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闹这一场,冷清下来左伊就觉得累得慌,刚刚复仇的怒焰也衰落下来。
“我是不是老了?”她躺在沙发上歇着顺气,“以前斗小三跟哪吒揍龙太子似的,抽他的筋剥他的皮!现在真是有心无力。”
易雯说:“你歇着吧,还斗小三,都多大了,有时间斗地主多好。该过点安生日子了,也不嫌累。”
左伊说:“秦骏真是瞎了眼,就喜欢找这种看上去清纯,实际上不干不净的心机女,他也不嫌累!”
易雯说:“都不是你男人了,你操什么心?就算他是唐僧,女妖精都想着法要吃他的肉,你又不是孙悟空,管得着吗?他爱被谁吃被谁吃,人乐意。”
左伊叹气:“我算是知道孙悟空有多不容易了,跟师傅操不完的心。”
易雯说:“你就当他是来渡你的。”
这天晚上易雯找了几个朋友,给左伊开庆功宴,庆祝她从“倒贴王”的宝座上光荣退休。
酒桌上,朋友们欢天喜地给左伊敬酒,说很多话一直憋着,纷纷吐槽秦骏昔日的劣行。
左伊颇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誓要喝个通宵。
刚开个头,她妈妈的电话打过来。
左伊走到包房外听电话。
左伊说:“妈你不是禅修还有两天才结束?”
左母说:“我想通了,就无所谓了。”
左伊说:“想通什么了?”她犹豫要不要把左佑鹊巢鸠占的事说出来。
左母说:“我决定离婚了。”
左伊难以置信:“真的假的?”
左母笑了:“已经纠缠了这么长时间,再搞下去非但赢不了感情,连最后一点亲情也没有了。执着是苦。”
左伊释然:“妈你能想开就最好……其实我也、也分手了。”
左母沉默了一下,叹气:“分了也好,一辈子还很长。”
左伊眼睛有点湿,想哭,撒娇地说:“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你了,有一肚子话想和你说。”
左母说:“我明天的飞机。回去就和你爸爸把手续办一办,咱们娘俩好好过日子。你爸还有个女儿可以给他尽孝,其实想想也没什么不好的。”
左伊哽咽了,掩饰地沉默着。
左母絮叨地说,自己一辈子没工作过,离了婚可以看看有没有可能找点事做,开个店不图意赚多少钱,有个事情做总好过在家里自怨自艾。她也替左伊规划了,既然她喜欢服装设计就不要玩票,好好工作,将来再谈恋爱一定要找个对她好的,不过这种事情是缘分,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不强求。
左伊偷偷擦掉眼泪,嗯嗯地应着,最后破涕为笑,“好了好了妈,我懂了,你快点回来吧,我们一起重新开始。”
结束这个电话的时候,左伊心情轻松不少,连妈妈这边几十年的婚姻都可以潇洒抽身,自己这边也没什么做不到。她暗暗给自己加油,期待日后再见到秦骏的时候可以争气。
没想到那个日后来得这么快,一转身,就看到秦骏在她身后。
左伊吓了一跳,当场腿一软差点跪下,心神慌乱,说不出话来。
这是那天捉奸之夜后他们第一次照面,左伊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和秦骏对自己的影响力。
秦骏说:“你满意了?”
左伊深呼吸,强迫自己沉下心,“是你满意了才对。”
秦骏说:“离家出走,打电话气我妈,扬言分手,把事情闹大——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左伊不去看他的眼睛,低头绕过他,想回包房,“是我想要的结果,我们分手了,不要再来找我。”
秦骏不依不饶地把她揪回来,板着她的脸对视:“我再问你一遍——你是真的要分手?”
左伊很想大声地甩过去“分手!谁不分谁是狗!”但是话在喉咙里滚动就是出不了口——一对上秦骏的眼睛她就觉得三魂六魄都飞了。
毕竟是爱了十几年,她深刻地觉得一语成谶——她就是个可悲的癌症患者,可恨的瘾君子。
但是仅存的自尊又不容许她此刻妥协,说出那些服软后悔的话。
真个是天人交战,恶魔和天使的斗争,左伊张嘴瞠目,几番挣扎,一个字也说不出。
秦骏见她这样,也猜到大概,之前的疑惑现在也落了地,心里有了底。
他扯着左伊的手,拉着她向外走。
左伊说:“你你你放手!救命啊!!”
