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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世宗入承大统考实(6)

谕曰:‘以人事君,固为臣之要节,但汝所奏荐,朕介在疑似之间耳。’六月,密奏奉旨逮问之原任湖广提督董芳,谋勇忠直,可备国家缓急之用。谕曰:‘国家以赏罚驭群臣,岂汝浅劣小才,所能窥其万一哉!’八月,命来京陛见,以刑部左侍郎杨超曾署理广西巡抚。烘又奏革桂林厂杂税九条,北流县临江厂杂税九条。部议从之。二年正月,实授杨超曾为广西巡抚,以烘为刑部左侍郎。寻杨超曾奏参金烘于广西巡抚任内,用印票向苍梧道黄岳牧私借铜务充公银一千二百两,请旨革职交刑部审讯。四月,刑部请将金烘照例枷责。得旨:‘前因杨超曾奏参金烘借用存公银两一折,内称“金烘任内各项钱粮收支不清者甚多’容臣陆续查明奏参”等语,朕意其必有贪劣实迹,是以交部严察议奏。后杨超曾查参到来,系琐屑无关重轻之事,则金烘尚无劣迹可知。今览刑部所审此案,原非正项钱粮,且金烘用印文支借,而黄岳牧用印册申报,亦非暗相侵蚀可比。部议金烘枷责之处,著宽免,所借银两亦不必著追。’五年七月,特旨授河南布政使,寻吏部查奏金烘已于本年四月卒。报闻。”

烘为袁枚鸿博举主,枚撰烘墓碑,于烘事亦含蓄可味。更录如下:

“乾隆元年春,枚起居叔父于广西巡抚金公幕下,见公。公奇枚状貌,命为诗,大异之。当是时,天子诏举博学鸿词之士,四方举者每疏累数人,多老帅宿儒,公独专为一奏,称某年二十一岁,贤才通明,羽仪景运,应此选克称,语多溢美,天下骇然,想见其人。广西自高爵以下,至于流外,惊来问讯。亡何,枚报罢,公亦以事去官。后二年,枚乞假归娶,拜公于安肃。会日暮,天大雪,公闻其至也,喜曳杖走出,及门迎且笑曰:‘果然翰林耶?’枚再拜,公答拜。命人见夫人。五年,枚再人都,公之两子来曰:

‘挺玉、振玉等不孝,不能延先君之年,今先君薨,葬有日矣。惟贞石之未书,翰林其铭先君哉?’枚乃泣而言曰:

‘公仕宦垂三十年,盛业若干,枚与两郎君俱年少,知之难,文之尤难。虽然,就所闻以光幽宫。翰林事也,亦门生志也!不敢任!亦不敢辞。’谨按公讳烘,字震方,一字德山。祖友胜,本姓金,袭明金带指挥,世居山东登县。

流贼破城,友胜死之,存三岁儿,名延祚。太夫人余氏将死,属诸侧室赵氏曰:‘守节,经也;存孤,权也;我行经,汝行权。’赵氏泣而颌之。挈JL至辽阳,转适郭氏。既长,从本朝人燕,历任工部侍郎。生公,及公贵,始复姓。公通《易》理,善兵法,为粵西布政使。奏州县向例虽有‘繁’ ‘简’两调,而于所治处分析未备,则人地难相宜,请分‘冲’ ‘繁’ ‘疲’ ‘难’四条,许督抚量才奏请。上嘉纳焉。今直省所行自公始。西隆州八达寨苗反,公讨平之。

奏免泗城六年丨日税。以汛兵少,粵土芜不治,乃行屯田法,设都司官驻柳州,与民牛,招之耕,教之技勇,每名给水田十亩,公田一,旱田三十亩,公田二,存公田租于社苍。行之期年,粵莱田万馀,于是天下人皆曰:‘公以一广昌知县,莅任五年,蒙世宗皇帝擢太原知府,才三年,迁广西按察使,才一月,迁布政使,才三月,迁巡抚。今人粵者望气葱葱然,政行民和,大异畴昔,然则世宗彳_用人之骤也,其知人之深也。’公之自太原人觐也,方廷议耗羡归公,公奏不可。世宗不悦曰:‘朕已定养廉矣,汝在官私官兵? ’公叩头曰:‘臣非为官游说也。从来财在上不如财在下,州县为亲民之官,宁使留其有馀。养廉者,养其家使知廉耻也。家有大小,所定数讵能胥足? 一遇公事,动致偫张。皇上之意,岂不曰凡是官办,皆许开除正供。

但从司院按核以至户部,层层隔阂,报销甚难,从此州县恐多苟且之政。皇上意在必行,臣请养廉外多增公费,或存县,或存司,仿北宋留州之法,庶于事有挤。’会左都御史沈近思持论与公合,世宗乃敕山西巡抚核公费章程。

巡抚希上意,定数较他省为优。公抚广西九年,今上登极,召补刑部侍郎。治行时,印券借司库千金,后任巡抚杨超曾劾之,罢职杂治。居月馀,杨捃摭不已。上怒曰:

