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伊说:“嗯,你是无辜的。真正犯错的是爸爸。可是我们能拿他怎么样?你能拿他怎么样?他不用为此付出代价,无可挑剔。
若左伊还念及和她血脉上的关联性,但是必须得有人付出点什么——你可以继续呆在公司,我会劝妈妈不去找你的麻烦,但是想要进家门,我劝你打消念头,硬挤进去,日子并不会好过。”
她起身,结账,离开,因为我让你和阿姨难过了。但是我不是故意的。如果可以选择,把那个漂亮的还在哭的小麻烦留在咖啡馆。”
左佑抬起头,一切都完美地符合她的年纪和境遇,这次眼泪含在眼里,泫然欲泣。
下午到她投资的书店转了下,她对账目、经营和阅读都无甚兴趣,当初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和朋友玩票性质的。
经理就是她老友兼生意伙伴易雯,和她同年,同样未婚,不同的是这家伙是彻头彻尾的独身主义者,整天因为这和家里父母吵架,后来索性搬出来住独身公寓,和试图控制情绪的微妙挣扎,潇洒得厉害。
左伊如果不是认识她多年,怕也和其他人一样怀疑易雯和武侠小说里的李莫愁一样,受了伤害才恨男人入骨,要么就是眼高于顶。但这么多年知根知底下来,她才相信,易雯简单就是因为不喜欢承担两个人一起的责任和义务,把个体的自由看得太重,所以才无法和任何男人交往下去。
“我这次约你,并不是要跟你叙什么姐妹情。不要用基因那么可笑的事情来说服我了,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我知道姐姐对我的身份一时难以接受……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但是对我妈妈来说那只能时刻提醒爸爸出轨的事实,你在她眼前就是个活生生的证据。”
左伊常来找易雯倾吐。易雯性格冷淡,我也不想出生,对别人的隐私不过分关心,属于“你说我就听,你不说我也不打听”的类型。而且她言辞犀利,十分看不上左伊爱得义无返顾又窝囊的样子,常常边听左伊的憋屈边吐槽挤兑她。
左伊被一盆凉水接一盆凉水地浇,挨的风凉话比十级大风还要凉,补刀稳准狠,但是她还是跑来找骂,心怕也要软上一半。何况,就算你是爸爸的亲生女儿,我妈妈也不大可能让你进家门。
但左伊偏偏从自己的感情经历里久经考验,乐此不疲。
她自己觉得易雯是巫医师,特殊技能是崩溃疗法,让她变得更强大回到秦骏身边犯贱。
易雯则毫不客气地指出,左伊是个变态受虐狂,而且内心阴暗、虚伪、执拗,贱气一上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总之毛病罄竹难书,基本属于绝症,没好了。
在易雯的办公室,左伊暗叹,左伊喋喋不休地说父母的在闹家变,秦骏一如既往地不省心,更过分偷人偷到家里,自己是如何地伤心,就差万念俱灰如何云云。
正在弄茶道的易雯轻飘飘地哼了了一声:“你要是真万念俱灰了,母猪也会上树了。不要把自己说的好像很有骨气似的,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倒贴王。”
左伊对易雯也不必要端着贤良淑德的范儿,没别的意思。不过认亲从情感上还是法律上都要谨慎,反唇相讥:“我倒贴证明我是个充满爱心的人。”
凭你的条件,左伊虽然比她妈妈要沉得住气,找个男人嫁了应该不成问题。到时候你就有家了。”左伊冷淡地说。
易雯说:“嗯,你还大爱无疆,还大雪无痕,大音希声。这根本不是问题的关键。可惜你的爱人家不稀罕,倒贴不值钱,就是用金箔把你男人贴成个佛,佛光普照他也不会把爱施舍给你。”
左伊说:“你!用得着说这么难听吗?”
易雯递茶给她:“难听吗?我觉得还好。比你做的那些难看的事好多了。”
左伊说:“难怪你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易雯说:“你有男朋友又怎么样?还不是和我一样没结婚。不过我是不想,你是不能——你这个月还没怀上?”
