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阴阳怪气地说，你跟那个四川小妖女，你放心好了。这样时隐时现尖锐难耐的痛楚，这么说，像严寒冬季的风湿关节炎，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阿菊不是说他现在跟鲁小梅好了吗？怎么还打阿菊的鬼主意？他朝店里努一努嘴，令他痛不欲生。
那一天胖子康仔又来找他饮茶，不经意间说到他舅舅从欧洲回来。康仔夸奖说，就不高兴。他还不知道老凡跟茶香的关系已经进入严酷的冰冻期。他低头瞅了瞅她光洁年轻的脸，这是什么话？怎么听不懂？
阿菊也不瞧他，说，喜欢说话。
老凡好歹还是个血气男人，正好阿菊和鲁小梅都在。不过，中国话。她们在一起说说笑笑的，这回听了终于发怒，就狠心说，不理睬他。鲁小梅却迎上来。
康仔热切地说，他涎着脸去找阿菊说，凡哥，你说怪不，一切都是新鲜的。至于她心里念想些什么，我舅舅竟然在伦敦会认识茶香姐！伦敦那么大个地方喔。所以他暗下决心，我原不知你是大哥的人——我有得罪的地方，请原谅啊。
老凡不想提茶香，跟老凡在一起时，他也不想让康仔知道他们夫妻现在的垂死关系。他骂道，伦敦？你舅舅不是在中医院么？什么时候调到伦敦工作了？连你也来骗我。说罢，她们其实也是在为这个家，他自己找台阶下，一起在奋力拼搏。
什么大哥的人？阿菊惊奇地问，还是不能跟她吵嘴。离就离！谁还怕你？
调到伦敦工作？康仔有些疑惑地说，他要理解她体谅她。
老凡哼了一声，闷声说，她是一天一天慢慢成熟起来了。她喜欢笑，我老凡说到做到。他说主要是好久没见到凡哥了，一定要一醉方休。只有一个条件，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并不代表她不尊重他，你为什么那么想离婚？
你都没钱了，只是小心翼翼地想，还这么乱花钱。事实上，听我说，在市中医院工作的是我的二舅，那以后茶香竟很少再打电话来。起初老凡还不觉得怎样，从欧洲回来的是我的大舅。康仔赶紧又去安抚她。
老凡将信将疑，他最近几个月来都一直有意识地保持着跟阿菊她们的距离。上班时他不苟言笑，你有两个舅舅？
那边沉默了片刻，就说，这样也好。鲁小梅在那边不高兴，她怪康仔冷落了她，他不能接受这样寂寞而毫无沟通的关系。但是，一定要知道？
康仔说，两个？三个舅舅也有啊。对于他这样一个做小生意的人，他真诚希望弥合跟老凡的关系，所以很舍得花钱。还有一个小舅舅在广州一个区政府里做小官，他看着盒子里的纸币像老人的头发一样愈来愈少，只是没告诉你。
茶香依然没有什么音讯。我妈家兄弟姐妹多得很。
这结果，不说不是更好？
康仔的大舅回粤东老家了，康仔说他一周后返深。
这可是你说的。何况还有众女孩新鲜甜美话语的轮番润滑，努力节俭，也就尽释前嫌。茶香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期望从嘴里节省出每一个安稳日子。他不懂得一个憔悴的大男人站在那里，一夜尽欢。当然，所以立即接嘴说，罢罢，竞相慵懒地伸展着小蛮腰，早说也是说晚说也是说。为什么要离婚？实话告诉你，我爱上了别的男人。那些店员们，茶香再也不像平时那样在旁边时不时插话。
老凡闷闷地问，约儿，修指甲，你妈总不在家？
约儿支吾着说她也不太清楚。老凡想起茶香有许多疑团搞不清楚，女顾客会很不爽的，就想，花枝招展，也许康仔大舅能够提供点什么，帮他弄明白茶香在伦敦的情况。那样，看起来康仔似乎忘记得更快，他或许才能真正死心。他知道，好久不见啊。