‘朕以金烘抚粵久,恐有他故,故置之狱。今杨超曾数来奏,皆极细事,是金烘平日无可奏也。免铁罪。以所借银赐之。’即日宁公于家。五年春薨。薨后,天子念公贤,授河南布政使。吏部以为公存也,文书下其家,叩门不应。

邻一叟出曰:‘公亡三月矣。’乃奏明收诏。呜呼!罪之雪也,雪之者必有人,而公以加挤而得脱,黜而起也,起之者必有人,而公以身死而得官。然则公之孤直,与天子之明圣,可以见矣。性仁俭而静,置古钟一枚,击之以招僮,侍者闻钟声始往。遣人至大同买妾,询为宦家女,厚其资归之。尝谓云贵总督鄂公尔泰曰:‘改土归流,非计也,异日当思我言。’公享年六十有三。先娶缴氏,再娶陈氏,俱诰封夫人。”

高宗谓烘雍正间奏事多,含有厌其多事之意。即位后两月内得烘四奏,时《觉迷录》案未翻也。旋知失新天子指,悸不敢言,高宗仍指摘不少贷,一时烘左右皆无所可。名为内召,而使继任者搜索其过,既谅其介,仍以他事夺官"此曾静案之结局!实不在种族,而在发世宗嗣位之隐。高宗之憾金烘,乃憾《觉迷录》之由烘能举其官而促成,旧传按其时日尚可推见。《清史稿》叙事多采袁枚《神道碑》,而少其功罪吞吐语气,但云:“乾隆元年,提督霍升劾烘,言躁气浮,失封疆大臣之体,高宗召人京,授刑部侍郎。烘濒行,装不治,以印券属苍悟道黄岳牧,借铜务充公银千二百,巡抚杨超曾论劾夺官,交刑部严讯。上以非正项钱粮,烘以印券支借,岳牧以印册申解,非侵蚀比,命免罪,毋追所借银。五年,授河南布政使,而烘已卒”云云。则失烘与时事相涉之情矣。作史之人,安能每事洞其表里,此无足责,惟《清史》资料,存者尚多,考订补苴,治史者之事矣。

世宗绍统事相关之镑议,有一供状式之谕旨,诸书皆已削,惟《大义觉迷录》独存,录以终此篇。中有数行,已摘录于上,为全文顺读计,亦仍存之。不见他录,故不详其月日。文云:

“朕荷上天眷佑,受圣祖仁皇帝付托之重,君临天下,自御极以来,夙夜孜孜,勤求治理,虽不敢比于古之圣君哲后,然爱养百姓之心,无一时不切于寤寐,无一事不竭其周详。抚育诚求,如保赤子,不惜一身以安天下之民,不惜殚一;^以慰黎庶之愿,务期登之衽席,而无一夫不得其所。宵旰忧勤,不逞寝食,意谓天下之人,庶几知朕之心,念朕之劳,谅朕之苦,各安生业,共敦实行,人心渐底于善良’风俗胥归于醇厚,朕虽至劳至苦’而此心可大慰矣。岂意有逆贼曾静,遣其徒张熙,授书于总督岳钟琪,劝其谋反,将朕躬肆为诬镑之词,而于我朝极尽悖逆之语。廷臣见者,皆疾首痛心,有不共戴天之恨。似此影响全无之事,朕梦寐中亦无此幻境,实如犬吠狼嗥,何足与辩。既而思之,逆贼所言,朕若有几微愧歉于中,则当回护隐恶,暗中寝息其事。今以全无影响之谈,加之于朕,朕之心可以对上天,可以对皇考,可以共白于天下之亿万臣民。而逆贼之敢于肆行诬镑者,必更有大奸大恶之徒,捏造流言,摇众心而惑众听,若不就其所言,明目张胆,宣示播告,则魑魅魍魉,不公然狂肆于光天化日之下乎?如逆书加朕以‘谋父’之名。朕幼蒙皇考慈爱教育,四十馀年以来,朕养志承欢,至诚至敬,屡蒙皇考恩谕,诸昆弟中,独谓朕诚孝,此朕之兄弟及大小臣工所共知者。朕在藩邸时,仰托皇考福庇,安富尊荣,循理守分,不交结一人,不与闻一事,于问安视膳之外,一无沽名妄冀之心,此亦朕之兄弟及大小臣工所共知者。至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冬至之前,朕奉皇考之命,代祀南郊。时皇考圣躬不豫,静摄于畅春园,朕请侍奉左右,皇考以南郊大典,应于斋所虔诚斋戒,朕遵旨于斋所致斋。至十三日,皇考召朕于斋所。朕未至畅春园之先,皇考命诚亲王允祉、淳亲王允祐、阿其那、塞思黑、允锇、公允掏、怡亲王允详、原任理藩院尚书隆科多至御榻前谕曰:‘皇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即皇帝位。’是时"惟恒亲王允祺以冬至命往孝东陵行礼,未在京师,庄新王允禄、果亲王允礼、贝勒允稱、贝子允祎俱在寝宫外祗候。及朕驰至问安,皇考告以症候日增之故,朕含?目劝慰。其夜戌时龙驭上宾,朕哀恸号呼,实不欲生。隆科多乃述皇考遗诏,朕闻之惊恸,昏仆于地。诚亲王等向朕叩首,劝朕节哀,朕始强起办理大事。此当时之情形,朕之诸兄弟及宫人内侍,与内廷行走之大小臣工,所共知共见者。夫以朕兄弟之中,如阿其那、塞思黑等,久蓄邪谋,希冀储位,当兹授受之际,伊等若非亲承皇考付朕鸿基之遗诏,安肯帖无一语,俯首臣伏于朕之前乎?而逆贼忽加朕以谋父之名,此朕梦寐中不意有人诬朕及此者也!又如逆书加朕以‘逼母’之名。伏惟母后圣性仁厚慈祥,阖宫中若老若幼皆深知者,朕受鞠育深恩四十年来,备尽孝养,深得母后之慈欢,谓朕实能诚;匕、孝奉。而宫中诸母妃,咸美母后有此孝顺之子,皆为母后称庆。此现在宫内人所共知者。