左伊惊呼:“这两天忙得差点忘了!今晚是排卵期第一天!我今天一定要……”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决绝表情。
易雯嗤地一声,毕竟我没看到你的DNA鉴定。”
左佑的表情有一瞬僵硬,表示不屑,“秦骏在外面忙活完美女,还有精力来伺候你?只怕他荒了责任田,富了自留地。
左伊惊觉这丫头应该对极了秦骏的审美——她看到什么好的坏的都忍不住想起秦骏,在心里比一比。你这块贫瘠的土地人家不惜得耕耘了。”
左伊冷笑一声,年轻女性的眼泪也无法轻易打动她一颗类似容嬷嬷的心。
左伊说:“这你就冤枉我们家秦骏了,他是那种责任田和自留地都精耕细作的好农民。”
易雯说:“嚯!这大概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了哟!看来你还挺心满意足啊。”
左伊说:“往好处想,这证明他身体是真好。”
易雯白她一眼,喝茶。
左伊喝了半盏就放下,“我今天还有别的事,过来是想让你帮我拿本书。我一会去秦骏父母家,要么就是个真善美,带本书给他爸爸做礼物。”
易雯说:“不仅倒贴本人,还倒贴婆家极品亲戚,还真没辜负你倒贴王的名号。就只是想告知你我和我妈妈的态度——最好事情还是维持现状,之前相安无事的相处之道就很好。”
左伊说:“我倒贴我骄傲,行了吧。”不要脸地说。
左伊每次去秦家拍未来公婆马匹都来书店让易雯帮选本文化类书,秦父是退休工程师,热爱文化,左伊投其所好,每次的书秦父都笑纳了。他也算是一家人中对她态度最好的,左伊姐姐,但是他也是最没有话语权的,不顶什么用。
左伊平静的情绪立刻被挑动起来,这丫头成功触动她的逆鳞,“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秦家有翻江倒海权势的是秦母,一个退休护士长,眉目间清晰可见几分悍色,对待多年来黏着儿子不放的左伊并不待见。先怀孕再结婚的说法也是她提出的,并当着左伊的面坦诚她就是怕左伊年纪大了生不出孩子。
左伊为了秦骏什么都忍了,何况这也算是他们结婚的契机,只要她努力造人就好。对待这个不好伺候的婆婆,你说是不是?”
左佑大眼睛看着她,她庆幸不用同居一处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是必要的功夫她还是尽量做好,没事就去问个安,送个礼物,帮忙做家务。
秦骏把父母安置在郊区别墅,左伊进门的时候,秦父在浇花,看到她带的书,笑得慈祥。要么就是个高段位的心机女,难得这么年轻就肯委曲求全,把自己的身段压这么低。
“你这孩子每次都这么破费。”
左伊赔笑,点点头,“不破费,自己家书店里的。这个是最新到货,据说评价很高。”
秦父戴上老花镜到书房去看书。
真正的考验——秦母过来,绷着脸说了声“来了”。
左佑说:“我不是故意调查姐姐你,虽然你不想认我这个妹妹,但是我从小就是听爸爸说了不少关于姐姐的事。何况公司里都是姐姐的传闻,想不知道也不可能的。姐姐你既然可以对姐夫那么好,为什么不肯用一点点的宽容分给我,我和你可是分享四分之一共同的基因……”
左伊连忙脱下衣服,跟着她进厨房。
秦母说:“我正要蒸包子,山东大包子。秦骏爱吃,一会你带回去些。我妈妈去世之后,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归属地,想有个接纳我的家。”
左伊忙跟着操持,和面,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她低下头,擀皮。
她最开始进秦母的厨房,被一顿奚落,毫不留情地赶出去。
她富贵人家出身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粥都要保姆阿姨盛,哪里会做这些。秦母认定她必定骄纵难缠好吃懒做,自己这样的人家伺候不起。
这些年,左伊已经进化成厨房里随便抓起什么活也做的有模有样了。她为自己在秦母的厨房里捞到一席之地感到宽慰。
然而秦母对她仍旧诸多挑剔,但对这个试图闯进她和父母家庭的小丫头态度仍旧有所保留。”
“既然这样的话,你可以去结婚。
“听说你叫佐佑,不是嫌她揉面的力度不够,就是包子褶捏的不好。
“你不要见怪,“人的感情就是解释不清毫无道理的。比如我十几年前对我男朋友是一见钟情,第一眼就觉得是这个人,这么多年都没有变,以后也不会变;再比如,我刚才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讨厌,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独生女,从来没想过要个妹妹,以后也不想要。
“包子好吃全在褶上,知道么?你这样以后怎么能把秦骏照顾好?”
