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正兀自烦恼着,管家匆匆过来催促道:“秦公子,两位小姐,厨房已经备好膳食了,夫人、舅夫人、表少爷都在等着你们。”
“快些去吧,免得让长辈久等。”秦逸舟含笑,温柔地对着顾云来道,盘算着等会跟苏青宁表明下自己的心意,而后尽快带了聘礼上门来提亲。
三人一路说笑着到了偏厅,顾云来老早就问到了饭菜的香味,迫不及待地要踏上台阶去入席用膳。
“夫人,小姐,不好了,外边来了好多的官差!”守门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
“什么?”苏青宁面色大变。
顾云来正在讶异间,只见着一袭灰色长衫戴着官帽的男人戴着一群身着官服的侍卫们往这边而来。
“王公公?”苏青宁定了定心神,面上旋出笑容来,从偏厅出来,迎了过去,“原来是王公公大驾光临,恕青宁有失远迎。”
王公公面色颇为红润,只是声音听起来很是尖细:“夫人不必客气,奴才今日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来宣读圣旨的。众人听旨!”
苏青宁惴惴不安地跪下来,顾云来也学着众人的样子俯身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顾翰林之女顾云来娴静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闻之甚悦,念其待字闺中,故而许配汝于端王爷云无极为王妃,望二人成就天作之合,姻缘美满。一切礼仪,交由兰妃和共同礼部操办,择良辰晚婚。”
王公公念宣读完了圣旨,咳嗽一声道:“顾云来接旨吧。”
底下一干众人,神色各异,苏青宁大为震惊,秦逸舟神色死寂,顾碧桑懵了,顾云来如遭雷击,既是大惊,又是惊恐,随即怒气腾腾地往上窜。
这么狗血的事情竟然发生在她身上了!皇帝赐婚?苍天啊!是不是每个皇帝都喜欢这么自作多情,他说别人能成天作之合就能成吗?
云无极是什么人!
是她顾云来的仇人啊!
她在心里咆哮着,差点没跳起来把圣旨撕得粉碎了,“云来,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接旨。”苏青宁女儿一脸呆滞,而王公公神色已有不耐了,忍不住催促道。
顾云来回过神来,极力忍着一腔怒火,从王公公手中接过圣旨,临了还恭恭敬敬地道:“辛苦公公了。”
王公公满意地点点头:“顾小姐,你稍稍收拾下,奴才们在知府县衙里等着你,两日后便启程入京。”
顾云来脸色臭到极点了,好不容易忍到王公公等人离了府,她握着拳,用尽全身力气,仰头大吼:“啊!”
是夜,一灯如豆,苏青宁的房间里,苏青宁和顾云来默然而坐,顾云来心神不宁地拨着面前的烛火。
摇曳的烛光里,苏青宁的面色清冷如水,许久,她浅浅地叹了口气:“我派人去跟王公公身边的人打听过了,这圣旨是皇上亲自下的,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顾云来一声不吭地听着,苏青宁望了望她,终究还是忍不住道:“云来,你那年在京城的时候,可有见过皇上?”
顾云来懵然,仔细想了下,然后果断地摇了摇头,见着一个云无极都把她气得要死,若是再见到皇上,她岂不是要被天子之威给压进泥土里去?
“自你十岁起,我便将你带离了京城,顾家那么多女儿,赐婚竟然赐到你头上了,这事太离奇了,且不说这,王公公带来的圣旨是密旨,在今日之前,丝毫风声都没有走漏,若是我早些得知,也能请人去托托关系,好早作准备。”
苏青宁愁眉不展,心下里只怀疑是顾锦琛为了留得顾云来在他身边,特意向皇上请旨赐婚的,可是据王公公身边的人讲,此事完全是皇上的决定,连端王爷都蒙在鼓里,而且,此事若真是顾锦琛所为,那也未免太过愚昧了,若是云来执意抗旨不尊,顾锦琛就要落个欺君之罪。
“姐姐,包袱准备好了,你快些走吧,碧桑给你垫后!”顾碧桑抱着一个大包袱莽莽撞撞地冲了进来,拉着顾云来就要往外走。
“站住!”苏青宁喝道,“碧桑,不要胡闹!”
