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后。
京城明月楼。
一个青色衣衫的矮个子男人摇着扇子用楼梯上踱着步缓缓走了下来,今晚好热闹,他摇着手中的纸扇子,望了眼已经快要坐满的大堂,又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哟,苏公子,你起来了?”明月楼的老鸨月姨扭着水蛇腰招呼了一声。
这苏公子十日之前忽然出现在明月楼门口,月姨看人的眼精,当即断定这气度不凡的公子定会是个肥羊,于是连哄带骗地把她拐了进来,不想这苏公子在明月楼住了十天了,虽然食宿钱不曾少给一文,却从未招过哪位姑娘陪夜过。
明月楼里的姑娘们个个都生了好奇之心,纷纷向她来打探,月姨没好气地赶走了她们,她也很纳闷这公子为何不要姑娘陪夜,难不成是嫌弃楼里的姑娘不成,别的她不敢说,她绝对可以夸口,明月楼的姑娘可是京城所有的青楼里最漂亮的。
“苏公子,今夜我让寂玉姑娘去陪你,成吗?保证你满意。”寂玉可是明月楼的花魁娘子,若不是为了拿下苏公子,她断然不会派寂玉出马,月姨心中也是憋了一口气在,打的招牌是青楼妓院,总不能让别人把这当客栈住吧。
“月姨,你甭忙活了,我也想要让色艺双全的寂玉姑娘陪陪我,只是我这口袋里的银子实在不多了……”苏公子颇有种囊中羞涩的难堪。
月姨的笑脸一僵,原来是这个理,怪不得一直不肯招姑娘,竟是因为口袋里银子不够,她得找机会跟苏公子明说了,要住客栈得换个地方,明月楼的房源可是相当紧张的。
望着月姨扭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苏公子,也就是顾云来微微一笑,在大堂的角落里寻了个桌子坐下来,招呼小二上了两坛子酒,她最近混迹在明月楼里,酒倒是喝了不少,却从来没醉过,于是便越发放肆地狂饮起来了。
“哟,王爷,你这贵客临门,真是让明月楼蓬荜生辉啊,您里边请……”月姨兴奋的声音几乎盖过了大堂之内所有人的说话声。
顾云来搭着眼皮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酒,看着那一身青褐色锦袍的云无极匆匆上了楼去,这十天在明月楼,她这是第三次看见云无极了,第一次她甚至与他擦身而过,好在他没认出她来,顾云来便放了心,断定这云无极定是已经忘了自己,她乐得逍遥地躲在明月楼,管外面百姓们的闲言碎语都把这桩亲事说成什么样了。
“哎,看到没?端王爷又来了。”
果然,身边有人神秘兮兮地议论起来,顾云来把脸埋在酒杯里,漫不经心地听着。
“是啊,这还没过门的王妃失踪半个月了,也不见端王爷心急去寻,倒是那顾府,每日派了人在郊外搜寻。”
“可不是嘛,听说那端王爷生得极丑,腰子粗的像水桶不说,脸还肿的像驼铃。”
这……顾云来握着酒杯的手抖了抖,原来她长得如此恐怖,果然贴近了百姓才能听见百姓的心声啊,她以前在苏州城,也无人说她丑的这般离谱啊,京城人真是让人匪夷所思,顾云来摇摇了摇头。
喝了一会酒,顾云来正打算要上楼去接着睡,身边那些男人们莫不是在和姑娘调笑,她摇了摇酒杯,若不是为了这醇香的酒,她才不要留在这里了呢。
大堂里歌舞正起的时候,云无极却忽然地下了楼来,顾云来差点被杯中的最后一口酒给呛到,他前两次不是都待到大半夜才回去吗?今天怎么这么早便下楼来了?
怎么办?她要不要找个地方躲躲?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云无极已经阔步往这边而来了,她捂住嘴拼命地咳嗽着,圆脸憋得通红,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在倚翠楼的时候,也是因为座位少,云无极才凑到自己那桌去的,时隔两年,居然又是同样的境况,这回她不会又要断一次头发吧?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苦了脸,一张圆脸皱的像个包子。
“王爷,您怎么坐这里来了?我去叫前方的人腾张好的桌子出来给您坐。”月姨见着云无极在顾云来这桌坐下,慌忙扭腰走了过来,谄笑着道。
“不必了,本王在这里坐一会便走。”云无极冷声道。
月姨噤声离去了,猜着估计是寂玉惹着王爷不快了,她的好女儿啊,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端王爷啊,寂玉要是伺候得王爷舒心,说不定日后还能被王爷纳为小妾,要是惹恼了王爷,这整个明月楼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云无极坐在顾云来的右侧,神情高深莫测,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大堂前方的舞台,顾云来小心翼翼地觑了眼,随着他的视线往舞台那边望过去,只见一红裙美人上了台,她的脚腕上系着铃铛,走起路来有清脆的当当声,隔着前方的人头攒动,顾云来也看不清她的容颜,只是听月姨提过多次寂玉,猜想这空前的盛况,便是适逢寂玉姑娘一月一次的登台之日了。
古代的花魁真是堪比现代的明星啊,顾云来望着舞台上的美人,失了神,这寂玉姑娘并不跳舞,而是坐在了小厮抬上来的朱色琴之后,素指游离上朱琴,顷刻间,室内便袅绕起婉转空灵的琴音,似空谷涧音,似灵雀啼鸣,大堂里的人悄然无声,都沉浸在了这泠然的琴音之中。
再看云无极,似乎也已出了神,看上去是在望着寂玉,实则眸光又没个落处,顾云来暗暗咂舌,觉得眼下这情况,她还是撤退比较安全点。
“好!弹得好!”就在众人的鸦雀无声里,一个中年矮胖男人忽然站了起来,声音粗噶,旁若无人地大声拍手叫好。
顾云来又囧了,感觉方才还在天上飘的琴音因为这声喝彩一下子就跌到了凡尘里,那男人似乎看不见众人一致投来的鄙夷之色,仍是高声道:“寂玉姑娘如此色艺双全,真乃天下下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