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掩兴奋之情。她穿着一身不合体的男式衣服,垫肩西装外套,肥大西裤,褐色尖头皮鞋,西式丝绸背心,粗粗的怀表金链晃来晃去,粗粗的乌黑大辫子垂在身后,横戴的黑色鸭舌帽遮住了半边耳朵和美丽的眼睛,耳朵上赫然缀着钻石耳坠——真正的男不男,女不女!这是区舒云小姐钟爱的打扮,也是这个时代最富贵前卫的高端时尚。
一个笔挺的军装背影远远地跟在她身后,对身边凑着的几个人低声道:“去,出海关之前就摁住她,先把她骗到僻静点的地方,利索点,别让她喊出来。”
区舒云对一切全无察觉,兴冲冲地往前走。忽然,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吓得她快跳起来!
“伊丽莎白!”李重光亲热地叫她,他已经乔装改扮,戴着眼镜和“人”字胡须,看上去十分风流倜傥。
区舒云惊魂未定,下意识把箱子紧紧抱在怀里,瞪着他。
“哦,对不起,小姐,我认错人了,把你当成我牛津大学的同学。”李重光似乎恍然大悟,笑道,“你这身新潮打扮,还有你的箱子……”
提到箱子,“大清到达”出关通道,区舒云把箱子抱得更紧,更戒备了。
“和我的箱子很像,这是牛津大学的箱子……”李重光抬了一下手里的箱子指着牛津大学的徽记,“牛津!英国的牛津大学!”
“牛津怎么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区舒云一撇嘴,“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牛津的!”不理他,区舒云径自往前走。
李重光连忙跟上,“这么重的箱子,我来帮你吧。”
“你敢动?”区舒云护着自己的箱子,狠狠瞪着他,“想跟本小姐套近乎?就你这样的,一看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出国刷了层金粉,本小姐见多了!什么‘牛津’‘金牛’的,学人装大尾巴狼骗姑娘!找错人了!”
李重光被骂得有点懵,区舒云径自走了。他重新望向前面出关口,发现那里也排着长龙,旅客的箱子也要逐一开箱检查,不禁紧皱眉头,推着装着箱子的行李车,又追上区舒云。
“小姐!”李重光换成一脸郑重,“我们家是有几个臭钱,可我不是、更没装大尾巴狼,也不是故意跟小姐你套近乎,真的认错了人了,帮小姐拎箱子,是一个绅士最平常的做法,让小姐误会,我很遗憾,为了表达歉意,送你这个小礼物。”
他递给区舒云一个牛津大学的徽记,认真地强调道:“不是金牛大学,是牛津大学。真的。”
此时的区舒云望着李重光,不像一开始那么讨厌他了。
李重光将徽记挂在了区舒云的箱子上,将行李车的车把推向她,“小姐喜欢独立,用这个好了,好不容易找到的,让给你用。”
区舒云迟疑了一下,把确实相当重的箱子放在行李车上。
不知李重光又从哪里变出一张牛津大学的明信片,“还有这个……也送你。”
区舒云接过明信片仔细端详,兴致勃勃道:“这就是牛津大学?”
趁着这个当儿,李重光拎起区舒云的箱子,把自己的箱子留在行李车上。区舒云毫无察觉,但站在不远处的那个“军装背影”却目睹了整个过程,并示意另外三人不要上前。这位年轻英俊的军官似乎认识李重光,正盯着他,充满疑惑地辨认着。
李重光拎着箱子,很快甩掉了区舒云,快步来到出关检查口。箱子毫无例外被打开,里面却全是时髦内衣之类的女人用品。李重光故作尴尬地朝海关警察笑了笑, 看起来不会有问题,但海关警察还是翻了翻,就要翻到最下面一层——忽然有人抢上前来,“砰”地关上箱子。
“嗷!”海关警察大叫,他的手指被夹住了!
“啪!”一个大耳光甩到李重光脸上,几乎把他的胡子打歪,李重光连忙捂住脸,抬头看去。
是区舒云!她拉开架势大骂:“你个流氓!我瞎了眼跟了你!好好的男人,穿女人的内衣,在男人面前扮女人!你恶心不恶心?”
李重光捂住假胡子,瞪大了眼睛却说不出话,他一来对这样的指控十分惊愕,二来对这个假小子这么快找到他、却又配合他演戏更加惊愕,区舒云拖着沉重的黑色箱子走来,区舒云似乎还嫌不够热闹,掀开箱盖,从箱子里拽出一只十分性感的女人胸衣,扬在空中,“这样的东西,你穿在自己身上,脸红不脸红!去了两天英国跟老娘充什么假鬼佬!平时把箱子锁得紧紧的,看都不让我看,今天不是阿Sir打开箱子,我还拿不到证据!”
极稀罕性感的西式女人胸衣,惊世骇俗的台词,前后左右的先生女士们哗然,有啧啧叹息,有连连摇头,有大笑,有偷笑,有傻笑——所有人都莫名兴奋骚动,出关口秩序大乱。
李重光飞快摁好假胡子,毫不示弱地嚷嚷道:“你脑子搭错线了吧,太过份了!给我滚!”
区舒云不理他,还在发雌威,“我倒了八辈子霉,我跟了你!阿sir,你再翻翻看,还有更恶心的呢!”
她又要去翻箱子,李重光死死按住,两人撕扭起来。看热闹的人越堆越厚,海关警监过来维持秩序,被他们搞的焦头烂额, 维持秩序:“太太!先生!请冷静!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请马上离开!”
区舒云还固执地要翻箱子:“你们看!你们看呀!”海关警监不得不亲自上前,把她的箱子合上。李重光私下给区舒云一个眼神,示意见好就收,两个人快步离开了。
天星码头外,阿四正拦在一个中年胖妇人面前,丝毫不让,“只要不堵车,绕点远也认了,话是不是你说的?这条路远多了,而且我都是用跑的!毫六,一个仙都不能少!”
胖妇人一脸横肉,声音也是横的,“早又不讲加钱,当我大水鱼呀,全香港坐车都没有毫六的价,八个仙,多半个都没有!”
胖妇人要绕开阿四,阿四拦着她的路,胖妇人蛮横地往前冲,仗膀大腰圆冲阿四就撞。阿四灵机一动,急闪身,那胖妇人踉跄着几乎扑倒在地。周围的黄包车夫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胖妇人怒道:“你个死人头,害我扭到腰,吃屎啊你!”
她揉着腰上的肉,向前快步走。阿四跟上来,凑在她耳边快速而小声说着什么,胖妇人大怒,竖起眉头指着他,“你讲粗口!你凭什么骂人!”
阿四嘿嘿一乐,“骂人?我骂你了吗?谁听见了?”
胖妇人气赳赳地向前快步逃,阿四凑在她耳边继续低声说,断断续续听见些脏字。胖妇人的表情因愤怒而扭曲,急欲摆脱这只苍蝇,阿四紧紧跟着,骂声低而连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