“娘!”顾碧桑跺跺脚,“难道你就忍心姐姐嫁到京城那么远去么?而且我前两日还听说,端王爷可是死过一个王妃的,素闻他息怒无常,姐姐嫁过去一定会受苦的。”
顾云来从碧桑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来,摸了摸碧桑的脸,勉强笑道:“碧桑,谢谢你为姐姐打算,只是,圣旨已下,我今日若是一走,等待苏顾两家的,就是满门抄斩。”
这抗旨不尊的下场,顾云来心中还是清楚的,苏青宁心里担心的事情,她也都明白,事已至此,只能是顺旨而行了。
“碧桑,你姐姐说的对,此事不只是牵涉到苏家,还有顾府,云来一走,能不能顺利逃过不说,我们苏家和你爹那里必会受到牵连。”
“娘,你放心吧,我等会回房便收拾好行装随王公公入京去,好在现在碧桑回来了,云来也不用担心娘孤零零地一个人。”
苏青宁听着顾云来这一席暖心的话,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云来,娘对不住你,留你到二十岁,千挑万选,就是想给你择个好人家,不想会是今日这种局面,让你嫁给素未谋面的人,还是嚣张跋扈的王爷,娘真是心痛如绞。”
“娘……”顾云来忍不住扑进苏青宁的怀里,两人相拥而泣。
“娘……姐姐……你们别哭了嘛,你们一哭,碧桑也好想哭……”顾碧桑眼眶迅速红了,上前抱着苏青宁和顾云来,也是哭的稀里哗啦的。
翌日,顾云来上香料铺里去交代些事情,大抵苏州城的百姓都听闻了这个消息,来店里买香的客人们都神色怪异地望着顾云来,似乎是想看看到底是怎样天仙般的人儿能让皇上亲自下旨赐婚给鼎鼎有名的端王爷。
香料店这一日的生意甚好,顾云来坦然面对众人的目光,也不在意他们到底是何看法,临了走的时候,季掌柜和两个小伙计满是不舍,顾云来是难得的好主子,他们在店里干活这么些年,可是受了云来的不少照顾。
“大伙,后会有期吧。”
顾云来眨眨眼睛,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欢快,转身踏出门的时候,抬眸便看见立在外面的秦逸舟。
见他的黑眸死死地锁着自己,顾云来抓抓头发,又摸摸鼻子,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将手拢到袖中,不紧不慢地走向他:“秦公子……”
“我休妻了。”他忽然道。
顾云来张张嘴巴,诧异地道:“为何休妻?你夫人不是挺好的吗?”
秦何氏人品相貌样样皆好,就是有时候喜欢上苏府去找她哀怨地控诉一番,言谈间尽是责怪顾云来抢走了她夫君的心。
“再好也及不上某人。”秦逸舟淡淡地道。
顾云来尴尬地再度挠挠头,两人在街上并肩走着,街上的人都是行色匆匆,偶有人朝顾云来投过来好奇的目光,她撇了撇嘴,抬眸,忽而笑道:“那日傍晚,我就是在那处屋檐下遇见你的。”
那时候,他望她的眸光淡漠到仿佛根本就看到她的存在,而在其后的数年间,她的存在对他来说,却成为了生命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云来,你愿意跟我走吗?”行到那屋檐下时,秦逸舟忽然转身,垂首认真地对顾云来道。
她懵了下,不敢直视他充满期盼的眼神,目光弹来弹去,笑容带着凉意:“秦公子,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执迷?”
“秦公子,秦公子,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如此生疏地唤我,哪怕我们两家合作得再密切,哪怕我上苏府跑得再勤快,哪怕我为你做的做多,你为何不能有一点点的感动!”他倏地抓住她的双臂,抬高了声音,逼得她不得不与他对视。
你怎能如此狠心!
那双向来都是漾着笑意的桃花眼里,满满的都是对她的控诉,顾云来依稀想起他成亲那日,他也是这般痛苦地质问着她。
天色一点点地黑了下来,暮色渗入每寸空气里,周遭的景物都变得模糊不清,顾云来却依然能看到秦逸舟带着痛意的眼眸,她微微用力,从他的禁锢中挣脱出来,退后一步道:“逸舟,我以为,这样做对你来说,是最好的,你放弃吧,云来是不值得你如此的。”
她说完,毅然转身离去,将他愤怒地咆哮出那句“为什么”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人在谁边,人在谁边,不过是又误心期到下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