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脑子进水也好,你说我忘吃药了也好,这心眼儿,我是缺定了,而且缺得心甘情愿。
其实老早我就觉悟了,爱不可能一辈子无价,我更知道,我的爱虽然廉价,但好歹还有个价,还是那句话,花得掉的,总比搁置的要来得好。我宁愿以一个低到没有尊严的价格把它贱卖,也不要拿自尊的昂贵搁置它到心里头,积一辈子灰。
“别这么看我,你一手交钱吧,我也好一手交货。”
顾不上过多的唇枪舌战,我把电脑撂桌上,拿了钱就走,甚至都没有多回头看上一眼。
那一刻,我的心是胆怯的,不是因为有多么害怕看到导购脸上一副‘你缺心眼儿吧’的表情,而是因为害怕看到那赤裸裸贱卖到柜台里的孤零零的电脑,还有我锁死在电脑里的,那孤零零的心。
风告诉我,有你的方向。我不懈地踱步,并把追逐导向你。
——摘自竺寸金的心情随笔《寻觅》
事情还要追溯到我把电脑卖掉的那天傍晚,我就着暮色如马蹄般地踱步,回到家时就碰到了寸草。他孤零零地蹲在了墙头,看到我时的眼睛像是瞬间着了火,蹭蹭地亮了起来。
“你怎么才来?真让我好找!”他嗖地一下扑过来拽住我的胳膊,言语间不乏焦急。
“瞧你猴急的样儿,不知道地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
我忍俊不禁,开玩笑似的在他脑门上轻轻戳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捂住头,严肃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
“真出事儿了。”他瘫了似的跌坐在地上,我蹲下去拉他,可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哟,你这是咋的,有啥事儿起来说!”
拉扯了半天,未果。我的力气好像被抽走了,软绵绵的。无奈之际,只好学着他,跟团烂棉花似的,一起瘫坐到地上。
“成,”我像坐禅似的把腿盘了起来,然后扭过头去看他说:“那你倒是说说,出什么事儿了。”
“就是,是……”他紧蹙的眉头拧巴作一团,看着一副纠结到不行的样子,继而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出个所以然来。
“祖宗,你倒是说啊!”我猛地一拳砸到了腿上,然后有些急地催促他:“是不是窦泌出事儿了?”
“不不不,不是蜜豆!”他听得直摆手,总算不再拧巴地说:“是蜜豆她妈!”
“春花婶儿?”我错愕:“她怎么了?”
“丢了!”他冷不丁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儿,听得我心里跟过了泼水节似的凉飕飕的。
“丢了?那还不快去找!”我像是被针扎了,嗖地一下从冰冰凉的地上窜起来,仿佛绑上了离弦的箭一般,拔腿就往门外飞奔。
“喂喂喂!”寸草冲过来拦下我:“上哪儿去呀你?”
“找人去呀我!”
“别去了,我阿爹已经把人已经找着了,这会儿春花婶儿在家里呆着呢。”
“嘿!早说啊你!敢情是虚惊一场!”我把跨出去的单脚从门槛儿外头收了回来,捂着胸长舒了一口如释重负的气。
“哎,对了,”猛地打了个激灵,我忽而记起地问他:“窦泌知道了吗?”
“哟,阿哥你啥时候这么笨了。这是她亲妈,昨个儿夜里二更天了才被送回家,她能不知道吗?”他猛地朝着自己脑袋瓜子上拍了一巴掌,很形象地表达了他的无奈至极。
我却是急得直跺脚,更无奈地跳到他眼前追问:“那她好不好,是不是很急啊?”
“急是肯定的啊,”寸草使劲儿地挠头,很是心烦意乱地告诉我:“还好没告诉她她妈去的是哪儿,要是知道的话,非得立马急病了不可!”
他一烦躁,我就跟着乱了,当即拦下了来回走动的他,万分焦急地向他打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风里满是枯枝落叶,干巴巴地,把天都给刮乱了。我揪起一颗拧巴的心,然后就看到寸草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用很低很低地耳语告诉我:“春花婶儿一个人跑县里去了。”
“什么?”我扯着嗓子怪叫:“还有这样的事儿?”
“嘘,你小声点儿!”寸草双手捂住了耳朵,朝我轻轻地嘘了一声。
“咳咳,”他就近靠到了一棵歪脖子树上,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告诉我:“你别不信,这可是真事儿,昨个儿晌午,阿爸在他做工的工地外头发现了她,当时她就在西四巷的旮旯里捡易拉罐,捡了满满一背篓呢。”
“拾荒?”我感到难以置信:“不能吧,会不会是看错了?”
“要是看错了,我阿爹能把一个原本丢了的活生生的人还给蜜豆?你别逗了!告诉你,一看到她我阿爹就上去打招呼了,她转过头来的一瞬间,我阿爹也吃了不小的一惊呢。”
“可春花婶儿的精神状况不大好的呀,你说她在山里转转,转着转着转丢了我还信,可是这么一个足不出户的病人,跑县里丢了,这不大可能吧?”
“我也纳闷儿呢,可这是真真确确的事实啊,我阿爹说啊,当时下了好大的一场雨,他带着她去厂里头避雨,等雨停了,天色也暗了,阿爸说要送她,她死活不要,结果呢,过马路的时候忽然间神志就开始混乱了,嘴里还不停叫着易拉罐,连车子朝她按喇叭都听不到了呢,还好阿爹一直在后头小心翼翼地紧跟着,要是跟丢了,那蜜豆她妈啊可就真的丢了呢。”
我听着唏嘘,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好好的一个人,无端地就疯了,如果她每日每日地瞎走,那我的窦泌会不会难过地崩溃呢?风呼呼地灌进了我的耳朵,我的眼里漾满了水,就憋得快要窒息了。我再没忍住地泪如雨下,恍惚间,我好像踏遍了千山万水,鞋破了不说,连心也破得不成样子,可是,我寻寻觅觅,谁又能告诉我那到不了的远方,到底有多远呢?
约莫是想不通,约莫是道不明,我把拳头抡成了棒槌,一下下地拼命地打着自己的头,然后嚎啕大哭,然后歇斯底里地哀号,直到傻愣在一旁的寸草回过神儿来,猛地抓住了我痛得发狂的我,言辞厉色地警醒:“干嘛干嘛,你这是要干嘛?蜜豆她妈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你哭得这么凄厉,为哪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