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来自知失言,她默默地忘了终于顺过气来的云怀天,正要开口说话,云怀天忙道:“想必是市井小巷里的传闻,回头皇后可要好好调教下这些奴才们,皇宫里的事是能随便往外传的吗?”
皇后莫名其妙地中枪,但是皇上说的也并无道理,这毕竟是她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宫中奴才嘴不紧,宫闱之事泄露出去,对皇室名声损害极大,她只能连连点头称是。
云怀天暗暗地对云来使了个眼色,云来聪慧,立即明白过来,对皇太后道:“云来确实是在坊间听到的传闻,方才得见天子真容,一时忘形,冒犯了皇上。”
太后摆摆手,笑容和蔼,“你这孩子倒是实在,坐哀家身边来,今儿没有皇上太后,也没有王爷王妃,只有普普通通的婆媳母子。”
顾云来在太后身边坐下来,这才发现大殿的左右两侧的桌案后都是坐满了人,她从进来大殿就一直是低着头,除了皇上、皇后、太后,也没见着其他人出个声,竟不知里面坐了这么多人。
只是这些人,也太有规矩了,完全就是无声的存在啊,顾云来看着那些多数都是皇亲国戚的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不必紧张,他们都是自家人,今日主要是办个家宴,让你见过。”太后看出云来的瑟缩,出言宽解道。
也就是混个脸熟而已,她微垂着头,柔顺地应了一声,太后见状,对她更是满意了,真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
“太后说得对,今日是家宴,大家都不必拘礼,只管开心便是。”
云怀天声音洪亮,余音在宽大的宫殿里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顾云来小心翼翼地觑着他,但见他沉肃中有笑意,威严中有平和,天子风范果然是不一般啊,她几乎有种错觉,那夜被几只猫逼得躲到假山里的男人,根本就不是眼前这个一身贵气的皇帝。
视线越过云怀天,但见那横眉竖目的皇后娘娘面带不豫地看着自己,她忙弹开了视线往底下看过去,云无极在左手边的第一张桌案后,而他对面的桌案旁坐着的人,正是顾佩兰。
顾佩兰锦衣华服,峨眉淡扫,容颜一如多年前,清丽绝俗,只是多了一抹雍容的光芒,想来是经过岁月的历练,越发从容沉静了,在下面那一群陌生人中,她就像春日里的和风,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她望着姐姐,情不自禁就咧开了大大的笑容,顾佩兰一直小心注意着云来这边的状况,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而被皇后责罚,见着云来的笑脸,她也暗暗地放下了心,回以轻柔的一笑。
云怀天看着这姐妹俩的暗中的交往,视线痴缠在顾佩兰的身上,神色若有所思。
右排桌案的中央,忽然传出了少女娇嫩的声音,她话是对着云无极说的,眸光却落在顾云来的身上,“无极哥哥新娶了贤妃,惜之还道是如何风情万种的美人儿,今日得见新嫂嫂的真容,不过尔尔。”
此话一出,皇上和太后都变了脸色,他们两个,一个是执意将顾云来赐婚给云无极的,一个对云来很是满意,这说话的少女也太不知轻重了。
云怀天恼怒地道:“放肆,你这话是对端王妃说的吗?”
顾云来倒是没放在心上,且看那云无极,仍是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她收了笑容,故作柔弱之色:“云来自知是高攀了王爷,但既然木已成舟,云来便会尽好端王妃的本分,不会让人妄作非议。”
那说话的少女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凌惜之,又是当朝丞相的最疼爱的小女,自小初入宫廷,与皇子公主关系匪浅,云怀天看在皇后和丞相的面子上,对她也多有纵容,日子长了,才养成她那骄纵放肆的性格。
凌惜之受了皇上的那声怒斥,仗着自己的身份,只当皇上那句话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又听顾云来这么一说,她仔细瞧着云来面上乱七八糟的妆容和平淡无奇的五官,不禁冷笑一声:“无极哥哥相貌堂堂,娶得王妃竟这般难看,传出去不知要招多少非议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顾云来果断地决定闭嘴,这是最明智的做法,这个女人,一看就知道是云无极的爱慕者,因为偿不了夙愿,只能说着刻薄话。
“惜之,不得胡言!”皇后看着云怀天渐渐沉下来的脸色,忙出言劝诫凌惜之。
太后这几年身子不适,多半待在寝宫中休养,这些后辈她也接触得少,今日见着如此口无遮拦的姑娘,饶是脾气再好,也不由得蹙眉,“皇儿,这小丫头是哪个妃子的?”
