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香玉顿时面色煞白,嘴唇紧紧抿着,沉默不语。
顿了顿,慕晚歌凉凉的目光扫过慕香玉发白的小脸,嘴角一勾,继续凉凉的说道:“听说民间有种说法,若是疯狗出来乱咬人,其罪可比女子不贞,同样是要被沉塘喂鱼的。方才晚歌一直在郁闷着,到底是这出来乱咬人的疯狗要先被沉塘,还是那摇着尾巴屁颠屁颠的跑去看的人比疯狗更先一步被沉塘?晚歌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不上大姐知古晓今,学识渊博。如今就请大姐来评说评说,也让我长些见识。”
语毕,慕晚歌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灼灼的看着慕香玉,一手托腮,另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沿,“咚咚咚”的声音在宽阔的内堂里久久回荡,原本平和自然的气氛瞬间又变得诡异非常。
正在众人以为慕香玉会大发雷霆一番时,却见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前倾的身子瞬间便端正起来,随即端起茶盏优雅的品起了茶,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方才看到的失态是错觉!只是细看之下,却是可以发现她拿着碗盖的手指泛白泛白的,直让人担心她会不会将这小小的碗盖捏碎了。
慕晚歌眸光微闪,想着这慕香玉还真是个人物!古代的深闺女子,听到自己这么说,怕是早已花容失色了。能在如此短暂的慌乱之后又快速恢复过来,着实不简单!
片刻后,慕香玉重重的放下手中的杯盏,狠狠瞪着娴雅端然的慕晚歌,冷冷说道:“想来五妹自幼无人教导,竟忘记了父亲的规训。闺中女子当举止得体、言语文雅,又岂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讨论这些粗鄙的问题?五妹若是不知晓礼仪,姐姐倒不介意好好的教导一番。”
只是,“好好”那两个却是被她死死的咬住,任谁都听得出她此刻的愤怒和不屑。与慕晚歌的初次交锋,她已落于下风,这让一向高傲得近乎目中无人的她如何甘心!
“呵呵……”慕晚歌却只是轻笑一声,未达眼底的笑意冰凉似刀,“晚歌长年寒疾缠身,若是再多礼仪这些冷冰冰的东西,这小命估计早就交代出去了。大姐向来心地良善,想来也不愿晚歌受此凄苦吧?”
慕香玉真的很想大吼几声“我愿意我愿意”,可碍于自己的身份,硬是将喉咙里上涌的怒气吞咽下去,嘴角的笑意似蘸满了毒药般令人心生畏惧,须臾,她咬牙切齿道:“姐姐自是希望五妹安康长健的。只是,这规矩不可废。就拿今日来说吧,若是府内诸人均像五妹这般姗姗来迟,这相府还怎么管理?”
一句话,又将话题转到了“请安来迟”的问题上。老夫人本就是一副看好戏的心态,如今看见两人不对盘了,倒是越发好奇慕晚歌接下来的应对了。
谁知,慕晚歌并不急着回答慕香玉的话,而是将注意力放到手中的杯盏上。只见她一手捏住碗盖,轻轻晕开杯中的茶水,碧绿的茶叶在水面打了几个圈后便直直沉入杯底,如玉的小手轻轻一晃,一股水汽袅袅上升,未到半空便消失不见。她闭上眼睛,轻轻浅浅的吸了一口气,只觉一股淡而自然的清香随着空气流入肺腑,令人神清气爽。
片刻后,她缓缓睁开双眼,星眸透过水雾看了眼冷意浮面的慕香玉,随即移开视线看向端坐高位的老夫人,朱唇轻启,“祖母请见谅,晚歌来迟可是有原因的,并非故意为之。”
说着,便见她朝浣绫使了个眼色,浣绫拿来搁在几案上的檀香木盒,捧至老夫人面前打开,一道暗红色光泽在内堂里散开,流光溢彩,甚是美妙。
慕香玉朱唇紧抿,眼里的恨意和恼怒却是不加掩饰的倾覆到了慕晚歌的头上,姣好的面容也因此透着浓浓的冷意,一时无话。
老夫人却是神色一怔,而又忽然满脸激动的站起身,伸手摸了又摸柔软光滑的布料,眼里尽是满意之色。这织锦,她可是念叨了好多年的,只是织绣坊每四年才出一匹,而京都城中想要这匹织锦的人甚多,她一直盼着也没有盼上。如今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又怎能不激动?
这时,慕晚歌又继续说道:“祖母,这是晚歌在织绣坊给您买回来的织锦。晚歌知道,您惦念着这匹织锦已有好多年,这才早早的离了相府,不想竟回来晚了。还请祖母能原谅晚歌此前的失礼之处。”
话落,便见她起身行了个礼,似是为晚到请安的事情真心道歉着。
老夫人此时已被慕晚歌的这匹布收买了,看着慕晚歌的眼里那是透着一千一万个满意,又哪里会继续揪着原先的事情不放呢?只见她快步走到慕晚歌跟前,执起慕晚歌的双手让她起身,和蔼的笑道:“歌儿如此孝顺,祖母夸赞你还来不及,又怎会责罚你?你这孩子,方才为何不直接将原因讲明了,居然还藏着掖着呢?”
慕香兰本就对慕晚歌厌恶到了极点,胸中压制着汹涌的怒火无从发泄,如今看到这匹织锦,仿佛想起了这短短两日内在慕晚歌手下所吃的亏,胸中的怒意奔腾而出。
只见她“腾”的一声站起身,猛地冲到两人中间,拽开两人交握的手,气愤的说道:“祖母,您别听她胡说。孙女儿才是一早就出去给您买织锦的,还等了整整一个早上呢。若不是她使坏儿将这匹布从孙女儿手中夺了过去,又哪轮得到她此刻来献殷勤?”
“嗯?歌儿,兰儿说得可是事实?”老夫人看慕香兰满脸认真的神色,眉头微皱,眼里浮上一丝疑惑。
“祖母,玉儿倒是觉得二妹说得真切。您是知道的,若不是高官贵族的嫡子嫡女,是万万不能取回织绣坊的上等布料的,此等规矩,早已是不成文的规定了。五妹早在几天前就不是嫡女了,为何又得了这织锦?”慕香玉眼里划过一丝狠毒的亮光,瞅准时机对慕晚歌穷追猛打。
老夫人也想起了织绣坊的规矩,面上的喜色慢慢落下,眼神复杂的看着慕晚歌,不置一词。
慕晚歌却是暗恼这身子的主人为何不多了解一些信息,如今竟然对这破规矩没有丝毫印象。她水亮的眸子一转,心下顿时有了主意,随即笑道:“祖母,织绣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是没错,但也只是因为它从未遇见过特殊情况而已。巧了,今儿这事儿就被晚歌遇上了。那织绣坊的管事见晚歌只是一小小庶女,本不欲卖的。但晚歌对他说,自己身患寒疾多年,怕是活不过明夏了,只想在余下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为祖母做些什么。晚歌知道,祖母一直心心念念着这匹织锦,便拉下脸和管事说了半天。许是那织锦与祖母有缘,许是晚歌的孝心诚厚,那管事听了,竟二话不说将织锦卖给了晚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