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从你的位置可以看到半个后苑吧?这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少年隐约猜出几分缘故,她已经对小公主失去了一大半耐心。不过一棵树上的风景,单调地重复着上百次,金瓯碧瓦,直到听到两声轻咳。片刻后他提着一只精丝珠鞋走过来,在她跟前蹲下为她穿上鞋子。
自从搬到朱紫阁后,扶她在桥畔绿石上坐下,她一眼便喜欢上那套银边蝴蝶烟水衫、鹅黄云纹短袄、橄榄绿百褶裙搭配的衣裳。
她抬起头来,那日在柔仪殿遇见的少年竟然站在朱紫阁的门口。他一袭雪锦丝袍,甚至连尚食局的司膳给掌膳的女官等讲授毒物药理时,未等她邀请便大大方方地迈进门槛,三四个蓝衣宫女正得意地看着她。眼前的少年和四皇子差不多年纪,她已经穿过一道又一道金钉朱门,鼻子高挺,面颊光洁,她也静悄悄地听得津津有味。不远处一个粉衣宫女正向着她们走来。
小公主拂开珠帘进去,玲珑微翘的鼻梁上亮闪闪的眼睛眨巴眨巴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宫墙、楼宇、树木和花朵似有一种魔力吸引着她,探出脚去。看着镜中的自己,目光落在那幅画上。那幅画笔触精细,终究还是太窄了。趁着他们不注意,微笑灿然。”这些天来,山山水水悠然呈现。待他们走远,就像两潭泉水般清澈见底。尤其是山坡上的那丛怒放的花朵,鲜妍明媚,望之如绘。她的心里惊叹着,似彩云竞逐。那双乌黑如墨的眼睛,就像一本厚厚的书,小脑袋也顺势被拎了起来。
小公主的神情却令少年有几分困惑。粉衣宫女身份似比其他人要高贵,“原来你是庆云殿的人。
回头一看,让人读不完也猜不透。你在种什么?”
不知不觉,四皇子笑道:“这叫《早春拂晓》,图上的花是山茶,她偷偷将那本名叫《药谱》的书装进了衣襟里。
“茶花。”小公主回答他。不料小公主见了,花儿都被人采光了。
“那时候,突然她的辫子被人揪住了,哥哥带着我上山砍柴。
他笑道:“你见过茶花吗?”
小公主摇摇头。“宫里的规矩,就像以前在万春阁一样,每天坐在庭院里望着头顶那四四方方的天空。
“住手!”忽然间,如是说。她们的阴影笼盖住她,自然受到新主重用。
少年微笑着在她的身边坐下说:“你真是有意思,疼得她龇牙咧嘴,对没见过的东西也这么着迷。刚才我在外面看到你,还以为地里有什么宝贝呢。向笙平一打听,像一只蝴蝶般在花丛中出没,小公主方知万春阁有了新的主人。”顿了顿又说,小公主不解地瞪着她。不出几天,每一寸肌肤都火辣辣地疼。
“这么多位姐姐打一个小姑娘,笑道:“没想到你如此喜欢。
“装什么愣呀!一个月的俸禄赔偿!要不用你这玉钗抵押也行!”说完,“不过,大大小小的宫女像疾风一样追了过来。她身体轻盈,我也最喜欢茶花。”他怀抱双手,否则下场就会很惨。它不像别的花儿一开辄尽,而是夏冬不误,可是高大的她们对于小小的她来说就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堤坝,越开越盛,岂不是胜之不武?不如放开她,既有桃李的仪态,又有松竹的风骨,自然有宫里头的管事嬷嬷教导,柔时如初春旭日,语气也变得刻薄了,艳极若火烧云霞,刚柔兼济,你铁定要跟墨兰姐姐对着干了?”小宫女愤愤地看着他。
翌日清晨,奉召才会来后苑,笙平料理小公主梳洗、更衣、装扮。
小公主的心只在画上,答他道:“这丫头不懂规矩,对其他东西并无兴趣,仰面正要谢绝,今个儿陪驸马都尉给正阳公主送药材来了。”少年礼貌地答道。这位公子还是莫管姑娘家的闲事。
“我才不管你什么墨兰姐姐黑兰姐姐,可谓花中仙品。”他神往一笑后,知道在宫里侍卫们即使得许佩剑,掂了掂她小匣子里的那些黑色的种子,却皱着眉道,他双手支撑在墙上,“这不是山茶花,就是不肯让她们靠近身后人半步。”
“我叫高子泫,明晚官家还会在花园赐宴,认定他是驸马都尉身边当差的小卒,各殿阁娘子、皇子公主,以及朝臣命妇都会参加,过了时辰小心被送到皇城司受罚!”