皇后娘娘暗叫不妙,忙道:“母后息怒,惜之是臣妾的妹妹,因家父过于宠爱,这才养成骄纵的性子,请太后念在她年少无知的份上,饶恕她这一回。”
凌惜之看着最上方的三个人都是沉着脸色,这才有了害怕之意,她行事冲动,仗着皇后姐姐和丞相爹爹撑腰,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今日也是因为太过于愤恨端王妃的宝座竟然被顾云来抢去了,这才当着大家的面羞辱云来几句,不想皇上和太后都是站在顾云来那边的。
“母后,凌姑娘不过是单纯率真而已,你不要迁怒于她。”一直默不作声的云无极终于说话了,却是明显地替凌惜之求情。
太后看了看云无极,又看了看已经垂首跪在地上的凌惜之,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既然说了今儿个是家宴,就不追究了,只是啊,做人还是要心存善念。”
坐在太后身边的顾云来察觉出太后气息有些喘,想来是刚刚被凌惜之气到了,她忙伸手为太后顺了顺气,温言道:“太后说的极是,您仔细着身子,别为不相干的事情生气。”
太后的面色缓了下来,她长舒了口气,越看云来越顺眼,两人相视而笑,俨然一对亲热的母女。
酒酣耳热之际,一位妃子笑着打趣道:“王爷与皇上只差了几岁,如今皇上膝下已有两双儿女,新王妃可得加把劲了。”
这话说到太后心坎里去,她连连道:“可不是嘛,云来得下点功夫,母后很是期待能够早日抱到你和无极的孩子。”
顾云来圆脸一僵,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她含羞带怯地朝云无极望过去,云无极鄙薄一笑,嘲讽尽显于眼里,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站起身来道:“母后,儿子还有公务要处理,容我先行告退。”
他说完,又朝云怀天拱手道别,转身阔步离开了。
哎……这个人就这样把她丢在了这里?
顾云来恨恨地看着那道修长瘦削的背影头也不回地离开,回转头楚楚可怜地望向太后,太后也是一脸的哀怨,想到儿子待自己的冷漠就无比怅然,这母子情分,当真是再也修补不回了吗?
“无极他定是有要紧的公务要处理,云来你再陪太后坐一会,回头朕派人送你回王府。”云怀天看着这对苦瓜脸的婆媳,忙打着圆场。
云来只好按捺住继续待在这里陪着太后说话,期间不经意地抬头,撞见凌惜之含恨带妒的目光,真是无知天真的丫头,想起云无极评价凌惜之单纯坦率,她无声地笑了笑,落到凌惜之眼里,却成了挑衅的笑容。
宴席散后,太后皇后皆摆驾回了寝宫歇着,各个宫里的娘娘相继告退,偌大的宫殿里一下子只剩云怀天、顾佩兰和云来三人。
这个……看着云怀天和顾佩兰皆是默然不语,云来直觉猜到两人之间定是有什么问题,她这个外人在这里待着不合适吧……正当她努力想借口怎么告退时,顾云来忽然道:“云来,你过来我身边。”
顾云来乖乖地走了过去,顾佩兰从袖中掏出一块红色的绣帕,沾了些杯中未用过的茶水在绣帕上,抬手就往云来脸上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