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他这一席话太后听着很受用,当即笑了出来:“你这孩子就会哄皇祖母开心。”
话虽这么说,转头她却笑眯眯地冲上官盈招手道:“来,到哀家身边来,让哀家好好瞅瞅你。”
上官盈硬着头皮走到太后身边,太后将她左右仔细端详了一番,笑着对皇上说:“这孩子真是灵秀,见识也不凡,哀家是越看越喜欢呢。”
上官盈努力露出八颗牙齿,一径地陪笑:“太后抬爱了,民女一介村姑,怎么当得起灵秀二字。”
“哎!这你就无须谦逊了。上次朕看到你信手写的那些个诗句,不仅才情出众,那一手字也刚柔相济。朕的公主中,字写得好的虽有,才情好的也有,但是字好才情也好的却是不多。”
皇上这话,上官盈听着也就只有苦笑的份了。
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她确定以及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八字肯定与皇上犯冲。要不,上哪他都不忘给自己拉仇恨呀!
偏偏太后却来了兴致,扭头问道:“你还会做诗?”
“民女不过随手涂鸦,诗不成诗文不成文作不得数的,哪能跟各位公主相提并论。”
迅速扫了一眼殿中各位贵女一眼,明显看到有几位藏不住的,脸上已经变了颜色,上官盈有点欲哭无泪。
太后明显会错意,还只当她是真的谦逊,又连连夸道:“这孩子不但见识不凡,还不骄不躁的谦恭有礼,哀家真是越看越是喜欢。
上官盈一噎,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皇祖母既然这么喜欢上官姑娘,不如让她三不五时的过来陪着您老人家说说话好了,也免得我们明儿离开了,皇祖母身边连个陪着说话的人都没有。”
楚睿的声音在殿中一响起,上官盈便有掐死他的冲动。
真不愧是父子,挑事的本事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功力也是一等一的好。
反应过来的上官盈急着亡羊补牢:“戢王爷说笑了,上官盈不过是个村姑,怎么有那个福气侍候太后娘娘,这是要折煞民女么。”
“哎!皇上是圣明之君,素来提倡唯才是举,任人唯贤。哀家虽然长年深居后宫,却也不是浅薄之人。不过是陪着哀家说说话解解闷,哪来的那么些规矩。”
太后笑着摆手:“我看睿儿这主意挺好,赶明儿你们全跑了,好歹哀家身边还有这么个灵秀的孩子陪着说说话不是。那就这么决定了!”
上官盈无奈,表面上只能装出欣喜若狂的样子,又一个头磕下去。嘴里大声谢着太后恩典,心里也将她八辈祖宗谢了个遍。
“说起来上官这姓氏在我夏国也算少见,碰巧儿今天在场的就有两位,不知道上官姑娘跟御史上官大人之间可有什么渊源?”
上官盈才得到太后准许第三次从地上爬起来,不想就听到有人阴恻恻地来了这么一句。
心里一怔,还来不及反应,她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楚轩放在案上的手先是一紧,随即面色也沉了下来。
心里一动,对于自己的身份,他果然是一早就知道的了。
既然楚轩都知道,那么皇上跟楚玉,还有这个明显找事的郡王爷,想必也都知道吧。
“臣其实是上官盈的……”
“本家而已!”不等殿下那个诚惶诚恐的老男人将话说完,上官盈下意识地截了他的话,抢先说道:“民女不过是上官大人的穷本家而已。”
“拥有数百亩良田的人还敢称穷,说明我夏国是富强之邦呀!朕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皇上微眯着眼望来,声音不温不淡,语气意味难懂。
偏偏太后不明所以,接茬来了一句:“能有数百亩良田,说不上是大户人家,却也小有富余了。你祖上想必在这陵郡也算是世家,都叫什么来着?可有功名在身呀?”
