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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话说这宝钗自嫁与贾雨村,算起来也已五年有余,先后也有过两次身孕。倒是令人奇怪得很,那宝钗只要是怀上了孩儿,不出三个月准会保不住。雨村请了无数知名的大夫来看,都道是宝钗的体质特殊,内里有着胎带的热毒,又长期服用一些大凉的东西来压制,时日久了,表面看似热毒被抑制住了,实则体内极虚,有了孕也挂不住。

那宝钗近年来,雨村府上的内务俱掌握在她手中,只差有个哥儿再来巩固其地位。想来若有了哥儿,这贾雨村贾大人的正室夫人除去她还能有谁?

那两个姨娘皆是小家子出身,上不得台面的,况且如今这府中的红白喜事、迎来送往,哪个又少得了她薛宝钗宝姨娘来?

只因没能保全下哥儿,那雨村又是个做事老道之人,便不忙着将她扶正。不过平日里待她倒也不薄。

转眼便入了冬,每到年跟前儿,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民间百姓,都比平日里瞧着忙碌起来。当官的会琢磨着这一年下来,自己在朝中迎合了哪些人,得到了什么好处。又或会想想得罪了谁?会有如何的下场?而民间呢?商人准备着结帐、催帐,伙计呢,等着东家发放银子好回家过年。

总之,这世间上下人等无论贵贱到了年底,便都如同过关一般。想来这便是‘年关’一词的由来。

话说这一日,天早早的黑了下来,宝钗在前面忙完了家中琐事儿,便扶了小丫头回到房里。才到屋门口,便觉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忙扶住了门框。后面的丫头赶紧上来扶了送到榻上歪着,又过了一会儿才觉好些。

雨村从外面应酬回来,听说宝姨娘身子不适,便急忙来到宝钗的房内探视。只见宝钗面色苍白,失去了往日的娇艳,合着双眼躺在那里。雨村忙着命人去请大夫来看视。

一时大夫来了瞧过,便向雨村道:“给大人贺喜,夫人有身子了。”雨村、宝钗听了都俱欢喜起来。又忙着打赏了大夫。雨村将宝钗屋里的丫头都叫了来,嘱咐一定要好生照顾宝姨娘,丫头们都应了散去。

榻上,宝钗双手抚在肚子上,心里想着才老爷临走时说的话儿,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来。

原来雨村才刚答应了宝钗,这次无论她生下的是哥儿还是姐儿,都会将她扶正。那她薛宝钗可就真成了官太太了。瞧着如今的贾雨村顺山顺水、官运亨通的,想来等不上几年,做个四品知府也说不定呢!

哎哟!想来自己这辈子还能熬上个诰命夫人呢!宝钗想到这里,不禁乐出了声,又忙向外瞅了一眼,幸好无人听见。宝钗高兴了一阵儿却又犯起愁来,想前两年也先后怀了两个,却都没有保住,不知如今肚子里这一个的命运将会如何呢!

第二日,下了早朝回来,雨村便又来至宝钗房中。宝钗将心中的愁事向他说了,雨村也自搓手!叹息了一会儿,忽而想起今日在朝中听一同僚说,当年那个太医院的神医李龙又回京了!只是又听说此人一向与北静王爷府交好,平日倒有大半时间在北静王府里。

而且,如今与人看病还有自己的一套规矩。那便是:除去重症,只在家坐诊,绝不出诊。无论你是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一视同仁。

雨村便与宝钗说了,言道明天就派人下了贴子去请,想他现在已不是太医,而自己以官家的身份去请他,料他也不会驳了面子。宝钗听了心下欢喜。

再说李龙,因自己不时的还要配一些药方,倒底在自己府中方便些。现下北静太妃的身子已大好了,便也常回自己家中小住。

雨村着人来请时,那李龙可巧在家。小厮回禀说贾雨村贾大人派人来请,李龙早年也常年行走于官府、后宫之中,对这个贾雨村也颇知道些,知其是个最会溜须拍马、过河拆桥之人,心下对他很是瞧不起,便不想前去,逐一口回绝了。