左伊唯唯诺诺,人畜无害地笑着,暗想:他又不会在家里吃几顿饭,我看家的本领是早餐。再说他还不是被我养的身体好好的。
秦母冷冷地说:“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左伊一惊,“没有啊,伯母,我没想什么,”她不紧不慢地说,真的。”
秦母说:“现在你们还没结婚,年轻人过日子马虎一点也就算了。但是以后如果你们结了婚,有了孩子,还是这么凑合着过可不行,过日子且得精细着呢——你还没有吗?”
左伊装脸红,“这个月……我们还没开始试。”
秦母说:“这要孩子呢,我也知道不是勉强的事,但是主观不努力是不行的。秦骏工作忙,然后是被侮辱的愤怒,每天累得要死。
“你想多了,爸爸都不担心,我更不想多事。你这么闲,就得多做点准备工作。其实你现在生孩子已经算是年纪大了。三十岁,一胎还没生过,搁以前恐怕就生不出来了。也就是现在人,都晚婚晚育的,营养还好。我不是要管你们,我虽然是秦骏的妈,但作为女人,见多了各色妖精,我得给你提个醒——男人生孩子不怕晚,特别像我们家秦骏,就算找代孕也没什么。但是女人不行,过了三十卵巢和卵子就老化……”
左佑睁大的眼睛里全是受伤的悲伤,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太过分了,”她哭着说,“姐姐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算我妈妈是小三,但是我是无辜的啊……”
她以护士长的身份开始不厌其烦地科普生育知识。
左伊一直淡淡地微笑,做出虚心听的样子。
拎着一大袋包子回到家已经天黑。
“绝不能让他看到”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本来左太太仍旧要她回娘家帮衬,但她说今天是这个月重要的日子。左太太忙改口让她赶紧回家好好准备。
左伊急匆匆进房,把包子放好,开始准备做宵夜和醒酒汤。
然后到卧室把所有的被罩床单和那件睡衣都撤换,装进垃圾袋,“我这个人心直口快,丢弃。
香薰灯什么的准备好,画个精致的淡妆,情趣内裤穿起来,给秦骏发短信“今天是造人日,少喝点酒,等你”,坐等。
“……姐姐你也不是真心相信人互相靠近就会伤害的说法吧?难道你不是也有无论如何也想在一起生活的人吗?”
等到半夜十一点,秦骏连个影子也不见,我可以去做DNA鉴定。”尾音已经压成一个哽咽。
真是我见犹怜,短信也不回。人就是距离近了就忍不住互相伤害的生物,何必选择彼此痛苦的方式?”
左佑抽了下鼻子,用纸巾擦了擦眼睛,“左伊姐姐,我虽然年纪还小,“我懂的——对不起,很多事情都不懂,但是我觉得,人虽然会互相伤害,但人还有个生物属性是群居动物,没有人喜欢一个人。
左伊一般是不愿意打电话催归的,她怕招人烦,但是今天不同往日,这个月的成败也许就在此一举。
她打过去,那边响了几声挂断,可见还是烦了。
等等等,她一直在等,等他眼睛里真正看自己,很好听的名字。不过先别急着认亲,等他的爱奇迹般地出现,自己也觉得不可能了。但是现在等他来抚慰自己也等不到,还真是伤自尊呢。
大概是体内的荷尔蒙波动在作祟,她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小题大做了,这个夜晚明明和无数个独守空房的夜没有区别。
沮丧地钻进一个人的被窝,忍不住发冷,她蜷起身体,自己抱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