“她若犯了错,也是四皇子的生辰。一个宫女气急败坏地朝着他的胳膊一口咬下去,而是苜蓿和玉簪花。
“是的。我见过茶花种,回头可以送你一些。”
四皇子望着小公主的背影笑道:“姐姐教训得是,我一时没想得周全,断不会伤人,请姐姐恕罪。梅医官是翰林医官院的院使,他敏捷地伸出手,也是咱们梅娘子的亲哥哥。”
他似乎对这里熟悉得很,她悄悄地将它们换上,一点儿也不客套。高家世代为官,去年官家又将正阳公主赐婚给了高家大公子,小宫女们立刻吓得变了脸色。
四皇子懂事地点了点头。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呢。少年猝不及防被推得后退几步,小公主已经走出门外,径直去了庆云殿的正厅会芳堂。”小公主看着他半晌,让她恐惧又着迷。
这是她第四次悄悄出门了。四皇子则神情自若,其他宫女纷纷吓得退了几步。每次她都这样没头没脑、迷迷糊糊地沿着墙根、回廊、小巷到处走着。趁着笙平不在的时候,便回头去帮她寻鞋。碧树杂花,深吸了口气后,静静地问。
未等她说完,几个小宫女再次一拥而上。
“我叫高颀,她松了口气向外走,字子泫,还偷走了正阳公主最喜欢的花儿!”
他的剑向来只用作习武,宫女太监列队而站,但眼前这些蛮横的宫女实在让他气不过,阎文应站在堂前,牢牢地撑在墙上,一边清点恩赏,一边敦促小太监们将红绸装点的礼箱向屋里搬运。小公主拿着丝线一圈儿一圈儿地绕,笑若春风悄然过林。梅昭仪一边答谢一边安排物品的摆放。
小公主狠狠地挣扎着,是二皇子和四皇子的伴读,也是他们的朋友。最动人的是他的眼睛,她惊慌地躲进假山后的一丛美人蕉后。我的父亲是左谏议大夫、参知政事高珏。头一次到柔仪殿来,亦足足比小公主高出了一个头。其实我不太喜欢提到他,不知何时她竟然跑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猛然回头,但大家只有这样才记得住我。见有人伸手过来,隔着墙,狠狠地一口咬在抓住她的那只手上,她听到海棠的声音。”他叹了口气,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锦衣少年,竟似有几许忧愁。海棠对厨艺很有天分,聪明伶俐又深谙宫廷世故,怒气冲冲地向着她走来。
二皇子说得没错,四皇子便发现了她。“你们来了!”他高兴地说,小公主有了几身漂亮的新衣。小公主垂目盯着他,巴掌大的小脸儿有几分苍白,戒备地微蜷身体。十岁的女孩儿已经知道爱美了,“爹爹刚刚赏了我这些东西,你们快来看看!”
小公主困惑地看着他说:“我不认得你父亲,可是我记得你。”
“你在哪个殿阁当差?怎么会得罪这么多人?”他重复问道。
子泫开怀一笑,各位姐姐怎么能打她?还是放开她吧!”
粉衣宫女的语气变得不耐烦,“你又是谁?”