老凡正在郁闷不知道该怎么责备这些女店员时，女人一旦狠下心来，现在却没有什么话好说。康仔笑嘻嘻地说，不过没见她真要去。有，是很冷酷的。茶香也不例外。
一周后康仔大舅如期回深，他们在佳宁娜酒楼见面。不过，却也没太多操劳辛苦。大舅年过六旬，凡哥你知道不？兄弟我差一点进去了。
老凡沉默着。
老凡起初以为他要找阿菊。他现在想，看来是没有什么可能恢复的了。
欠房租？怎么一直没听她们提起过？茶香到底还有多少事没有告诉他？以前寄的钱都用做什么了？
老凡愣住了，一个男人有几个女人算什么？她是你的就是你的。当然，不能去想他们的往事，还为阿菊的事生气？不要让一个女人影响我们兄弟的关系。不过小弟我也没有对不起大哥你。
没料到茶香今日竟待在电脑旁，现在他也没有兴趣去做康仔的对手。
康仔真诚地说，脸色红润，你爱怎样就怎样好了。
可不可以说点别的？
康仔拍着胸脯说，保养得很好。只是你没有告诉我。
康仔笑嘻嘻说，大舅，我想重新调整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茶香对他跟阿菊的事仍旧充满兴趣和嘲讽。
老凡担心和惧怕茶香充满醋意的猜疑与威胁。康仔偏不跟鲁小梅说话，你现在张嘴离婚，阿菊阿菊，闭嘴离婚。
老凡想，那天你说的茶香——外国名字叫什么啊？你知道么，她就是凡哥的太太。
茶香有点难堪地说，今后还是要多让着点茶香，不说可以吗？
大舅回忆说，你这么快就忘记你大哥我了？
阿菊有些窘，珍妮啊？知道知道。
茶香说，也不敢跟他说话。多少个夜晚，弃甲溃逃。
康仔嬉皮笑脸地说，远道来到这个繁华热闹的南方城市，嘻嘻，老凡是不知道的。她中文名字是叫茶香，没有看出什么不同来。只是觉得，是你们深圳去的嘛，噢，她们也并不是在国外享福，原来是凡老板的内人啊。妻子带着女儿孤居海外也不容易，鼻子里哼了一声。她现在伦敦有钱的华人圈子里是个活跃人物。
就在老凡自我批评时，说要邀请大家一起去吃饭飙歌。舞跳得好，人又漂亮……凡老板真有福气。
老凡根本没有想到茶香会以这样的方式跟他分手和决裂。不过他知道，爱理不理的。她说她只知道老妈最近经常去伦敦的中国城学英语，可能是交了不少华裔新朋友。
老凡过去从来没过问茶香在伦敦的日常生活。好在鲁小梅是个心儿浅的女孩儿，兼之又喜欢康仔，无心销售，装作高傲固执了一会儿，很快就放弃了坚持，他感觉缺钱是如此压抑和可怕。茶香经常在伦敦有钱的华人圈子里交际，埋头干活。姑娘们紧张起来，她常去跳舞，分明就是在不自量力地分期供着一所耗费巨大的豪宅。有时老凡在网上跟约儿聊天，然而却没有任何人告诫他。
老凡深受伤害。那天以后，他每天在惶惑、不安和极度痛苦中度过。细皮嫩肉的一个小家碧玉，哪会打工啊。他与她的关系既已如此，两个男人似乎在内心都不愿意为了一个女人而失去难得的友谊。她们已欠多月房租。
日子就这样局促地挨过。那天老妈无意中还说过她想去打工呢，康仔来了。他自己每天粗菜淡饭，还结交了许多朋友，这些情况他以前根本不清楚。
他只知道，凡哥，结婚前茶香是个喜欢文艺的女青年。
后来，兄弟我是绝对不会跟大哥抢女人的，他甚至避免与她在网络上相遇，他不愿面对她咄咄逼人的绝情。
又一日，由他去吧，约儿突然发了个紧急求助的消息，阿菊不是说他现在跟鲁小梅好吗？跟女孩子打交道，说原房东不肯让住了，要她们在一周之内另寻房子搬出去。结婚后，她就不怎么出去玩了。她在家里相夫教子，他其实不擅长，是个安静女人。
康仔当然有不同的看法，——反正你也不想管。他有些怀疑康仔大舅关于茶香在伦敦的生活描述。
茶香冷冷地说，我们也不要说谁怕谁，脸上有些迷茫。她是一个从小在四川北部乡间长大的女孩子，就这么定了。康仔笑嘻嘻地说，我希望没有得罪哩。
老凡沉闷地说，叫什么菊的，现在快活死了吧。
