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湛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眸光深深。片刻后,他俯身拉过一边的薄被想帮她盖上,因为凑得很近,所以很清楚的听到她又低低的唤了一声:“仲恺。”
他的手一僵,黝黑的眼底迅速跃上两簇无名之火。
柳姨站在门外有些担心,踌躇着不知该不该敲门进去,还没做出决定,撞见从卧室出来的裴湛。
“小姐她……”
“睡了。”裴湛有些烦躁的回答。
“那我去给您放洗澡水。”裴湛有洁癖,从外面回来必定要洗个澡。
“不用了,我下午回碧园。”
“可是您的精神很疲倦,我打电话让古驰过来,送您过去吧。”
裴湛揉了揉眉心:“好。”
柳姨转身朝楼下走去,刚走到楼梯处,又听他说:“算了,帮我放洗澡水吧,今天在这里午休。”
“哦,好。”柳姨本就担心裴湛要是这么走,形式肯定会对林诗语不利,听他这么说肯定是不走了,生怕他会反悔似的,立刻去他的卧室放水。
洗完澡后,裴湛接到了叶圣言的电话,海外洛克家族的人已经与叶圣言见过面,裴湛淡淡应了一声,说了句辛苦了。
刚挂上电话,房门外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声音虽不大,但还是惊动了裴湛。
他蹙起眉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袍,就系紧带子,打开门。
估计为了不打扰他休息,保镖们没有靠那么近,走廊里寂静无声,他敏锐谨慎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这个时候,又是砰的一声,裴湛朝声音来源处望去,正是林诗语的房间。
迅速冲进去,竟然见到她躺在地上,床头柜上的东西被她摔了一地。
裴湛摇头叹息,走过去就要将她抱起来。
但仅仅只是指尖触碰到她,林诗语忽然睁开眼:“你到底是谁?”
眉目痛楚,长发微微凌乱的披散在身后,胸口剧烈的起伏。
裴湛起先只是一怔,很快脸上划过笑意:“你以为我是谁?”
说完,走过来想要抱起她:“先起来再说。”
林诗语向后缩了缩,避开了他,垂眸盯着地板。
裴湛眯起黑眸,淡淡的说:“我知道你没有醉。”
她蜷缩起身体,双臂环着自己,过了很久,才说:“你离我远点。”
他盯着她半晌,倏地邪肆的一笑:“你难道忘了当初来求我离你近的人是谁?怎么,昨天在公寓没有跟萧仲恺走,昨夜去见了杜若蘅之后她给你传授了什么金玉良言?让你想为萧仲恺守身如玉?”
林诗语惊诧的起头看他,他竟然知道她昨晚出去了!那么今天在教堂他说的那句“会有一堆男人集体跳楼”的话,正是杜若蘅昨晚的戏言,也许昨晚杜若蘅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或者他的人,就在暗中窥视!
裴湛笑着说:“要不要我让人通知萧仲恺来接你?哦,你放心,看在我们刚刚订婚的份上,我还会清清楚楚的告诉萧仲恺,我还没来得及和我的未婚妻发生些什么,嗯?”
面对他的讽刺,林诗语选择沉默。很久之后她再次开口,声音轻得连自己都以为是幻觉:“告诉我,你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裴湛忽然弯下腰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定睛看了她十秒,他原本冷沉的说话声变得异样轻柔,“你说呢。”
她抬头看向他,好一会,声线平静,“这段时间我承认你帮我很多,可我已经尽力的想双倍还回你的帮助,你为什么不要?萧仲恺只是被我无意中牵进来的人,说到底是无辜的,你这几天已经抢了他不少生意,就算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也不应该胡乱牵连人了,又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呢?”
裴湛冷嗤一声,“就凭你这句话,我保证萧仲恺的裕泰会死无全尸。”
潜藏了千年的情绪终于被他的强硬从黑暗的最底处勾出一丝几丝来,她想收回手,然而细微的挣扎始终被他钳紧的手掌所消弭,她抿唇,凝声道,“你放开我。”
那一点硬碰硬的抵触将他的脾气真正惹了起来,手无情地一甩,她即时跌躺在地板上,他倏然压下身来,鸷冷眸光如出鞘冰刃,他森寒地擒着她双眼,“你是不是感冒烧坏了脑壳?你现在是我的女人,我凭什么要放?”
她以手死死抵着他的胸膛,却躲不过他矫岸压紧的身躯,原本便微弱的抗拒终究转成了羞躁和沮丧,“我胸口痛,你快起来!”
眼底尽收了她的无措,两簇冰凌一样的寒眸半响之后才稍稍化淡。
他起身的同时执着她的腕将她也牵了起来,揽住她的腰,四目相对,他的眸光复杂隐晦,“你先去洗澡清醒一下,等会来我房间,我会告诉你我是谁。”
看他表情郑重不似作假,林诗语点点头。
浴室里,她把自己从头到脚泡在仿海洋之色的浅蓝清澈水里,连同眉毛和每一根漂浮的发丝,下坠,沉没,直至无法呼吸,才潜出水面大口喘息。
心神恍惚地看着室内,半年前,自从她停了服用了近十年的药后,感觉脑子里竟然会出现些幻觉,不知道是真实的经历过还是仅仅是虚无的想象,比如眼前这个浴室,她努力回想,这尊贵梦幻得如同现代宫殿的感觉,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从前曾经看过?
在浴室里几乎耗去一小时,待披着浴巾出来,门外起居室里已放着干净的浴袍。
穿衣服的一霎那,脑中忽然掠过一抹残缺影子……那熟悉到灵魂里,两个少年曾经相拥相吻的画面。
摇摇头,她觉得自己又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轻轻推开裴湛房间的门,抬腿进去的刹那整个人陷入黑暗。
房间内被人刻意挡去了一切光源,黑暗中不远的沙发上明明灭灭地闪着一点火光,应该是裴湛躺在那里无声吸烟。
待眼睛适应之后,她在黑暗中摸索过去。
也许,此刻是她解开一切谜团唯一的机会。
她坐在他面前的地毯上,即使近在咫尺也看不清他仰望着天花板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无边黑暗使她稍微放松了心弦,给了她一点点勇气。
“你是谁?”
他沉默。
“为什么?”她自动弃权,换了下一个问题。
他依旧不答,夹烟的指伸到茶几上,无声弹下一截烟灰。
她不明白,为什么在机场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控制不住的烦躁,烦躁到她会突然给了他一耳光?
为什么苏仲阳那么晚在美誉高楼下等她时,他会随后而至?
为什么林奕林琳被绑架时,他会半夜三更出现在自己公寓里,不但拿出十个亿救人,还给自己做了三菜一汤?
为什么五年前他开始建造清泉墅,建成后的两年里只住进了她一个女人?
为什么回国后的这段时间,有那么多的巧合重叠,然后她不得不陪伴他左右?
为什么逼着她搬进清泉墅住在他卧室隔壁,他却从不碰她?
为什么明知道她不爱他,他也要和她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