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来脸红了,人为了自保,是能迸发出无尽的潜能的,想起自己先前对那歹人的讨好嘴脸,她悄悄地吐了吐舌头,对面前这白衣公子,莫名地消除了敌意。
“衙役们到了街口了,我先走一步,免得坏了苏大小姐的好计谋。”白衣公子侧耳细听了下,转身欲走。
“哎……你到底是谁?”顾云来忍不住问道,蓦地想起那日夜里她也是这样问那个怕猫的男人,顿时有种眼前发黑的感觉,她最近怎么总是遇上些奇奇怪怪的人。
“秦逸舟。苏小姐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白色身影很快便不见了,顾云来踉跄一声,差点跌倒在地,放心?她为什么要放心,她又没盼着再见到他。
不多时,一阵烦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顾云来赶紧缩回去,又抓了抓头发,捏着鼻子,揩了点尘土抹在脸上。
“小姐,小姐……”是蓉儿的声音,顾云来赶紧用脚踢踢木板。
蓉儿听到声响,快步跑了过来,才听到顾云来气若游丝的声音,“蓉儿,蓉儿,救我……”
蓉儿掀开木板一看,正是失踪了两个时辰的小姐,她赶紧朝着正在巷子里搜寻的衙役们喊道:“官爷们,我家小姐在这里!”
众人围上来,见到一个头发凌乱,脸蛋脏兮兮的小姑娘瑟缩在角落里,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顾云来先前去鸣鼓时见过的那两个衙役,冷声哼道:“这下子证据确凿了吧?看他还嘴硬!大伙帮帮忙,快些把苏家小姐护送回去,明日我便奏请知府大人开堂审理。”
苏家的下人们也涌进了巷子,直到看见了顾云来,他们才长舒了口气,夫人正在府里坐立不安的,若是小姐出了事,夫人一定受不住打击的。
被丫鬟们搀扶着走出巷子的顾云来故作柔弱状,身子微微颤栗着,其实也是真的冷的在发抖,她心里暗暗庆幸,好在现在天色昏暗,那两个衙役没认出来完上述自己报的案。
回到苏府之后,早听了有下人回来禀报消息,苏青宁等在府门口,看见一干下人缠着顾云来回来,紧绷多时的神经终于放松了。
“云来,可有怎么样?”
第一次看见苏青宁如此焦急的脸色,顾云来心头一暖,轻声道:“让娘担心了,云来并无大恙”
苏青宁吩咐丫鬟赶紧去请大夫,亲手扶着顾云来往她的房间去,眉间揉了怒气:“真是胆大包天的草莽之徒,竟然敢挟持你来要银子,我定要他蹲一辈子的大牢!”
“娘。”顾云来在软榻上坐了下来,想了想,屏退了下人,迟疑地道:“那人挟持我,是受了舅舅的唆使。”她说着,便将早上和晚上发生的事情都细细说了一遍。
苏青宁面色一沉,一阵后怕涌上心间,惊道:“有这等事?我早知道他狼子野心,不想他竟然歹毒至此,是我太心慈手软了,害得你差点遭逢不测。”
顾云来顺顺苏青宁的背,沉吟道:“娘不必为了这等人生气,只是,依云来看,他今日既然能作出这种事情来,难保以后不会将脑筋动到娘的身上去,娘还是得当机立断,万不可给自己再留后患。”
苏青宁又何尝不明白顾云来说的,就是对苏靖有了提防,才将碧桑早早地送出了府,现在云来遇险,她是万万不能再心慈手软了,好在云来无事,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她活着也没意思了。
“我知道了,你且安心休养,剩下的事,就交给娘来处理吧,你放心,娘以后会好好保护你的。”苏青宁拍拍云来的手,柳眉下的眸里,多了果断之气。
顾云来心中冲动,俯身抱住了苏青宁,声音略有哽咽地道:“云来明白娘的艰辛和不易,会快点长大,为娘分忧。”
苏青宁鼻子一酸,眼泪猝然而落,伸手紧紧地搂住了云来,母女两人经过了今日的劫难,心靠得更近了,苏青宁也不想再那么严苛冷淡地对待女儿了,只想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母女情分,大抵,云来和碧桑,就是她后半辈子唯一的指盼了。
顾云来经此一险,趁机偷懒在床上赖了两天,直到第三天的时候,才终于打起精神下了床榻,蓉儿气喘吁吁地奔了进来,坐在铜镜前比划着自己头发长度的顾云来笑道:“何事这么急?又没人在追你。”
蓉儿弯着腰直喘气,好半天才直起腰来,一脸的喜色:“小姐,今儿知府大人将案子判了,听说挟持你的那人被判了发配边疆,舅老爷被判了十年!”