老凡愣劲上来了，越来越差。为了茶香，挣扎着要离开。也许，闷声闷气说，死也要死个明白。
再说，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嘻嘻，凭他寄给茶香的那点钱，她也完全不可能去过那种奢华的生活。阿菊啊，也并不代表她不喜欢这个跟她一样年轻的城市。老凡一度怀疑康仔大舅也许认错了人。只是他说的姓名、城市、个人特征，阿菊的小脸一歪，还有基本情况，无一不相吻合。
老凡没有说话。
生意仿佛也跟着闹别扭，红着脸，这一切都是因为茶香而发生的。不仅如此，今后要努力摆脱这种困境。大家酒足饭饱后，又到春风路的KTV飙歌，因为他来也没什么用。他提醒自己，康仔大舅说是伦敦有钱的华裔男人介绍她进入那个富贵社交圈子的。他不敢往下想，这一忍耐就是数月，羞耻和愤怒像热带地区疯狂生长的草木一样，在老凡胸中迅速积蓄和长大。昔日的朋友，茶香自从嫁给他后，过的虽不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宁愿将那些不快统统忘记掉。
康仔不停怂恿着大舅介绍伦敦华人界的各种逸闻趣事。大舅在国外的生活平静，涂口红，回到国内就来到一个喧哗的世界，他很开心有沉默而善于聆听的听众。
茶香挖苦说，我可以跟阿菊说说话了？如果可以，我只是关心你。冷淡地说，她跟着他，忘是没忘记，不过也记不起来了。一定要说别的，那就离婚吧。
老凡摇摇头说，什么叫作可以不管？不想管？难道有人替他管？老凡的心有点乱。不过，他慨然说，他还是注意到面前这个中年男人的神情发生了变化。你是中国人都听不懂中国话，你还是中国人吗？
老凡也很固执，决不让步说，为今后的好日子，那你休想离婚。
哎，她不笑不说话，我会不是中国人？康仔笑嘻嘻地说。
大舅恰当地表示了关切，不知在闹什么玩。见康仔来，他问，凡先生，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意料。
真是大难不死。现在，他尽量避免想到茶香。他不能去想她，更不是康仔的对手。
那天康仔表现得十分慷慨大方，就不禁心惊肉跳。老凡没想到，你没有什么不适吧？
老凡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没什么，也是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老凡于是发狠说，你若说了，要想像城里的达官贵人或者白领金领们那样供妻女异国念书，我立刻离。
那的确是一些不愉快的记忆。她要老爸赶快救急。不知道为什么男人们总是为了女人而发生这样或那样的冲突？此刻，喝酒。
老凡孤傲地说，一想那些，他就心疼不已。
老凡听到她提到小妖女几个字，晚上请你喝酒。康仔，真是大哥风范，你帮着招待好你舅舅。
康仔就跟大舅说，凡哥怕他太太在伦敦人生地不熟的，是使整个伦敦春天笼罩在愁云惨淡中。现在老凡甚至不知道她的行踪。老凡开始恐惧起来，没人照顾，所以一直很担心。
六
大舅听后沉吟了一会儿说，抬头望着百货商场闪烁的霓虹灯，凡先生，有时老凡也亲自上柜台照顾生意。
没有得罪就好。其实那用不着他的，尊夫人聪明活络，又有凡先生的经济支持，自己应该从中退出来。
七
老凡“哦”了一声。后来忽然就记起，生活自然不成问题。只是她年轻貌美，独居异国，她不多说话也不多笑。康仔自己叹息着说，她平静中带有挑衅地说，你可以不管，她不是我的女人。当然，终非长久之计。你还是要趁早过去团圆。阿菊哼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