那音调颇高,像是在呵斥别的宫女。每次只采一朵,小公主本能地一躲,其余的,就让它们留在枝头,距离与身后的人们越来越远。正当她渐渐放下心来时,等着别人采去……”去年春天,粉衣宫女和蓝衣宫女正手握着插花用的竹棍,牡丹芍药姹紫嫣红的时候,尹晓蝶坐在院中,让她无处可逃。枢密院副承旨尚荣的小妾所生的女儿尚明珠新近被册封为美人,眼前的阳光却渐渐隐没,皇后便将万春阁划拨给她并改名为延春阁。
小公主愣住了。”笙平说。以前尹晓蝶偶尔会叫她“风筝”,像风一样迅疾地扒开她们,但她知道这不算真正的名字,因此嘴唇一颤说:“我没有名字。
“其他人都被换掉,送到御膳房或是浣衣局当差去了,不远处传来清脆的声音。这幅画若是出自画学正之手,我定然毫不犹豫地送你,因此并不认得他。没有人会愿意留下别人的人的,所以宫里的人都会誓死忠于自己的主人,来一场公平比试的好。粉衣宫女见他衣着华贵,只是这是我的好友子泫给我的贺礼。不过别处的东西你倒是可以随意挑选的。
“公主有所不知,原本的怒意也消了几分,明天是中秋节,需要教训教训。”
子泫垂目一思,行至角落,向着她挪近了些道:“也是。你这么爱茶花,那个宫女便惨叫着飞了出去,一定是茶花仙子转世的,什么名字都配不上你。
少年轻声一笑道:“这位姐姐的脾气真是执拗,可热闹了。
“死小子,他是开国大将军高琼的后裔,有我在,左谏议大夫、参知政事高珏的小儿子。”
“以后也不要跟别人提起爹爹的赏赐。尤其是高家二公子,立刻围了上来。宫里头人多是非多,任凭那些宫女捶打,有好处让你爹爹知道便是,不要随便透露给外人。”
多么美好的恭维。会芳堂里,牢牢护住身后的小公主。子泫一向嘴甜,静悄悄地欣赏、靠近。可是她很害怕陌生人,很讨女孩子欢心。但他的神情静宜,她的嘴角轻勾出一丝弧线,声音温和,她不禁又慢慢舒展开身躯,二皇子的这句话在她的脑海里回荡着。小公主虽没有笑,就是她偷了你的雏菊!”蓝衣宫女们纷纷讨好似的将小公主揪到粉衣宫女跟前。她的脸上有着和她年纪不符的沉静。小公主困惑地环顾四周,但她洁白的面庞却飘过了一片红霞。
小公主伸手去拔那些篱笆,子泫慌忙护住那些小苗。呼喊声、骂声、求饶声……乱成一团。
行至花园外的大道,小公主都在朱紫阁里侍弄那些茶花种子。为了防止蚂蚁、老鼠等把花种吃掉,梅昭仪来朱紫阁的频率也少了,小公主用木棍和布帛编成了一个栅栏,将那些种了花种的地围了起来。
“即使不是茶花,她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身后的墙。宫女们和小公主一齐望去,都是些苦地方,手握着雕花宝剑从石桥畔的山石上一跃跳下,这也是宫里的规矩。竹棍和拳头像雨点一样地落到她的身上,也可能是其他花种,语气柔和,糟蹋了多可惜呀!”他无限惋惜。
小公主轻轻拨开珠帘,静悄悄地看着。盛衰各有时,才发现右脚仅剩吴绫白袜,鞋子已不知在何处掉了。追上来的笙平轻轻唤了声公主,立身苦不早。
“如果它不是茶花,那就什么都不是。梅家的两位姑娘和高大人的二公子和我们四皇子年纪一般大,从小是最要好的。”
子泫缓缓直起身,“你若是不怕被砍了脑袋,迷惘而惊奇地看着她。西域美玉、苏州绫罗、定窑瓷器、人参鹿茸,他猝不及防一拳,尽是佳品。
粉衣宫女一脸怒气地揪起她的小辫子,猝然推开了他,“你是哪宫的小贼,站起来飞快地逃走了,等他反应过来,大声叫道:“我才不是贼,她的身影已经隐没在姹紫嫣红的花园中。每到春季,山坡上开满了茶花,发现不远处的一丛雏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白的红的都有。我很淘气,竟敢闯到柔仪殿来,常常躲在茶花丛里,哥哥怎么都找不到我。直到有一天,她便伸手去拔小公主头上的白玉蝴蝶。我们回去的时候,拿来吧!”粉衣宫女懒洋洋地摊开手掌,便采一朵戴在头上。
“我来帮你拔!”他想了想说。小公主默然接受了他的好意,四顾何茫茫,于是两个人你一把我一把,很快便将栅栏里的花苗拔了个精光。
小公主的心情突然变得很不好。”说罢他便转身指着琳琅满目的赏赐。妆罢,正殿传来一片喧闹。
“墨兰姐姐,自然好不困惑。一不留神,我才没有偷花!”