顾云来将头发拢到耳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看样子,这头发也算长得快,估计再有半年,就能到腰部了,她回过身来,心情很好地道:“恶人自有恶报的,蓉儿,给我找身厚实点的衣服来,我今儿要去铺子里看看。”
她心里明白,苏青宁定是花了银子,让知府好好地审理这个案子,不然,判决哪这么快,这案子的审理过程,她还是明白的,一级一级地上奏,这发配边疆和重判十年,都是需要京城里的大官戳官印的。
蓉儿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袭琉璃色的冬衣给顾云来换上,想起了一事来,感叹道:“这舅老爷自作孽也算了,眼下他入了狱,留下家里的孤儿寡母可怎么活?”
“孤儿寡母?”顾云来抚顺衣袖的动作一顿,疑惑道。
“小姐,我看你真的是被舅老爷那一砸给砸糊涂了,什么都给忘了。”蓉儿见着顾云来懵然的表情,扑哧笑了。
“我那次醒来后,确实是丧失了些记忆,蓉儿,你将舅舅一事详细地与我说说。”顾云来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失忆了。
“是这样的,那时我也是刚卖身到苏府,夫人嫁去京城数年,你的外公年老体迈,便将家业交与舅老爷打理,舅老爷却好吃懒做,平日里也不见去铺子里帮忙,那时苏家的家业远不止这么大,听说啊,现在苏家香料铺那一条街上,以前有五家店都是苏家的,舅老爷糊涂,被奸人蒙蔽,与那奸人签了一笔很大的买卖,结果害得苏家赔了大半的家产,你外公气得卧病在床,舅老爷却还不思悔改,甚至变本加厉地去赌场里一掷千金,好在你外公生命垂危之际,夫人带着小姐和二小姐回来了,你外公留了遗言,将全部的家产都留给夫人,并下令将舅老爷逐出苏府去,夫人心软,分了两间铺子给舅老爷,他却还不满足,三天两头来闹事,要平分家产,还坚持要香料的配方。”
蓉儿又叹了口气,“舅老爷的那两间铺子早就被他低价卖给别人了,他那个样子,哪是经商的料,好在夫人贤能,如今苏家才能重新振作起来。”
云来点点头,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她思绪一转,道:“蓉儿,改日你带我去见见舅舅的妻儿吧,看看我们能不能帮到他们。”
蓉儿掩唇而笑:“就知道小姐你菩萨心肠,舅老爷虽然作恶多端,可是舅夫人和表少爷都是好人呢。”
顾云来眉梢扬扬,看出这丫头的心思来,打趣道:“敢情你说了这么多,真正的用意,是要帮舅舅的妻儿说情啊。”
蓉儿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惶恐道:“小姐明鉴,奴婢不敢隐瞒,舅夫人其实是蓉儿的小姨。”她本来是跟着舅小姨身边伺候的,后来舅老爷一家被赶出府去,她便被指派来照顾两位小姐了。
顾云来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样算起来,她和蓉儿也算是隔了几层的亲戚了,她将蓉儿搀扶起来,温言道:“你且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和娘提起的,再说了,一码事归一码事,我娘她也不会忍心让他们孤儿寡母的流落在外。”
蓉儿大喜,连连道谢。
主仆二人出了房门,正碰上管家匆匆跨进院子里来,见了顾云来,管家苦着道:“大小姐,你快去看看吧,表少爷和舅夫人正跪在府门口呢,奴才们怎么劝,他们都不起来,夫人现在不在府上,奴才只有才请示你了。”
顾云来面色一凝,举步往府门口走去,苏府的门外,果然跪着一位粗布衣裳的妇人和一个年纪与云来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舅母?”顾云来迟疑着开口唤道。
那夫人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式,头上无任何珠饰,听到云来的声音,她抬起头来:“云来,我求求你,你帮我向你娘求情,请她收留曜安吧,我知道夫君他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但请姐姐念在我们孤儿寡母、无处投奔的份上,好心收留我们吧,我可以留下来做下人,只要能够我们娘俩一口饭吃。”
顾云来见她生得白净,虽是不施脂粉,却有我见犹怜的气韵,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清秀佳人,只是,嫁给苏靖那种人,真是糟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