家下人回去一说,贾雨村不禁破口大骂了一通。可又禁不住宝钗的恳求,便决定亲自前往。还是宝钗笑道:“看来此人定有些本事,这种人不过是好个面儿罢了,不如我跟着老爷同往,也省些麻烦。”贾雨村想了想也只好同意了。

到了李府,李龙淡淡地与宝钗号了号脉,又看了看她的气色,便已知其身子是因心火极盛却又极力去克制而导致的外强内虚。

李龙又看了看宝钗那一直挂着微笑的脸庞,眉宇间却又似在极力地在隐藏着什么,给人的感觉沉稳老练,李龙忽觉此女一定不简单。没容他多想,宝钗已先盈盈向他行了一礼,淡然一笑道:“多谢李太医。”

李龙道:“李某早已不在太医院行走,还是叫我李龙吧。”说完便抬手开了方子来,小厮去后面将药配齐,便让宝钗先回去服用,用完了再过来。

雨村瞧李龙态度生硬,对自己爱搭不理的,便想讨了方子,回去自去抓药,心道:不过是保胎药,吃上个两个月,便罢了。无奈李龙言道:夫人体质特殊,方子要随时调换,一方药吃到底是万万不可的,雨村听了只得谢了。那宝钗也向李龙嫣然一笑道:“过些日子再来请诊。”

李龙忙向雨村一拱手,道:“不送”雨村与宝钗才一出府,后面李龙便关上了大门。那雨村回去后,又遣人来送了重金让李龙去他府上看视,无奈李龙不允,只得隔了十几日便着家人陪了宝钗过去看诊。

可巧一日,浩轩带了之雨前来,在李龙府门口又瞧见了那一乘青尼小轿,正巧宝钗从院内走出来,猛然地又瞧见了北静王,犹豫了一下,便假作不识匆匆上轿而去。

回到府中,浩轩便告诉了黛玉。

黛玉听他形容,却不知是谁?浩轩又拍了下脑门失声道:“闻听小丫头唤她宝姨娘,想来便是那个什么贾府里的宝姑娘,那日她与贾府姐妹还有玉儿一起来王府赏花来着?”

黛玉也吃惊道:“你是说宝姐姐?这些年不知她去了哪里,前两年薛蝌夫妻还托咱们帮着找寻呢!”浩轩道:“瞧她坐的轿子似是官轿,想来是与哪个官员做了姨娘了吧?”

黛玉道:“她那样一个心高气傲之人,怎会去做姨娘?”浩轩笑道:“咱俩个在这里瞎猜个什么?不如去问了龙弟去。”黛玉也笑道:“可是呢。”

待问了李龙才知道,是贾雨村的一个姨娘来要保胎呢。

黛玉沉思道:“就是这个贾雨村,还曾做过玉儿的先生呢!只是此人品行不端,二舅舅当年待他极好的,却又被他落井下石,真真不可交也!”浩轩听闻是他,也沉了脸色道:“此人阴险狡诈,不理也罢。”

李龙瞧他夫妻俩个你一言我一语的,便笑道:“此人名声不佳我也知道些,只是他人再坏,也不防他生儿育女,我只管与他那姨娘治病,别的我可不理会。”

黛玉微笑道:“龙弟只管做你的大夫,浩轩与我只是想起旧事发些牢骚罢了。”又向浩轩道:“想来她既住在京城,又不与她堂弟联系,定是不愿别人知道她的去处,咱们也不便向薛蝌他们提及了。”

浩轩点头道:“人各有志,咱们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来。”

腊月二十三,便是小年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又不期而至。

宝钗的肚子渐渐地出了怀了,算起来也有了四个月了。月初听那李太医讲,这两天再过去瞧一瞧,再用一两服药,便可保住胎儿,往后尽可放心了。宝钗由不得喜上心来,逐唤了家人过来,又吩咐做这个弄那个的,好不惬意!

