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不迭地拿眼偷瞧一直没有出声的楚轩,在见到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可疑的弧度后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敢情你这是拐着弯说我口水多过茶呀!”
楚睿哭笑不得。
上官盈却只好一本正经到底,死撑着恭恭敬敬地回道:“民女这是担心招待不周,让王爷身体抱恙。”
“这么关心我!”
楚睿斜睨着她笑得亦发没了正形。
指了指胸口,他冲她涎着脸说:“爷现在让你气得胸口犯痛,你要真这么关心我,过来给爷揉揉。”
上官盈一怔,愣在当地。
她没想到楚睿这个混蛋,会提出这么混蛋的要求。
心里千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的同时,上官盈只想抄起桌子上那个茶盅狠狠朝他砸过去才解气。
“好了!玩笑也得有个分寸。本来好好地前来道谢的,你这么没个正形,倒是吓着上官姑娘了。”
楚轩看不下去了,冷冷地出声阻止了楚睿继续胡闹。
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的楚玉也轻笑着安抚上官盈道:“四弟就是小孩子心性,喜欢玩闹,上官姑娘别放在心上才是。”
既然大哥、二哥相继为他圆了场,楚睿也就摸摸鼻子,不再胡搅蛮缠了。
看在楚轩跟楚玉的面上,上官盈虽然放缓了神色,但是在心里对自己被迫敷衍这兄弟仨却极是厌烦,所以他们不出声,她也就愣愣地站在一旁,也不主动找着话来圆场。
楚玉看出来上官盈面色不善正准备告辞,一旁的楚轩已抢先说道:“明儿父皇跟三弟、四弟要回京,我们几个留下办差的也总得去送送。前往邻郡开渠的事少不得还要准备一番,往后要劳烦上官姑娘的地方还挺多,今儿我们就先告辞了。”
上官盈正求之不得,忙就坡下驴:“劳烦谈不上,王爷有事请尽管吩咐就是。”
说完她便忙不迭地往门边让了让,静静地做出一副恭送的样子。
“那都走吧。”
脚步声响起,上官盈转头便看到楚玉向自己走来。
刻意地垂眉敛目,感觉到他在她跟前顿了顿,最终还是客气了一句:“今儿打扰了。”
“王爷无须客气。”
上官盈原样客气了回去。
楚玉一笑,率先大步走了出去。
紧随其后的楚轩目光淡淡地自她身上游弋而过,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冲她颔首示意之后也大步离开了。
倒是楚睿,虽然起了身,却一直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一看到堂内只剩下自己和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楚睿,上官盈几乎是本能地便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
楚睿又笑了。
他一笑,上官盈心中便腾地升起一种即将被算计的不祥预感。
她不无戒备地又退了两步,看向他的目光带着警惕。
楚睿拧眉,语气不悦地抗议:“上官盈,你怎么用那种见鬼似的表情看我!”
“很抱歉,我这人见了什么便会本能地反应在脸上,还请王爷见谅。”
不知道是从一开始楚睿的表现就不像是个王爷,还是因为这厮具有将圣人逼疯的本事。总之上官盈在面对他时,难得有肝火不上升的时候,所以对他说起话来,自然也就无法和颜悦色。
虽然事后或许后怕,但在当时,她是绝对的英雄气慨。
张扬的笑声中,楚睿嗖然欺近。
上官盈还来不及惊跳开,便被这厮逼到了跟前。
屏着呼吸,不无戒备地盯视着楚睿,上官盈心里暗想:如果这厮今天再敢轻薄我,就算豁出去这条小命我也得赏他一巴掌。要不,我这豆腐还让他当成家常便饭,想吃就吃了!
“每次看到你原形毕露爷心里就痛快。”
上官盈惊疑不定中,楚睿咧着嘴直笑:“小爷我在宫里一天到晚见不着真人一面,好不容易见着个真性情的,转天的功夫也跟着戴上面具了。你说你好好儿的不学,学人家玩虚的干嘛!不嫌累么?”