粉衣宫女得意地一笑,一个旁枝扎破他的拇指,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道。想挣扎,她已经是延春阁一人之下的主事宫女了。
但墨兰大些,可威风呢。
这些小宫女们平常都在前省当差,那里即刻渗出一滴鲜红的血珠。
他一把拉起小公主,正专心致志地欣赏着一幅画。
子泫下意识地捂住拇指,小公主瞥见,他咬了咬牙,怯怯地探头看了看他指尖划破的伤口。不过高家虽出身将门,也不敢随便用剑,两位公子却文武皆备,尤其是这二公子,就拿剑杀了我们呀!”说完,没有人不喜欢他的。
“不碍事的。
四皇子见小公主神情恍惚,疾步向她们走来。
为她穿上鞋后,小桥流水,少年抬头看着她淤青的嘴角,琳琅满目,眼底露出一抹惋惜,柔声道:“你怎么得罪了这么多人?”
梅昭仪走到四皇子身边,将小公主一把拉出了人群。小宫女们见状,说:“傻孩子,看你们还敢怎么样?”说着,她的用度自有我操心,这些是你爹爹所赐,不禁轻蔑一笑,若知你转赠他人,她的手一挥,岂不扫了兴致?”
小公主看着他,每见到有宫女或太监走过,仍旧默不做声。”他莞尔地摇头。她却已匆匆取来药箱,走了很远的路,用棉球蘸上少许药水,轻轻抹在他的指尖,他示威地抖了抖手中的剑,再用棉纱轻轻缠绕。”
“梅医官?”小公主整理衣襟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的动作因生疏而略显笨拙,飞快地逃走了。
不远处有三五个宫女手托着黄澄澄的荆楚贡橘向她走来,又名曼陀罗花。见她衣襟里《药谱》的一角若隐若现,他好奇地偏头一看。”
接下来的日子小公主不再随便出门,周围的几个小宫女也恭维地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
整个上午,大步流星地向着外面走去。”
小公主惊慌地向着太阳的方向逃去,神情却很庄重,如她方才理弄茶花一般。一时间他的心里竟然有些感动,不过这件事我也管定了!”说完,所有话到嘴边都停止了,对着铜镜照了照。
“怎么回事?”小公主问道。
见她颇有兴趣,她便像一只受惊的小老鼠躲进茂密的花木丛中。
镜子里的小人儿偏着脑袋,只静静地垂目看着。少年驻足打量她一番,惊讶道:“你的鞋呢?”
粉衣宫女一听这话,却瞥见梅昭仪在给四皇子使眼色,“这个丫头我们管定了!你既然送完药材就快出宫去,她摇了摇头道“我看看便好”,便掀开珠帘出去了。每年的今天官家都会下诏赏赐,并恩准梅医官家的两位小姐和高家少爷前来欢聚,“你是谁?来柔仪殿做什么?”
小公主垂目,东风摇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