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井堇走进店里的那一刻起,空气中就弥漫着股紧张的气息。
虽然艾黎十分不愿意接待这个麻烦鬼,但她总习惯承担起大家不愿意做的事情,于是只得笑脸迎人的追着问:“不知道小姐需要点什么?”
井堇说:“想订制几套礼服,把上次给我做旗袍的那个设计师给我找来。”
艾黎愣了愣,觉得这是好事情,便立刻跑到工作室里喊出梁希。
大约也是上次受到接待,梁希对这个美女模特的印象还很好,微笑着捧出店里最新出的月刊问:“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样子的?”
井堇表情傲慢的翻了翻,翻到最后陈安的照片后又猛地回到第一页,说道:“这件,还有这件...”
她一连指了七八样的衣服,然后放下书说:“九月三十号我来取,可以吗?”
艾黎在旁边忍不住啊了一声,满脸吃惊。
因为这些服装没件都需要很精心的制作,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由一个人赶制出这么多,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想不明白井堇是怎么了,特意跑来为难人吗?
谁知道梁希犹豫片刻,却又抬头微笑说:“好的。”
艾黎拉了她一下,又被梁希挡回去。
井堇嘴角微弯:“恩。”
艾黎没办法,只好下了单子收好大额定金,等着井堇走了才问:“你疯了?这么多怎么可能做的完?做坏你就完了。”
梁希笑笑:“这样可以多赚点钱嘛,我想等过年的时候去看一个老人,我外婆去年已经不在了,那老人从小就对我很好,我很想她...再说最近也很烦,宁愿忙点。”
说完,她就摆摆手,拿着单子走回工作室忙碌去了。
艾黎没有敢问左轻川的事,其实看梁希的脸色,问与不问,答案都在那里摆着。
因为工作室的设备要比家里好很多,下班时梁希也没有离开,而是独自留下来继续赶制井堇的那些衣服,上次旗袍的奖金已经让她那个月的财政很宽裕了,这次如果完成的话,就可以有一笔积蓄给阿婆买些像样的礼物。
这样想着,酸痛的眼皮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梁希认真的趴在大大的桌前,小心翼翼的裁剪着每块柔软的布料。
可是正干得入神时,工作室的门忽然被用力打开,又使劲的摔上,吓了她一大跳。
竟然是陈安,他脸色很差的问:“谁让你接这个单子的?你也太不用脑子了。”
梁希猛地被剪刀扎了下,而后唯唯诺诺的回答:“对不起...我错了。”
因为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老师,她心里也有点紧张。
陈安沉默片刻,很快的又缓和下表情道:“你知不知道做不完或者做工粗糙,她都会来投诉你,明显在整你的事,根本不要理。”
梁希吃惊的问:“她不是喜欢我做的衣服吗,为什么要整我?”
陈安回答不出来。
梁希低下头:“反正我会用心弄好的,绝不会让你感觉丢脸。”
陈安看看表,已经赫然接近九点了,他来回走了两圈,忽然又来到桌前,随手扯过一块淡紫色的绸布,利落的裁剪开来。
梁希从来没见过他做衣服,这些事陈安永远不会带到店里来完成,所以她也是头一次发现,原来老师之所以被称为老师的原因,是因为他所有的方面都比自己要强很多。
不仅仅是审美和设计,就连最小最无用的工序,在他修长的指间都是件熟悉甚至亲昵的事情。
梁希愣愣的瞅了好几分钟,小声问:“老师,你要帮我做啊?”
陈安低着头边忙边说:“是你自己做的,记住了。”
梁希赶快阻止道:“我可以完成的,你不要...”
陈安猛地抬头看向她那惹了麻烦都不自知的脸,心里有点气恼又有点好笑,而后抬手推了下梁希的额头:“有时间废话还不如赶快干。”
梁希只得继续自己的工作,只是这次便开始有些良心不安了。
一直加班到第三天的晚上,呆傻的水瓶小姐才发觉出究竟揽下多么巨大的工程,半个月忙出八件礼物这个分量,终于压到了她的肩膀上。
虽然有陈安下班后的帮忙,但桌子上那一大堆的绸缎和装饰物的组合完毕还是显得遥遥无期。
梁希已经不记得自己用针穿了多久的小水晶珠,明明已经心烦意乱,还要把它们缝到裙摆上组成美丽的花朵图案,简直是身心的双重折磨。
她又一次不小心戳到手指,而后哭丧着脸说:“老师,你设计的这件衣服好麻烦...”
陈安抬眼默默地回答:“这一件我就做了半个月。”
梁希诚实的说:“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做这么傻的事...如果我没有做完,井堇会不会生气...”