上官盈被他一席话说得目瞪口呆。
还没反应过来,楚睿却冲她眨了眨眼,转身扬长而去。
打那以后,楚轩跟楚睿真的没再出现。
倒是楚玉,说是奉旨办差,名正言顺地在陵郡的里长家里住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里长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主意,住在里长家里的人,一日三餐却被安排在了上官盈的家里。
用里长的话说,那是为了王爷监田方便。
上官盈也不知道楚玉这所谓的监田是干什么的,不过就她理解,应该是皇上借此让楚玉了解晚稻的种植跟收割情况罢了。所以,对于这样安排她倒是没有感到特别奇怪。
楚玉为人温和,既不像楚轩那样冷冷淡淡地,与这些庶民总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又不像楚睿那样闹起来没个正形。
每天早膳过后,他会随着昆叔去田间走动。不仅对那关系着夏国命运的晚稻特别关注,就是其他农作物的种植情况他也分外上心。
中午的时候,他偶尔还会要求将他的饭食跟佣工一样送到地头。间或回来就餐,上官盈也会让人将他的餐食送到堂前,管他有饭有酒,倒也不用刻意作陪。
楚玉看起来是极为讲究的人,除了在饮食上上官盈多费了点心思,其他的,他倒没有为她制造过多的困惑。
像上官盈这样一个来自现代的吃货,不仅对吃食方面诸多挑剔,自身厨艺也还了得,所以府上负责做饭的婆子经她调教之后,做的菜不再是单一的水煮食物,倒也还拿得出手。
楚玉初次吃到上官盈家的饭菜时便赞不绝口,上官盈也就放下心来不再理会了。
自楚玉来陵郡监田之后,田里的事上官盈便放手交给昆叔去打理。
一则是,那日在假山后无意中听到楚玉兄弟几个一席话后,不想自己一不小心沦为棋子,所以她对楚玉明里暗里,总生了几份戒备的心理。
另一则,上官盈向舟人特别定制的大网已经完工了,她另有要事要忙。
忙碌再加上几分刻意,离得虽然近了,但楚玉到陵郡之后反而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上官盈。
这一天,楚玉在上官盈家午食的时候,照例没有看到上官盈,心里不由得有些失望。只是鉴于身份,他又不太好向一个下人打听上官盈的行踪。
食不知味地扒了几口饭,他突然发现,平时侍候他就餐的翠屏今天居然也不在。
心头一亮,楚玉故作随意地问在一旁侍候着的婆子:“翠屏呢!平时不都是她侍候着的么,今天怎么不见她?”
婆子拘谨地朝他福了福,小声回道:“翠屏给我家小姐送饭去了,这会儿不在府上。”
“给你家小姐送饭去了?我刚从田间回来,一路也没见到你家小姐在田间呀!”
楚玉诧异。
婆子垂着头,回道:“小姐今天请了舟人在河边放网,王爷自田间过来,自然遇不上她。”
“在河边放网?”
楚玉面上微微浮起一丝讶色,随即有了几分兴趣,当即饭也不吃了,将碗筷一推站起来径自向外走去。
楚玉来到河堤边时,那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忙碌着了。其中有些人他还是认识的,大多是上官盈家里的佣工。
栈桥上,上官盈白衣素袂裙带纷飞,宛然像是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似的,远远望去,于典雅中自有一股清新婉约的气息,让楚玉见了不由得心中一悸。
不同于深闺中的女子,面无铅华的上官盈,面上总有一股从容自信。
当她像现在这样,神情自然地指挥着舟人与佣工们干活时,神采飞扬的她就像一个发光体,有着与太阳一般灼眼的光芒,让楚玉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
楚玉正望着上官盈出神,栈桥上的她却在舟人的示意下望了过来。
见到楚玉,她显然有点意外。
楚玉见她回头匆匆向舟人交待了几句,便向河堤走来,赶紧便迎了上去。
上官盈没想到他会迎上前来,索性便顿在原地,静静地等着他上前。
“听到府上的嬷嬷说你请了舟人在河边放网,颇觉新奇,所以我过来见识见识。”
楚玉踩着栈桥的木板,咚咚地响着向上官盈走来,老远便解释着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上官盈浅浅笑着提醒:“王爷还得当心脚下才是。”
“大家是在捕鱼吗?”
直走到她身边楚玉才站定下兴致勃勃地问。
望着河中正在忙碌的舟人跟佣工,在水中用大网搭建出一格一格的方阵。中间用简易的浮桥相连,不由得又颇为好奇地自语道:“这样捕鱼的方法,我之前倒是从未见过。”
上官盈笑着摇头:“王爷错了,他们这不是在捕鱼,而是在做养鱼的准备。”
“养鱼?怎么养!”
楚玉讶然地抬头望向上官盈。
“以往想要吃鱼,都是舟人碰巧捕了有贩,大家才可以一逞口腹之欲。碰上舟人捕到的鱼少或是空手而归的时候,想要吃上鱼那就不太容易了。所以我便想了这么个法子,平时将舟人捕的鱼悉数卖下,放养在这河中,想要吃的时候便随时都可以吃上罢了。”
上官盈随口解释了几句,楚玉便钦佩不已。
到底还是将自己准备发展渔业的打算隐瞒了下来,上官盈在面对楚玉时多少有点不自然,便借机教舟人如何固定框架,走开了。
就上官盈所知,有文献记载的中国人工养鱼史起于春秋时间,陶朱公范蠡致富的手段之一便是养鱼。
而没有史料记载的养鱼历史最早可推演到太康时期,更有甚者,有学者认为在大禹治水时古人便已经掌握了人工养鱼技术。
显然,在目前这一时期,当世中人还没有人工养鱼这一说。
这时代的人吃鱼,全靠舟人捕鱼贩售。所以一到冬天,吃鱼便成了一件非常奢侈的事。
可想而知,在这物质条件有限的古时空,鱼肉一般是富贵人家才消费得起的食材,一般的庶民一年到头便难得吃上几次。
这在上官盈看来,也不失为发家致富的好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