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谷年华，乱生春色，余花处处，满地烟雨。
青竹迷眼人影乱，浅草满地没马蹄，微风缓过，竹叶随风荡漾。
此番美景醉人，又有谁知道以后谁在青冢泪眼斑斓，嘲讽苍天的不公。
赵月清伸出纤细苍白的手轻轻接住一片飞落下的竹叶眼神迷离，“春风渐凉，落叶无情，秋天怕是快到了吧。”
青叶翻飞，落英缤纷，翠绿的竹叶飘飘洒洒地漫天飞舞般飘落在赵月清和红鸾的发丝间、衣襟上，那一刻的哀凉、落寞竟然赵月清的心猛然一痛，从来没有的冰冷散在他的四肢八骸内。
红鸾看着身旁的清月公子，清冷、疏离、白衣翻卷显示着他的纤尘不染。她有丝丝怔惊，心中一叹：这样纤尘不染的人应该是不属于人间的吧！
“是啊，快要立秋了。”红鸾唇边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看着竹林间的青叶翻飞目光迷离。
赵月清从身后拿出一支萧放于唇边，呜咽的箫声猛然在竹林间响起，幽怨哀凉，断断续续，无曲调全凭心，带着一抹世人所不懂的隐晦情感。
就像是忽而缱绻缠绵，又忽而肝肠寸断。
红鸾怔怔地听着赵月清吹箫，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的竹林，心中却仿佛知道了一件事。
赵月清，他深爱着一个人。爱到没有办法去言说去这种感情，爱到不敢去打破如今的平衡，爱到他冷静、清冷地将这份爱埋在心底。
因为太爱，所以不敢说。
箫声缠绵温柔，却难掩那激烈却有拼命压抑的情感，那一抹沉埋在红尘中最幽怨的感情已经被他深深埋于心底，仿佛那些炽烈的情愫都会消失在这箫声中。
曲未终，赵月清却停了下来，清冷的目光看着前方的竹林，手拂去衣襟上的竹叶，姿态高贵优雅，“再过一会儿，为兄会和洛公子还有鎏小侯爷出山置办药材，到时竹屋里只剩下你和陛下，你要好好照顾他。”
红鸾不屑地笑笑，伸手拿过赵月清手中的萧把玩着，“我为什么要照顾他？让我照顾，不怕我把他弄死吗？”
对于红鸾的不问自拿赵月清没有一点的生气，起身站了起来，“也许，你们和好了也说不定。”说罢，便向竹屋里走去。
你想得都是挺美的。红鸾看着赵月清离去的身影，唇边勾起不抹不在意的微笑，修长的手指转动着手里萧。
萧。
她不知道那萧有什么意义。
江湖人只知清月公子有一支从不离身的萧。
然、自清月公子拜倒鎏云国小侯爷鎏司旭手下之后，再也没有人见到清月公子拿出过那支萧。
那个时候，随清看着公子总是发呆却再也不吹萧的时候问道：“公子，你的萧呢？怎么再也不吹了？”
清月公子拍了拍随清的脑袋瓜笑意温和，“因为公子把萧送给别人了。”
随清刹时睁大了双眼看着公子唇边的笑意，心中却是猛地一惊：公子明明说过，他的萧只赠予他一生之中最爱的人，莫非公子已经找到最爱的人了？
洛颜他们走了，整个竹屋只剩下红鸾和楚夜冥了。
洛颜在临走前已经把治疗的楚夜冥的方法交给红鸾，尽管红鸾嘴上说‘你别白费力气了，我是不会救他的。’，但是当他真正教的时候，她还是听得很认真，一个细节都不曾落下。
傍晚。
月光挥洒小院内，仿佛镀上了一层极薄的银层。
楚夜冥躺在竹制的椅子上，看着圆缺不定的月亮目光迷离。
厨房内，红鸾正在忙碌晚饭，红色的身影让楚夜冥的目光禁不住被吸引过去，一直凝眸于她。
忙碌了一阵之后，红鸾端着饭菜脸色不佳地走了出来，将弄好的饭菜放在了桌子上，口气十分不佳：“吃饭，您可别饿着。”
“你会做饭？”楚夜冥看着桌子上的饭菜，眉头淡淡地皱了起来：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竟然会做饭了？
红鸾淡笑，略带嘲讽，“我不过一个山野之人，会做饭难道有什么不对吗？我可比不上什么皇亲血脉！”
楚夜冥怔住，轻轻地咳了咳，然后轻声说道：“你本应该是鎏云国的公主。”“哈——公主什么的我可不敢高攀，不然又不知道怎么被人虐死的！”
红鸾看着楚夜冥的脸色仿佛更加苍白，便不再说话，只是缓缓啃着手里的馒头。
一顿尴尬而特别的晚饭时间就那么度过去。
楚夜冥的病情每天都在不断的加重，整个人每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如今连来回走动都是很大的问题，这样懦弱让楚夜冥都恨极了自己。
“蚀心盅明明不会致死的，你怎么会那么严重？”红鸾看着行动困扰扶着墙壁行走的楚夜冥淡淡皱起了眉头，仿佛是不明白什么。
