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春刚想说什么,才想到自己离他那样远,再看段婉欣,看着自己满眼的失落和怨恨,宝春突然觉得很委屈,可是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本想上前去解释,却一头撞在曾一品的身上,宝春定睛一看,随即道:“曾先生。”
曾一品说了半天赞赏的话,宝春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下一个节目就要开始了,待宝春去到后台找寻段婉欣的时候,才知道段婉欣早就离开了,她心里暗暗叹着气,也罢,反正拿了钱就要走人的,别人的事她也管不了。
上一个节目的热情还未减,便见灯火微微黯淡,天空倾洒下融融白雪,白雪在微暗的光影下分外绚丽,与满园翠碧形成鲜明对比,却又独领风骚。
一片融雪中,翩翩而来的“女子”身材高挑,珠翠满头,俏丽的红唇好似红梅吐露芬芳,嘴角微挑,有几分傲气。
只见“女子”虽是戏曲装扮,可是乐曲却出乎意料的变了味,是众人从没听过的曲子,曲调透着几分贵气和奢靡,在“女子”水秀舞动的虹桥中炫目的无法言说。
有人像是看出了什么,小声道:“宝月楼何时有过这般绝色?”
“许是新来的歌姬,看来宝月楼又招揽了新人了。”
“这女子的面相倒和坊主于少群有些相像。”
“谁说不是呢,莫不是于坊主的亲戚?”
于少群挥舞长袖,将师父所传展露无遗,水袖在他身上变换着各异姿态,好似七彩之虹,于少群没有自报名讳,一来心里还在自卑,二来也不知道宝春的这曲子能否唱红,为了不招人笑柄,他还是保守起见了。
多年未唱,满心却是对师父的怀念,和对这份技艺的传承,声音在喉咙口变了味道,却十分老道的拿捏,根本分不出是男人。
那一年的雪花飘落梅花开枝头
那一年的华清池旁留下太多愁
不要说谁是谁非感情错与对
只想梦里与你一起再醉一回
金雀钗玉搔头是你给我的礼物
霓裳羽衣曲几番轮回为你歌舞
剑门关是你对我深深的思念
马嵬坡下愿为真爱魂断红颜
每一句都那么凄美,将一个贵妃的心路与纠葛统统用唱词演绎出来,“女子”时而皱眉,时而微笑,举手投足皆是完美,醉意风尘,只为那人歌。
好美的意境,好美的人。无奈人生,皇族之憾,都是曲到衷肠,引的众人齐共鸣,音调忽而一转,变成了戏曲的形式,众人也在新鲜里找到了些许熟悉感。
爱恨就在一瞬间
举杯对月情似天
爱恨两茫茫
问君何时恋
菊花台倒影明月
谁知吾爱心中寒
醉在君王怀
梦回大唐爱
爱恨纠缠,对酒当歌,与君之恋,明月我心。好美的词,好感人的情。
宝春站在舞台一侧,静静的笑了,她想,于坊主的师父大可以放心了,经此一演,恐怕这份技艺新的时代也要来临了。
看看天色,夜渐渐沉了,夜空中起了薄薄的雾气,也是该收尾的时候了,宝春扭身,走向了舞台后面的准备间。
最后上场的是宝月楼四大台柱的踏菊,踏菊出身贫困,来自山区,却天生的好嗓子,可是她在歌舞坊里地位却是四大台柱之末,主要是她唱的曲子都是家乡的山歌,再加上家乡语言难懂,曲子又翻来覆去的唱,早就被镇里的大户厌弃了,平日里接的活也最少,收入最低,可是偏偏宝春把她安排在最后,也全当是压轴了。宝春没有别的想法,当日她听了几人的唱腔,发现踏菊的嗓音高亢,曲调又有浓郁的少民族气息,自然想到了现代很流行的那首曲子《山路十八弯》,如果前面的演唱和形式给人眼前一亮,那么现在便是回归到自然中去的时候了,而且宝春发现,山歌的演绎形式不用很复杂,单凭那种民族的气韵,而且很容易和这里的人产生共鸣,所以选择了踏菊压轴。踏菊不负众望,一身民族短袄上衣,下身刺绣短裙,裤子的颜色根据刺绣的颜色选了绿色,搭配着刺绣的菊花,仿佛自己也是一支傲菊。