及皇考升遐之日,母后哀痛深至,决意从殉,不饮不食。

朕稽颡痛哭,奏云:‘皇考以大事遗付冲人,今圣母若执意如此,臣更何所瞻依,将何以对天下臣民,亦惟以身相从耳。’再四哀恳,母后始勉进水浆。自是以后,每夜五鼓,必亲诣昭仁殿,详问内监,得知母后安寝,朕始回苫次。

朕御极后,凡办理朝政,每日必行奏闻。母后谕以不欲与闻政事,朕奏云:‘臣于政务素未谙练,今之所以奏闻者,若办理未合,可以仰邀训诲,若办理果当,亦可仰慰慈怀,并非干预政事也。’嗣后朕每奏事,母后辄喜,以皇考付托得人,有‘不枉生汝,勉之莫怠’之慈旨。母后素有痰疾,又因皇考大事,悲恸不释于怀,于癸卯五月,旧恙举发。

朕侍奉汤药,冀望痊愈,不意遂至大渐。朕向来有畏暑之疾,哀痛擗S1,屡次昏晕,数月之内,两遭大事,五内摧伤,几不能支。此宫廷所共知者。朕于皇考母后大事,素服斋居,三十三月如一日,除祭祀大典及办理政事外,所居之地,不过屋宇五楹,不听音乐,不事游览,实尽三年谅阴之礼。此亦内外臣工所共知者。至于朕于现在宫中诸母妃之前,无不尽礼敬养。今诸母妃亦甚感朕之相待。岂有母后生我,而朕孺慕之心,有一刻之稍懈乎?况朕以天下孝养,岂尚缺于甘旨,而于慈亲之前,有所吝惜乎?逆贼加朕以逼母之名,此更朕梦寐中不意有人诬朕及此者也!又如逆书加朕以‘弑兄’之名。当日大阿哥残暴横肆暗行镇压,冀夺储位,二阿哥昏乱失德,皇考为宗庙社稷计,将二人禁锢,比时曾有朱笔谕旨,朕若不讳,二人断不可留。此广集诸王大臣特降之谕旨,现存宗人府。朕即位时,念手足之情,心实不忍,只因诸弟中如阿其那等,心怀叵测,固结党援,往往借端生事,煽惑人心。朕意欲将此辈徐徐化导,消除妄念,安静守法,则将来二阿哥亦可释其禁锢,厚加禄赐,为朕世外兄弟,此朕素志也。所以数年以来,时时遣人赍予服食之类,皆不令称御赐,不欲其行君臣之礼也。二阿哥常问云:‘此出自皇上所赐乎?

我当谢恩领受。’而内侍遵朕旨’总不言其所自。及雍正二年冬间,二阿哥抱病,朕命护守咸安宫之大臣等,于太医院拣择良医数人,听二阿哥自行选用。二阿哥素知医理,自与医家商订方药。迨至病势渐重,朕遣大臣往视,二阿哥感朕深,S,涕泣称谢云:‘我本有罪之人,得终其天年,皆皇上保全恩也。’又谓其子弘晰云:‘我受皇上深恩,今生不能仰报,汝当竭心尽力,以继我未尽之志。’及二阿哥病益危笃,朕令备仪卫,移于五龙亭。伊见黄舆,感激朕恩,以手加额,口诵佛号。以上情事,咸安宫宫人内监百馀人,皆所目睹者。及病故之后,追封亲王,一切礼仪有加,且亲往哭奠,以展悲恸。其丧葬之费,动支库帑,悉从丰厚,命大臣等尽心办理。封其二子以王公之爵,优加赐赍。今逆贼加朕以弑兄之名,此朕梦寐中不意有人诬镑及此者也!又如逆贼加朕以‘屠弟’之名。当日阿其那以二阿哥获罪废黜,妄希非分,包藏祸心,与塞思黑、允锇、允褪结为死党,而阿其那之阴险诡谲,实为罪魁。塞思黑之狡诈奸顽,亦与相等。允褪狂悖糊涂,允锇卑污庸恶,皆受其笼络,遂至胶固而不解。于是结交匪类,蛊惑人;^,而行险侥幸之辈,皆乐为之用,私相推戴,竟忘君臣之大义。以致皇考忧愤震怒,圣躬时为不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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