正常情况下，蚀心盅只会让人最后变得跟活死人没什么差别，那为什么楚夜冥会变成如今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楚夜冥苍白一笑，阳光下的楚夜冥仿佛就要消失，“你所说的是完全被蚀心盅控制的情况下，中了蚀心盅还得依附蚀心盅维持生命，而我没被蚀心盅控制，也已多日未曾碰过蚀心盅，体内盅虫快要蚀心才会这般痛苦。”
红鸾怔怔，命令自己不去看楚夜冥过于苍白的脸色，“我去歇息了。”
“能谈谈吗？”楚夜冥出声阻拦，看着红鸾快要离去的身影猛地说道。红鸾怔怔地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苍白瘦弱的楚夜冥，头微微地点了点。
微暗的竹屋里烛火摇曳，淡淡的檀香散在房间里，楚夜冥坐躺在床上，黑色的瞳孔看着坐在桌子边一言不发把玩着茶杯的红鸾，语气带着一抹不确定。
“……你真的没有可能原谅我？”
红鸾把玩着茶杯的手停了停，然后又继续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目光冷漠唇角露笑，“你认为呢？”
“……自然是不可能原谅。”楚夜冥轻轻一咳，苍白的手抓住身上的锦被，“我知道，若是我被别人这么伤害，我一定会不折余地甚至百倍千倍地还给那个伤害我的人，方能消除心中之狠。”
他的口气带着一抹毒辣。
转而看着红鸾的时候，却又是苍白无力，“而你没有报复我，我当然不会傻到认为你是旧情难消所以才没有下手。因为，红鸾你已经……将我完完全全排除在你的生命之外，所以我连报复和你稍微一丁点的恨意都不会得到。”
“我曾经恨过你。”红鸾的目光迷离而深远，修长的手指仍然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樱唇轻启，“我曾经很恨很恨你，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让你不得好死。可是后来想想又没什么好恨的，你杀死的是你的父母，我在想你当你知道楚文帝和兮太后就是你的亲生父母之后，那种杀死至亲的感觉也定然能让你生不如死！你更会愧疚和后悔，愧疚当初那么对我，后悔轻信了曳魑的话，后悔原本可以很好的家庭却被生生拆散，却同时痛恨自己的粗浅，一旦想到你会日日活在自责和后悔之中，对你的恨意也就没那么深了。”
红鸾说的没错。
楚夜冥日日夜夜、每时每刻，全部都活在无尽的悔恨和自责中，那内心痛苦的感觉让他身体状况都在不断的下降。
“就算我痛苦至此，你也不肯原谅我？”楚夜冥闭上了双眼，不去看红鸾过于冷漠的双眼。
“楚夜冥……我不是圣人……”
因为不是圣人，所以不会‘大人不计小人过’。
因为不是圣人，所以不会‘宰相肚里能撑船’。
原谅你，我得花很大的力气来说服自己来忘记以往的伤害。
其实我也很懦弱，我只是害怕再次受伤，只是害怕再有一次伤害，我会完完全全地倒下。
从此，落红不问人间事，化作销魂忘世间。
楚夜冥淡淡地看着红鸾的脸颊，然后猛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咳出心肺一般的痛苦，“……一点可能都没有？”
红鸾看着星辰明亮，唇边的笑意收敛起来，放下手中茶杯目光沉静，“……我也不知道。”
说恨吗？
其实，两年下来也没那么恨了。
再多也是相见无语，然后彼此就那么沉静下去，知道生命的尽头。
“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来祈求你的原谅。”夜风微凉，楚夜冥这么对着红鸾说，声音脆弱透着沁凉，目光坚定。
红鸾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窗外的星空。
也许连她都没有想到，楚夜冥是真的下了很大的决定来求她原谅，甚至不顾自己已然出事的身体……
“你早点睡吧，别想那么多不该想的，大楚国需要一个国君。”红鸾站了起来，红色的衣裳交织着沉静的月光，衣袂翻飞。
言罢，红鸾走出了竹屋，清瘦的背影被楚夜冥坚定地映入眼帘。
月光沉静，人影稀疏，红鸾看着今晚清明的月色眉头淡淡地皱了起来，恍惚中她总是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
算了。
红鸾摇摇头，让自己不去想那么多，然后回了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