进了腊月便开始忙,十几天下来,到今儿个年货都已备齐,连合府上下人等的新衣裳也都做好了。

已过了晌午了,雪还在下着。

宝钗在小丫头的搀扶下,坐在明亮的窗下,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不禁念道:“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念毕,不由得笑了。

一旁的小丫头瞧着姨奶奶高兴,只道她在感叹这场大雪,便也跟着凑趣道:“姨奶奶,瞧着这场大雪来势不小呢!准是个好兆头,赶过了年姨奶奶定能生下个哥儿,老爷再官升三级,可不是个丰收呢!”

宝钗听那小丫头说得虽夸大了些,却也心下高兴,便微笑点头道:“可不是呢!想来真的会让我等到那一天呢!”又合上双手,闭上双眼,默念道:“求佛保佑我薛宝钗心想事成。”

再说那贾雨村,才进腊月便忙碌了起来,倒不是有多少公事要办,而是官员之间的互请酒席,无非是叙叙情谊与联络关系。这些天倒是鲜少在府中用饭。

这一日一大早便又被顺天府治中张大人请去府中赴席。

来的还有其他几位与雨村同级的官员。席间那张大人又请了戏子前来唱戏助兴,当然少不了那琪官儿蒋玉涵了。

一时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些人丑态百出。

其中一人名唤铁里的口齿不清道:“咱们这里快活,你们不知那京府通判李大人是怎么死的?”众人忙问道:“只听说是被人将头吹将了下来,倒不知是得罪了谁?惨哪!”那铁里扬头得意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众人都催他道:“你在刑部,当然知道的事情比我们多,快别卖乖子了。”铁里虽多吃了酒,倒也不忘放低了声音道:“前两年京城有一桩错案,大家可知?”别一人接道:“想来便是那通判下属告发他渎职一事,后被通判找个罪名将其下属流放了?”

又一人道:“咦,那桩案不是还仰仗了贾大人在李大人后面撑腰才得以如愿吗?”贾雨村想起当年之事,不由得心中一动。又听另一人道:“想来那李大人身首异处便是他那属下找人做的?别扯了,都流放到漠河去了,哪里还回得来?”

铁里悠悠道:“那是当然,有一事你们却不知,他那属下被抄家之日,却跑了一个人,便是那属下的大公子,听说练得一身好功夫,前些日子听说回来给他父亲报仇来了。”

瞧见众人都无语在那里思忖,铁里呵呵笑道:“怎么?都怕了?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咱们又没做那伤天害理之事,怕个什么?来来来,咱们喝酒,这事儿就当我铁里从未说过啊!”说完,铁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雨村心中也在想,自己不过是在背后帮了一把,也并无他人知晓,要找寻也找不到他的头上呀!想着,人便也轻松起来,与众人一起又喝起来。

不一会儿,台上的戏也唱完了一折,那琪官儿便下来到众人桌上坐下相陪。雨村带着些醉意向琪官儿道:“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你那扮相还是那么好,唱功也没拉下,哈哈哈!”琪官儿也陪笑道:“那里,那里,承蒙大人夸赞。”

又站起身来向众人道:“各位大人,因贱内有了身子,近些天儿来有些不适,小人这就失陪了。”众人听了都道:“那便快去了吧,”

琪官儿这一句,倒是提醒了贾雨村来。想起宝钗今日还要去李太医府上抓最后一剂汤药,今儿个一早起,宝钗便与他说了,恳请他早点回来陪伴着一起过去。

雨村便也站起来道:“小弟回府还有些琐事要办,便也先失陪了。”张大人笑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琐事,知道你贾大人府中有了一位贤内助,听闻这位姨娘美貌若天仙,又能写会算,想是贾大人想尊夫人了吧?”

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琪官也赶忙问了宝钗好,又告辞去了。

雨村便讪笑道:“家中确有些事儿等着兄弟回去定夺,各位,咱们改日再叙。哈哈……”

那张大人想着时候也不早了,几个人该说的话也说了,该办的事儿也办了,便没有强留,又与雨村客套了一番,便让家人好生送出府去。

雨村出了门,因见外面还在飘着雪花,他的贴身小厮便撑了把油布伞跟了出来。冷风一吹,雨村酒醒了一些,在小厮搀扶下上了轿子,缓缓地向家中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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