赶上易雯见左伊外出太久出来查看,撞见秦骏强行掳人这一幕,大怒,撸着袖子呼朋唤友,出来救人。
秦骏也不是一个人,他贴身保镖在不远处来增援,两方面杠上了。
保镖人少而精,易雯他们人多势众,再说都在等秦骏和左伊的态度,谁也不能真下手。
易雯大骂秦骏欺人太甚阴魂不散欺负娘家没人。
秦骏脸色不好,但是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女人吵嘴,说出去总归是他没有风度。
秦骏松开左伊的手,整了整领带,对左伊说:“你搞错了,我不是求你什么,是想和你单独谈谈。”
左伊六神无主,易雯说:“不要和他,有什么好谈的,就两个字:分手!”
秦骏说:“要说也是左伊说,不用你代劳。”
易雯就撺掇左伊:“你说啊!告诉他!”
左伊费了很大力气,爆发式地喊出来:“我和你谈!”
易雯担心她吃亏,但毕竟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她已经算是越界了,颇有点恨铁不成钢。
左伊安慰她:“你放心,我只是想把话当面说清楚。”转身和秦骏分手了。
场面冷清下来,友人们不胜唏嘘,回到包房里热烈讨论左伊到底是凶多还是吉少,怎么看都像是她死性不改。
秦骏和左伊另开了个包房谈判。
开场就是冷场。
秦骏一直话就不多,等左伊开口。左伊又点心灰意懒,不知道说什么。
这么靠着,最后还是左伊说:“这次我是真的很伤心。我一直怎么对你你很清楚,你是怎么对我的我也知道……分手的话对你也没什么损失,就这样吧。”
秦骏说:“我开始并不知道她是你妹妹。”
左伊说:“我本来就不承认她我是妹妹……你后来知道了不也是照样,我明明说过不要带人回家,你还趁我不在把她弄回来。你一点都不尊重我,哪怕一点点。”
秦骏说:“如果真是那样,我现在就不会坐在你面前和你解释。”
左伊抬头看他一眼,又迅速别过目光,心中弥漫苦涩:“你只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又或者我提出分手让你觉得不快……为什么偏偏是她?”
秦骏意味深长地说:“你应该清楚,为什么是她。”
他的话刺痛了左伊,一个巨大障碍横亘在他们之间,秦骏之所以明知道左佑身份的情况下仍旧出轨,正是因为——他心里念念不忘的是自己的初恋女友,夏明鑫。
酸涩的气泡在左伊心中翻腾,她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当初,还是那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被迫见证最心爱的人和另外那个她坠入爱河……
秦骏高中时期一直稳坐学霸宝座,虽然受了左伊三年的孜孜不倦的骚扰,但不妨碍他最后以绝对高分考入理想大学理想专业。
左伊高考跟他差了三百分,但是也不妨碍她用强大的金钱铺路,一路追随。
经过三年的打磨,左伊已经从之前那个势在必得的富二代千金进化成知道隐忍让步、假借朋友身份赖在秦骏身边伺机而动的女生。
秦骏让她知道这个世界并非围着她转,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总有什么能降服一个人的傲气。曾经她以为并非是自己不够魅力,而是秦骏清心寡欲,志向远大,对儿女私情看的很淡。
但是当大一秦骏在学生会和夏明鑫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时候,左伊整个人都不好——原来秦骏并非不会爱,只是她不是对的人。
夏明鑫是校花级人物,小家碧玉类型,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各种美好婵娟。和秦骏一起不失为一堆璧人。
妒火中烧的左伊设想过很多种打击报复踢走夏明鑫的办法,但是秦骏洞察先机,更重要的是——他了解左伊是个怎样的人,料到她会有所作为。
他先一步找到左伊,正式警告她:他和夏明鑫是两情相悦,如果左伊对夏明鑫背后搞什么小动作,他不会善罢甘休。
左伊瞪着他:“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
秦骏说:“……我希望你不是,但先是打声招呼比较好。我不想冒险。”
左伊说:“我以为你不想和任何人谈恋爱……为什么是她,不是我?”
秦骏说:“没什么为什么,和她是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对的人。”
左伊说:“和我难道就是‘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秦骏说:“和你做朋友,是我能接受的最大程度,抱歉。”
左伊难受得蹲下去哭,边哭边揪地上的草坪,“我不甘心不甘心!我哪里不如那个夏明鑫!我先认识你那么久!对你那么好!你笑都不肯对我笑一下!你看他的眼神那么温柔,你怎么都不看我一眼?!你什么眼神?什么审美?!你什么人啊!明明是我比较好!”
