见状便笑着拉起艾黎的手:“你是北京人?今年多大了?”
艾黎点头,回答道:“二十五。”
“正好,正好。”杨桦挺高兴,转而后改口道:“我是说你正年轻。”
结果艾黎正一头雾水的时候,忽听楼上传来一阵巨响,是门被人踹的摇摇欲坠。
何正德立即变了脸色,起身骂道:“你这个混蛋,给我老实点!”
何原的呼喊隐隐的传来:“你这个老混蛋,让我出去!”
艾黎见何正德脸憋得通红,赶快站起来道:“叔叔,你别生气,他,他…”
杨桦头痛的紧,摆摆手和管家说:“快把他放出来吧,房子都要塌了。”
片刻之后,何原就很高兴的走到客厅,笑的不知如何是好:“艾黎,你很担心我是不是啊?”
艾黎见他脸色比自己还红润,分明不像被严重惩罚的样子,立即就露出了些狐疑。
何原不管爸妈就在旁边生闷气,张口就说:“他们能拿我怎么样?”
“你,你给我住口!”何正德几乎又要去拿棒球棍了。
没想艾黎马上恶狠狠的瞪他:“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你爸妈也是为了你好,你看你是什么态度。”
闻言何原闭嘴,眼神飘忽到了别处。
艾黎还挂念着梁希,转身就对杨桦与何正德说:“叔叔阿姨,真的是打扰了,既然没有事情我就放心了,再见。”
说完她也不顾这一家人的挽留,从包包里拿出精致的点心盒放在桌子上便转身离开。
何原依依不舍的想要追上去,转而又被何正德从身后给了一掌:“丢人现眼!”
杨桦赶紧袒护着搂住比自己高的多的儿子,笑道:“这位姑娘是怎么回事儿啊?挺好,挺好的。”
03
审讯室里的灯光非常明亮,甚至刺眼,就像是要把所有的秘密都照到无所遁形一般。
井堇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了,她冷漠的瞅着新进来的警官,动也不动。
“姓名,年龄,职业。”
面对着这回答过太多遍的问题,井堇也不急不缓:“井堇,三十五,模特。”
“三月二十五日下午一点三十分的时候,你是不是给受害人梁希打过电话?”警察明知故问。
艾黎玩着自己的指甲说:“是,我想约她出来,可是后来我有事,就没去赴约。”
警察看不惯她这种傲慢的态度,冷声问:“有什么事?”
艾黎笑:“忽然想去逛街,你们不是查了我的刷卡记录么,我真的去逛街了。”
警察问道:“那下午四点到晚上七点的时候,你又在什么地方?”
井堇说:“我在家。”
警察说:“有证人证明他曾去你家找过你,你并不在。”
井堇哼道:“我睡觉了。”
警察又问:“为什么在三月二十五日和二十六日两天内把电话关机,不在家中,也没有任何消费记录,你在躲避什么?”
井堇是个见过太多场面的女人,她说:“我不可以去散散心么,不想被人打扰。”
警察被她的口气激怒,拍案道:“案犯李某、周某已经指认是你指使他们去杀害受害人梁希,你还有什么话讲。”
“诬陷,让他们拿出证据来。”井堇面不改色。
无奈那两个人只与井堇秘密会面过一次,接受她口头上的钱财许诺,硬是说不出什么证据。
警察瞪了她半晌,又审道:“三月二十三日下午三点,你在做什么?”
井堇说道:“看电影吧。”
“陈先生,现在的审讯工作不是十分流畅,阻力很大。”刑警队夏队长给陈安递了只烟,叹息道:“所以还是希望受害人能出来作证。”
陈安想到医院里面沉默的梁希,不禁有些犹豫:“她…不能再受刺激了。”
夏队长说:“我们也能体谅,**案受害者身心都很脆弱,但是要想将坏人绳之以法,只要要她勇敢的站出来。”
陈安点头:“等她稍微好点,我去劝说。”
夏队长苦笑了下:“说起来受害人真是我见过最无辜的,受这么大伤,竟然只是因为误会一场。”
陈安猛的吸了口烟,忽然问:“如果井堇被判,会有几年?”
夏队长回答:“这要看法院,不过审讯顺利的话,根据我的经验最少也是十年以上。”
04
漂亮的鲜花和果篮被轻轻的放在桌子上,陈安转身问道:“你好点了么?”
梁希低头的靠着枕头:“嗯…”
左轻川始终在旁边陪床,此刻也是很因为警惕而显得沉闷。
陈安坐到床边的座椅上面,凝视了梁希片刻,而后说:“听医生说下个礼拜,你就能下床行动了。”
梁希又点头。
陈安道:“现在井堇仍旧被审讯,希望到时候你能出面和警察说一下当时的情况,这样对于定罪有很大的帮助。”
听到这话,梁希立即眼神惊恐的抬头和他对视。
左轻川也走近道:“能出来一下吗,我有话和你说。”
陈安大方的起身,朝梁希笑了笑,便跟着左轻川走了出去。
“你什么意思?”
一到医院顶楼的天台上,左轻川就这样愤怒的问道。
陈安回答:“我只是不想让井堇白白的伤害她。”
左轻川问:“难道你不是在伤害她吗,小希都成这样了,你还要她去说当时的什么情况,她受得了吗?!”
陈安侧头,叹息道:“再难受也有过去的时候…”
他话尚未说完,就挨连左轻川狠狠地一拳。
而后左轻川怒骂道:“如果不是你利用小希,根本就不会这样,你只会责怪别人,为什么不反省一下自己的自私自利!”
陈安摸着脸反问:“难道我这么努力要给她一个公道,不是最好的答谢吗?”
“你以为井堇去坐牢,梁希就会好受?你以为梁希是个可以因为别人痛苦就能高兴的人?井堇是死是活,对梁希来说都一样,她现在需要的是平静的生活,需要的大家的关心!我警告你不要再来问梁希那些事情,你没资格!”左轻川看起来真的愤怒到了极点,声音都在抖。
陈安冷笑:“所以你也不关心井堇逃脱法外?”
“我希望她去死!”左轻川怒吼:“可是对我最重要的是梁希重新开心起来,别的事都可以往后放,只有你丧心病狂的在专著于报复,你有没有问问自己,你到底是为了梁希还是为了你的过去!”
这番话让陈安渐渐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左轻川冷笑:“说什么喜欢梁希…恶心,以后你离她远一点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