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姑娘慧外秀中,无论是蓄水开渠,还是你制造的打稻机,不说与神农氏相提并论,却也相去不远了。我父皇对上官姑娘的创举十分欣赏,故而于明天在淄临的避暑山庄设宴,请上官姑娘到时能前去一聚。”
楚玉盯着她,笑得云淡风轻,上官盈心里却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虽然她两世的经历加起来,也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近国家最高领导的荣幸,但是“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古话,她好歹也是听着长大的。
上官盈可不以为近距离接触这些王公贵族是件多么荣耀的事,尤其是在这搞不好一句话就足以让她嗝屁的异时空,对于皇上这突如其来的召见,她下意识里便抗拒。
人的嘴永远要快过脑,心里才泛起这样的念头,她嘴上已经想也不想便拒绝道:“民女一介村姑,天天除了跟泥巴打交道也不懂规矩礼数,皇上相召本是好事,只是……”
“放心,我父皇待人向来唯才是举,既然他下令召姑娘前去,就一定不会对姑娘的言行多加苛求。”
楚玉看向她的目光有着安抚的意味,随即又温和地补充了一句:“上次父皇来贵府的时候,我看姑娘待人接物进退有序,比起那些常年侍君的臣子们更有分寸,所以不用担心。”
上官盈苦着脸,垂死挣扎地又问了一句:“那是一定得去了?”
问完之后她便想抽自己。
这不是废话么?
皇上想要见谁,说得客气那是相邀,不客气地说,那必须得屁颠屁颠儿地立刻滚去见他老人家呀!敢讨价还价,冲这就够自己先死一百次了。
是自己大意了,上官盈不无懊恼地想道:别看人家亲王爷是个好说话的主,一时就没轻没重的,居然忘记了他是这个国家最高领导人的儿子这一事实。
心里一个激伶,上官盈立马神色一整,二话不说:“皇上厚爱,民女明天一准前去。”
想了想,她又问:“请问皇上明天是几时设宴?”
楚玉渐渐敛了笑容,认真地望了上官盈一眼,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一句:“上官盈,你实在不必怕我。”
“呃……”
上官盈一怔。
楚玉轻笑出来:“我自问在常人的心目中还算是个和善可亲的,上官姑娘对我这么疏离客气,倒让我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魅力下降了。”
“扑哧。”
上官盈没想到楚玉会这么说,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这个楚玉,不仅为人温和,而且还挺风趣的。身为古人又贵为王爷,他不但不迂腐,居然还能开这样的玩笑,这让上官盈不得不惊讶。
望着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他原本便高大光辉的形像,在上官盈心目中又蹭蹭连升了两级。
上官盈一笑,楚玉倒慢慢敛了神色,认真地打量着她,慢慢地一步步踱了过来。
上官盈僵硬地站定在原处,就连展露在脸上的笑容也突然变得僵硬起来。
在现代看过的各种狗血肥皂剧走马灯似的在她脑中闪过。这趋势,是要表白的节奏么?!
就在上官盈兽血沸腾之际,楚玉却缓缓站定,温和地说道:“明天是午时设宴,上官姑娘辰时过后就可前去了。”
天雷滚滚中,上官盈嗖然清醒。端正有礼地福了下去:“民女记住了。”
“还是没记住呀。”
在上官盈不无诧异中,楚玉浅浅摇头:“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我不是什么亲王爷,只是楚玉,而你,叫上官盈。就这么简单,你可别再忘了。”
这个楚玉,有点意思。
如果不是他的身份太高,上官盈还真愿意与这样的土豪做朋友。
歪着头冲他一笑,还来不及说话,一个突兀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二哥!你怎么来了?”
上官盈猝然回头,却看到楚睿正立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跟楚玉。
“原来是四弟呀,今儿大哥怎么没有跟你一块过来。”
楚玉一如既往地笑得淡然:“明天避暑山庄设宴,父皇特别叮嘱要请上官姑娘前往。”
楚睿面上掠过一 不自在,神色却飞快地恢复了如常。
他笑着打了个哈哈:“父皇也真是,直接让我跟大哥捎句话就成了的事,这大热的天,还劳二哥你跑这么一趟。”
“是我自己想来,就自告奋勇了。”
楚玉说得随意,楚睿面上却明显一怔。
随着楚氏兄弟的目光同时望向她,上官盈这个刚才被选择性无视的当事人,莫明就尴尬了起来。
她一边往水榭外走,一边笑说:“这大热的天气,不如两位爷先请在水榭稍坐,我这就去给你们沏壶茶来。”
“不用了。”
楚玉抬眼笑望过来:“父皇还在等着,我得回去复命。这茶就先记着,改天我再过来喝好了。”
“呃,这样我就不留您了。”
从楚睿出现时起,这对看起来兄友弟恭的兄弟,周围像是有一种莫明压抑的气场,让上官盈觉得空气都莫明地停滞了,透不过气来。现在听说楚玉要走,她当然巴不得就汤下面,赶紧地送他走人。
上官盈刚松了口气,接下来楚玉的话却让她那口来不及吐出的浊气,全堵在嗓子眼,吐不出来,咽不回去。
他说:“今儿这茶先欠下了,也算为自己下次名正言顺地过来留了个借口。”
上官盈讷讷地抬头张嘴,最终却只能陪着笑打了个哈哈儿,什么也不能说。
楚玉再次冲她淡淡一笑,上官盈却只觉得那笑极寓深意。
还来不及细细分辨,他却一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怔怔地望着消失在门外的楚玉,上官盈还未从他留下那句意味不明的话里回过神来,整个人便被一股蛮力一拉,跌入一个透着清新气息的怀抱中。
楚睿劈头盖脸地问道:“你喜欢二哥?”