没有过多的修饰,更没有过多的装点,仿佛她一站上去便是家乡的活招牌,曲子嘹亮悠扬,搭配踏菊的嗓子,仿佛身在山林间,面前便是一条跨江独桥,桥的另一端有面如桃花的姑娘在风中微笑。
哟……大山的子孙哟
爱太阳喽
太阳那个爱着哟
山里的人哟……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
这里水路九连环
这里的山歌排对排
这里的山歌串对串
十八弯弯出了土家人的金银寨
九连环连出了土家人的珠宝滩
耶……
只几句出口便引起轰动,踏菊将优美与豪迈充分结合,让我们体味了山水葱莹的静谧,也体味到了来自大山深处的自由和豁达,更有追求幸福追求人生的希望,所有的语言都在旋律里一一绽放,叫人无限回味。
没有这十八弯就没有美如水的山妹子
没有这九连环就没有壮如山的放排汉
十八弯啊九连环
十八弯九连环
弯弯环环环环弯弯
都绕着土家人的水和山宝春听着熟悉的旋律,突然有点感怀,那一年这首曲子在春节晚会上风靡的时候,她的事业刚好出现危机,公司面临破产,那一年她急急在公寓吃了饭,临出门的时候恰好在唱这首歌,那种大山人民的精神鼓舞着她,令心灰意冷的她再次振奋了起来,面对音乐,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就好比这掌声,除了欣赏应该还有些许别的东西。宝春恍恍神,踏菊的声音就在耳边回荡,她的心却说不出是好是糟,对于这个世界她有很多的不适应,可是偏偏她是个不服输的人,即便命运这次和她开的玩笑有点大,她还是会义无反顾的走下去。歌曲是精彩的,引的众人纷纷站直了身子,彭老太爷的寿宴异常热闹,又非同一般,足可让人津津乐道,已经有人在悄悄命人预订今晚表演节目的人了,如此一来,在彭府算是首演,老太爷的面子也算是挣足了。欢腾一番后,黯淡下去的舞台再次升起了光影,这次上来的不是出名的歌姬,全部是彭府的下人,清一色红衣兔耳朵的小丫鬟,个个机灵水嫩,大眼睛在脸上眨啊眨份外可爱。这是宝春和华管家商量后选出的丫鬟,别的不说,几个丫鬟声音相似,面容清丽,在大寿之喜作为下人代表拜寿可谓是不二人选,主要是声音是宝春喜欢的那种音色,清丽又带着几分怀旧,声线柔柔,唱和声再好不过。只见曾一品带着宝春,怀抱里各自抱了一个吉他,众人看的分明,都被这新鲜玩意吸引,却无人知道那是什么。一群人有次序的站好,丫鬟们手里捧着烛火,在这个月夜好似天上繁星落入凡间,下人们齐齐喊着贺词:“祝老太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宾客也跟着应和道。老太爷自然喜悦,举起手中玉光杯,准备与大家畅饮,却被彭于谦拦下,道:“阿爷忘记您的身体不宜多喝的。”“无妨无妨。”老太爷摸摸孙子的头,悄悄道:“我的谦儿送我如此大礼,阿爷怎能扫兴,况且就这一杯了,当是还大家的礼。”彭于谦听罢也便不好阻拦,举起手中酒杯先干为尽,道:“谦儿在此谢过大家了。”一番祝贺之后,乐曲才缓缓响起,宝春和曾一品手里的奇怪乐器竟能弹奏出如此好的音律,这音律不同于琵琶的婉转,不同于古筝的清亮,更不同于箫声的耐人寻味,偏偏就是能弹奏出一份洒脱一份怀念,那声音如此直接,仿若溪流滑过炙热的心脏,留下浅浅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