秦骏说:“你多了,要不要这么幼稚,赶紧起来。”
左伊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蹬着腿哇哇哭,眼泪鼻涕齐下,像得不到心爱玩具的不懂事孩子。
秦骏说:“该说的都说了。你哭吧,我不认识你。”转身就走。
他走出十米,左伊就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抹着眼泪追上去,哭咧咧地说:“你干什么就走了?我还没急,你急什么?说翻脸就翻脸,你……就知道欺负我……你慢点走,我跟不上……我答应你不会去找她麻烦的……你别讨厌我啊……还能继续做朋友吧?……”
秦骏无奈地停下脚步,叹气:“我理解谁都有个年少轻狂,咱俩相遇的时候都还小,没遇见几个人,你偶尔想不开对我有了点小想法,我谢谢你的抬爱。但是现在都大学了,你还这样,你这不就像是到酒吧里还自己带瓶酒吗?这里什么优秀的男生没有,你能不能别跟我这耗了,没有结果的。”
左伊抽抽搭搭地说:“那酒吧里就是好酒啊?都是勾兑的,还是自己珍藏的年份酒好喝。我就不喜欢别人,我就喜欢你!你管不着!”
秦骏是没着了,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上这么一颗铜豌豆。
“随便你!你别来骚扰我和明鑫就好。”
左伊说:“我今儿跟你表个态:如果你跟那女的一直好,好到毕业,结婚,生子,我肯定不会破坏你们,含泪祝你幸福。但是如果你们分手,她走,我也不会走的!”
左伊说到做到,跟夏明鑫面前一点没使坏,反而努力和她拉关系做朋友,混成闺蜜。
夏明鑫过生日,左伊自告奋勇陪秦骏跑遍城市找礼物;他们俩吵架,左伊做倾听的那个,听两个人爱情的苦恼;夏明鑫生病,左伊心疼秦骏,替他分担照顾。太执着就是自虐。
看到秦骏和夏明鑫秀恩爱,她要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在滴血,但是又舍不得离开,反反复复。
一年之后,秦骏的初恋就遭遇了滑铁卢,因为夏明鑫家里给她办理停学出国留学。秦骏家庭条件不允许,再说他的专业在国内算是顶尖的,没必要出国。
秦骏几经挣扎,放下尊严,求夏明鑫留下,他的人生规划里有她,失去她,生命也不完整。
夏明鑫也痛苦挣扎哭泣,但是出国的事早就联系好了,家里对她期望比较高,她不能辜负。
“我们还年轻,虽然我很爱你,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更爱其他人了,但是我始终想走出去看看外面的生活,我不想一辈子像生活在井底的青蛙。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也许十几年、几十年之后,我会怨恨你,怨恨当年为了你放弃另一种人生。我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怨恨你,为了这个我也必须离开你,但是我保证离开是暂时的,等我们再见面,会是个更好的你,更好的我。时间不会分开应该在一起的人。”
——夏明鑫在秦骏的怀里说出如上琼瑶一般感天动地的话。
目睹了这一切的左伊再次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她就算是心里爱得天翻地覆的,但就是说不出这么高水准的台词。
当然说出来也是东施效颦。
夏明鑫走的那一天,秦骏喝了个半死,正是左伊半夜开车找到他送回去,然后自己在寒冷的夜里挨冻的那一晚。
秦骏很快从失意中恢复过来,他和夏明鑫保持了相当长时间的异国恋情,但是毕业后女方决定留在国外发展,这段恋情无疾而终。而再那个时候,秦骏已经顺理成章地接受这个结果。
大概从夏明鑫义无返顾地离开时,他就有所预见,只当是把这个分手的过程放慢,将彼此的痛苦冲淡,用最大的耐心和温柔去对待自己心爱的女人。
左伊看的很清楚——秦骏像所有恋爱的人一样智商低下、脆弱敏感、患得患失,她心目中那个遥不可及的王子终究也是个凡人,只是他只为夏明鑫一个人做low逼。
结束了初恋的秦骏比从前更冷情,左伊以为可以乘虚而入,谁知道看上去好像更没机会了。
大概,秦骏本性凉薄,只是在最好的年华,遇到最让他动心的女人,然后昙花一现地谈了场美好却遗憾的恋爱,夏明鑫虽然离开了他的生命,但是把标准留下,此后秦骏所有有过瓜葛的女人多少都有夏明鑫的影子,包括这次的左佑。
左伊从看到左佑的第一眼就想到夏明鑫,若论容貌也就只有两三分相似,但是言谈举止间的顾盼风姿却像了个七八成。这份神似是左伊不喜欢她的一个不能说的理由,也是不想让秦骏和左佑见面的理由。
谁知道两个人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互通款曲。
她能想象到左佑对秦骏视觉和心理上的冲击,某种程度上秦骏和她一样专情——她是专情一个人,他是专情一个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