上官盈心里暗暗叫苦。
心念一转,她不慌不忙地回道:“民女的母亲过世大半年了。”
“啊!倒是哀家挑起你的伤心事了。”
太后面上有点怏怏的,也就不再好意思一味纠结上官盈的身份了。
这正中上官盈的下怀。
她刻意只提母亲,绕开自己的父亲是谁,就是预料到了太后的反应。现在太后这么一说,她当即接茬儿说道:“民女的家事不值一提,今天是太后的花甲之喜,可别因为民女扫了兴头,还请太后开心一点才是。”
太后面上的神色转柔,和和气气地又表扬了一句:“你这孩子就是乖巧,又善体人意。来吧,就在我边儿上给上官丫头赐个座,没的召人家前来却是罚站来了。”
周围的人赔着笑,嘴上虽上迎合着,可上官盈总觉得听起来有几分别扭。
毕竟,身为村姑,今天自己已经得到了太多的关注,这让在场的诸位心里难免有些拈酸吃醋。
一直想不明白,太后的花甲之喜,皇上怎么会起了意召自己前来。按说即便自己是上官鸿的女儿身份暴光,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最不济就是身为御史大夫的上官鸿面子上难看一点,但也无伤大雅。
这年头,达官显贵养个外室都不是啥过不去的大事,何况冯氏原来还是上官家名正言顺的嫡妻,只是后来驱了出去而已。
真追究起来,上官鸿除了不肯认自己这个女儿之外,其他还真没什么可供世人消遣的话柄。
前面院子里的锣鼓声一阵紧过一阵闹腾得欢,间隙伴着阵阵叫好的声音随着袭人的热浪传来,上官盈一屁股坐在假山旁的阴凉处却懒得动弹。
太后的六十大寿,虽然不在宫里,说是一切从简没有大张旗鼓地办,但该有的热闹还是一桩不能拉下。
这也就难怪今天来的人中,除了上官盈这个草根,其他的便是王室宗亲跟少数近臣的缘故。
间或也让上官盈明白了,为什么皇上陪着太后前来避暑山庄,他的几个儿子也全跟了过来,敢情都是奔着太后的生日来的。
吹着风,揉着几番折腾有点酸疼的膝盖,借着尿遁出来透气好一会儿的上官盈正想着是不是该回去了。
甭管好歹,既然来了,总得撑到戏班散了场才能请辞。
太后老人家这会子正看在兴头上,就算借她个胆,也万不敢这时候前去扫了她的兴。
起身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假山外隐隐有人声传来。
上官盈一愣,担心自己这会儿出去会招惹到自己招惹不起的人,索性便再次坐了下来,安静地等着来人经过。
“老四真跟父皇提了?”
声音温润如玉,异常熟悉,上官盈听了却是一愣!
是他?
这时候再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已经不妥,上官盈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听下去。
“我亲耳听到的,那还有假!”
“父皇怎么说?”
歙(xi一声)王楚武刚一肯定,楚玉已迫不及待地再次问道,完全不同于他平时那股淡然的模样。
听得出来,他对于楚睿向皇上提出的事十分着紧。
上官盈正想着,假山外楚武却大大咧咧地回道:“父皇倒是没有马上答应他,只说会斟酌着办。”
“你小声一点。这都是什么地方,说话也不看场合。”
又一个熟悉的,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我大夏国连续数年不是水涝就是干旱,几年下来国库早就空了,所以父皇才会对上官盈特别看重。二哥,这件事上你可不能让老四或是大哥抢了先机。”
原本被逼无奈才偷听的上官盈差点没背过气去,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皇上几个儿子算计的对像,不由得竖起了耳朵,一本正经地偷听起来。
楚武不以为然:“三哥,你也太看得起上官盈了吧!她不过是个村姑而已,父皇怎么会对她高看一眼。”
“五弟,你这就不懂了。”
楚玉轻笑:“如果上官盈两季稻的种植可以成功,只要推广下去,夏国便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解决粮食短缺的问题。这样的女子,她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寻常的村姑那么简单!”
“皇祖母的大寿,宫中多少娘娘公主想要前来,父皇都没有全部应允,偏偏却召了上官盈前来,这你还看不出来是为了什么吗?”
郡王楚辉对这个有点草包的弟弟说话总不是那么客气。
不知道是天性如此,还是打心里就没拿这个五弟当回事,说起话来总是不无鄙夷。
“为了什么?”
楚武显然还是没明白。
上官盈也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召自己前来?
屏着呼吸,她下意识地将脖子伸长了,听得愈发认真。
楚辉嗤地一声冷笑:“这你还看不出来?!父皇原是想趁着皇祖母大寿帮上官盈一把,让她认祖归宗。只是上官盈显然并不是这么想罢了。”
“认祖归宗?什么认祖归宗!难道她是……”
“你少在这里喳呼,别的正事还没说,你就替二哥招些有的没的事来。”
楚辉成功地将楚武的喳呼声堵了回去。
“老四提的事,父皇既然还没有答应总还留有余地。不过修渠蓄水的事,既然让大哥跟老四占了先机,我们再想插手倒是难了。先走着瞧吧……”
楚玉的声音伴着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上官盈慢慢站了起来。一丝苦笑打心底浮起。
她没想到,一不小心,自己差点就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
好在也只是差一点。
毕竟,现在她已经知道了不是么!
定了定神,上官盈凝神听着外面再没什么动静了,这才赶紧地走了出来,向太后听戏的院子走去。
明明自己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但是在离开那座假山时,上官盈还是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也不知道是这避暑山庄的太监宫女本就不多,还是大伙都赶着去看戏了,上官盈从假山后走出来时好在也没让谁碰个正着。
正松了口气,一个刚从前面院子里出来的宫女老远就冲着她招呼道:“上官姑娘,你这是去了哪了?太后正找你呢!”
上官盈敛了心神,装着难为情的样子小声解释道:“刚多喝了几杯太后赐的好茶,一时内急去方便了一下,不想出来却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