上官盈定了定神,抬头望着楚睿,语气疏离:“我喜欢谁,跟王爷有关系吗?”
缓缓退出他的怀抱,上官盈稳稳地退到安全的距离,这才静静地望着楚睿。
虽然她的语气中透着不屑,但是她面上的表情,却实在是谦恭有礼。
楚睿被她的话堵得一噎,哽着脖子红着脸愣愣是瞅了她半天,突然崩出一句:“当然有关系了。这关系还大着呢!上官盈,你可别说不知道我喜欢你。我对你的喜欢可全写在脸上了,你要敢说不知道,我也不介意现在再告诉你一次,我――喜――欢――你!”
这个疯子!
上官盈确信,自己的嘴现在绝对可以塞进整只鸭蛋。
她确定以及肯定,这厮是个王爷没错吧?为什么上官盈感觉这厮更像个疯子!
她简直被吓到无语了。
楚睿似乎对自己一句话就能达到这样的杀伤力感到非常满意。
不无得意地向上官盈逼近,他还臭不要脸地提醒道:“其实你不用表现得如此感动。”
“王爷难道不知道,过份自恋也是一种病么。”
上官盈说完就后悔了。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现在所处的时空已经不是二十一世纪那个言论自由的世界了。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国度,自己刚才顶撞的可是皇上的儿子。一个足以掌控自己生杀大权的王爷!
她所掌握的那点浅薄的历史认知也委实不知道,就自己刚才那句,是不是已经具备死拉死拉的先决条件了。
上官盈心里不无懊恼,后脊梁开始凉嗖嗖地冒起汗来。
“上官盈,你是在生我的气吗?为什么!”
楚睿像是若有所悟。
为什么?!
上官盈一怔,很显然,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楚睿他,似乎根本没在意她说话的态度问题。
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归位了。
再不敢造次的上官盈扯了扯嘴角,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能真诚一点:“王爷说笑呢?民女哪里敢生您的气!”
这语气,谄媚而夸张,说完她自己便先恶心了一把。
楚睿拧着眉走近,仔细审视着上官盈面上的表情。
上官盈被他看到心里发毛。
今天她才知道,原来不只是楚轩有透视眼。楚睿这厮认真起来,他的眼光也有洞悉人心的本事。
在他的逼视下,上官盈自认完美的假像可有点撑不住了,开始有慢慢破裂的迹象。
不自在地调头望向别处,她正琢磨着怎么换个话题,楚睿却抚着下巴不无肯定地点头:“看来你是真生我的气没错了。为什么?上官盈,你好歹也让我死个明白吧!我真不知道自己哪得罪你了。”
一会的功夫,楚睿已经走到她的跟前了,正极其认真地望着她。
“王爷……”
“别跟我来那些虚的,你看不到我是认真的吗?!”
楚睿眸子灼灼地盯视着上官盈,让她无所逃遁。
院子里静悄悄的,上官盈也不敢去看他的脸色。
直过了会儿,她才鼓起勇气坦白说:“生气不敢,埋怨却是有的。”
飞快抬头瞥了楚睿一眼,看他没有生气的意思,她这才敢接着说:“上官盈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姑,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守着这些奁田,过平静而不受打扰的生活。可是,从王爷闯入我的生活那天开始,我就觉得,我的生活开始不再受自己的掌控。”
咬了咬下唇,上官盈豁出去了:“我不喜欢这种自己无法掌控的感觉,所以对王爷,埋怨总是有的。”
“就因为这个?!”
楚睿先是不敢相信,随即笑看着她轻声说:“可你是女人,终有一天要嫁人生子的,又怎么可能守着这些奁田过一辈子。”
上官盈咬着下唇不接茬,他笑了笑,又接着说:“现在这样不好吗?在我父皇眼前说得上话,能得到我父皇的欣赏,以后我才可以名正言顺地求父皇将你指了给我当戢王府的王妃呀。”
“我不会嫁给你的戢王爷。”
上官盈说得斩铁截钉,楚睿的眸中瞬间蕴酿了无数风暴。
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喉结频频滚动。
上官盈甚至无意间瞥到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或许是因为愤怒,他手背上的青筋突起,像是随时都有爆裂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