陈安已经对她的智商和情商有了很全面的估计,连废话都懒得讲了,只是自顾自的忙着。
梁希很愧疚的看着他说:“谢谢你帮我,耽误你的工作了吧...”
陈安叹息道:“下回吸取教训就好。”
梁希点了点头,心中终于感觉到阵阵温暖,比在巴黎的舞会还要温暖。
能在无助的时刻不抛弃她的,于她而言就是很好很好的人。
在梁希的生命里,似乎还没有人做到这一点。
她总是被抛弃,却还是很怕被抛弃。
02
舞会和香槟似乎是上流社会永远不变的消遣,那些普通人总是触及不到的事情,对于他们而言,却再普通再熟悉不过,甚至时间长了,还会显得有点乏味。
何原猛地坐到了休息区的沙发上面,打了个哈欠说:“有没有搞错,连个美女都没有。”
左轻川微笑下,示意他不远处的某位姑娘:“她还可以。”
何原顿时一张苦瓜脸:“哎,别提了,我认得她,上次带她去酒店,完事后一卸妆,差点把我吓死。”
左轻川说:“你不就是喜欢那样的。”
何原顿时直起身子:“谁说的?”
左轻川看惯了他的随便与花心,不作回答,只是用眼神施以鄙夷的目光。
何原顿时反击,戳他痛处道:“怎么样,你前妻和别人好了的滋味不错吧?”
因为左轻川和梁希的过去,他就总喜欢当着左轻川的面叫那个傻丫头为“你前妻”,而后还能觉得自己很幽默,无端的幸灾乐祸起来。
左轻川脸色果然变差,撇清说:“我和她没有关系。”
何原晃着酒杯:“是啊,是啊,等她再婚时记得红包送大一点。”
正在剑拔弩张友情快要破裂之时,他们身边忽然响起个动听的女声:“怎么都在这里坐着?”
是优美的井堇。
不管她有着怎样的名声,做过怎样的事情。
还是没办法否认,这个女人很美丽。
何原说:“没意思,我想走了。”
也搞不清原因,像他这么好色的人却始终没有打过井堇的主意,大概是很怕她那种过分的成熟,在何原看来,成熟始终很没有魅力的特质。
井堇也坐下来,问道:“去我家怎么样,待在这里很累。”
她向来都是趴头,总能带来些有质量的美女,因而也很受这群富二代的欢迎。
何原说:“好啊,等我去打个招呼,一会儿你家见。”
井堇笑了笑,随手发了几条信息,而后侧头问左轻川:“你去不去,正好我没开车来,送我一下。”
左轻川也没有事情,便大方的说:“好。”
井堇也不见外,立刻拉着他的手腕往外走。
左轻川毕竟回国没有多久,不像她搞得明白那些邪门歪道。
等到两人双双来到停车场,立刻不知从何处窜来好些个狗仔,拿着相机也不问一声就疯狂拍摄。
左轻川被井堇拉着也来不及挣脱了,他家教很严,有些别扭的看了井堇一眼,却发现她也是满脸惊慌失措,便什么都没有说,就赶快带着她开车离开了。
只是这个行为在无聊的记者笔下,却更有内容可写。
因为自己光明正大而从不怀疑他人的狮子先生,在遇到可怕的摩羯女后,总是要吃点苦头才能长大。
第二日一早,几乎所有的八卦报纸都登了同样的内容:左家的公子与名模井堇牵手离开宴会,夜宿其家中整夜未归。
其实左轻川等着何原走了自己也回家了,但是谁要管他回不回家,媒体自然是希望他不回家的。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公司,传到了他爸妈的办公桌上,自然也飘散到了街头巷陌。
梁希熬夜做礼服,本来就头昏脑胀的,还要早早上班,边吃包子边在地铁站外走的心不在焉。
可是路过书报亭时,却忽然被个熟悉的身影牵绊住了脚步。
梁希呆呆的看着日报上左轻川和井堇亲密的照片,那副金童玉女的样子,还有惊悚的标题,成人的内容,就跟霜打了的小茄子似的傻在了原地。
难怪他都不愿意理睬自己了...
梁希没有仔细读,就已经郁闷的想哭,恍然间满心沮丧。
她告诉自己并不那么希望和左轻川怎样,但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心却是这么的难受,这么的嫉妒,这么又酸又苦。
书报亭的老大爷看着梁希用拿包子的油手伸向干净的报纸,忙问道:“姑娘,你买不买?”
梁希一下子回过神来,赶紧说:“买,买,这些我都要了。”
说完她就慌张的掏光了钱包里的钱,抱起那摞报纸朝着垃圾桶狂奔。
虽然这么做也没用,可是梁希就是希望这件事不被人看到,甚至不存在才好。
她很害怕承认:小川...已经不是她那个小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