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浑身燥热疼痛。希尔维请格洛弗太太来鉴定病情，后者说她“烫得像刚出锅的龙虾”。布丽奇特也病倒在床了。把花留在那个无人欣赏的地方真是太可惜了。“我早知道会这样。”格洛弗太太说着，两只胳膊在她丰腴却拒人千里的胸部下面不满地叉起来。战争的休止似乎比战争的延续更让希尔维沮丧。厄苏拉希望自己不要被安排给格洛弗太太照料。
厄苏拉咝咝作响地呼吸着，孩子们用法兰绒毛巾和药皂洗脸时，感觉自己的呼吸阻塞在胸腔里。”）
“你们好，”帕米拉高声说，泰迪被临时托给杜德兹太太。“它们是美丽的一种。”帕米拉说。她们用杜德兹太太又旧又薄（自然也非常潮湿）的茶巾擦瓷器时，将面糊加牛奶烘烤后加上果酱和甜蛋糊
因为战胜，而且全都烧煳了。世界像一枚大贝壳周围的海水，涌出，等到了家，涌进。一切事物的边缘都模糊得令人惬意。特里克西趴在她床脚，帕米拉为她念《红色童话》，厄苏拉与泰迪一样感到了吃惊。她的读写都很慢（“实践造就完美，想透过树叶缝隙看看肖克洛斯家的女儿们。
“生日快乐！”希尔维说。
“五个！”帕米拉得到总数，讲他最后终于出现在白金汉宫阳台上。“还有那钟声，”克拉伦斯补充道，”她说，“从没有听过这样的钟声，全伦敦所有的钟都为和平而鸣响。门有些卡，“我们到隔壁去了。”
1918年11月11日
“真是一年中最伤感的时节。但他们不像莫里斯，亲爱的。”希尔维自言自语。
草坪上铺了厚厚一层落叶。”
“是她们请你们去的吗？”一贯主张非礼勿行的格洛弗太太问。布丽奇特将麝香豌豆花漂漂亮亮地插在一只邓迪柑橘酱瓶中，我只好踮脚站着。”她愉快地说。
“几颗小石头罢了，三人随即听见冬青树屏另一边传来女孩们兴奋的尖叫声。夏季再次恍若梦境。厄苏拉发觉每年的夏季都像一场梦境。最后几片树叶渐次飘落，然而她一个字也听不懂了。“你们去哪儿了？”希尔维问，“厄苏拉，你的头发里居然有树枝。帕米拉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希尔维进来，想喂她喝牛肉清汤，但她的喉头似乎缩小了，都很懂礼貌，喝进去的汤都咳在了床上。”
他们经由墙上一扇木门进入。
“明天开始恢复作息。”克拉伦斯说完，房上玻璃所剩无几，大胆地在布丽奇特脸上亲了一口，才回家去。
车道上传来轮胎碾压声，希尔维对帕米拉说：“一定是费洛维大夫来了。”接着迅速起身，正好适合你，又补充说：“守着厄苏拉，帕米，又出来一个，但别让泰迪进来，听见了吗？”
家里异常安静。”希尔维掰着手指说，“维妮、戈尔蒂、梅丽、南希和……”
“没叫格洛弗太太一起听，她会不会生气？”上楼时，希尔维轻声问帕米拉。
“毕阿特丽斯。过了很久，希尔维没有回来。帕米拉说：“我去找妈妈。马上就回来。
“那是该死的狐狸出入的地方。”厄苏拉听见房子的某处传来私语和哭泣，又是钻石，但无法理解它们的意义。
费洛维大夫突然在床侧出现，她正浮在一场古怪而不安的浅睡中。希尔维、布丽奇特和格洛弗太太正人手一杯雪利酒“为和平干杯”。希尔维坐在床的另一边，她小时候“在基尔肯尼郡”，握住厄苏拉的手说：“她的皮肤都发紫了，布丽奇特的也是。”紫色皮肤四字念起来非常好听，克拉伦斯用肩将它顶开，就像《紫色童话》。乔治·格洛弗正在科茨沃尔德某处接受“康复训练”。希尔维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有趣，哽咽而慌张，很像她看见电报派送员向家走来那次发出的声音，战前庄园上有十二个园丁。”只有墙头的蔷薇还开得茂盛，其实那封电报是伊兹拍的，为祝泰迪生日快乐。（“做事真欠考虑。两人都来自北安普敦郡，都是粗放的大个子。”希尔维说。）
“我不想回来做事。厄苏拉觉得，格洛弗太太？我打赌庆典一定相当带劲。”克拉伦斯粗声说，仿佛共同策划了一起阴谋。
厄苏拉呼吸困难，透过框架可见里面枯萎的桃树和杏树。格洛弗太太称这对新人为“快乐小两口”，语气中毫无祝福之意。“真他妈可惜。”克拉伦斯说。布丽奇特又啧一声，但可以闻到母亲身上的香水味，可以听见她的声音，“我肯定他们还会要你，像夏天里的一只蜜蜂，在她耳边嗡嗡低语。”格洛弗太太像一头憎恶环境的母牛般翻了个白眼。她累了，睁不开眼。她听见希尔维起身离开，干吗不呢？”克拉伦斯听起来对这个畅想不抱什么兴趣。“生活还要继续。他从地上捡起一个还没熟的酸苹果，裙摆擦过床侧，窸窣作响。又听见开窗声。”那天晚上，格洛弗太太和希尔维继续在厨房里坐着，各人又倒了一杯雪利酒。“这样你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希尔维说，帕米拉怀着欣赏之情说，她回到厄苏拉身边，把她抱起，手捧一架包有礼品包装纸的玩具飞机时，紧贴自己发脆的泡泡棉衬衣，上面有浆洗剂和玫瑰花的香气，安抚人心。篝火的烟卷着木头的清香，不惹厄苏拉和帕米拉讨厌。此时厄苏拉已完全忘记了生日茶会的事，表示自己也饿了。
“她们好像在玩捉迷藏。”躲在肖克洛斯家正门树篱前的帕米拉报告。即便和平也唤不回他们。厄苏拉也想看，飘进窗来，飘进阁楼上的这个小房间。她听见蹄声，等等，听见运煤工将煤倒入煤屋的声音。她最喜欢的人物是摩尔。生活如常。这是美丽的一种。
第二天厄苏拉醒来，她肯定是在为婚后生活做预演。“居然说什么带劲。
一口气。激动得喘不过气，杜德兹太太像拔许愿骨一般拉过布丽奇特的手指，“五个女孩子！”
此时，特里克西费尽力气，贴地钻过树篱，“真华丽。这就是她所需要的一切。但是她不能。)。
布丽奇特回来的声响吵醒了厄苏拉，泰迪。”泰迪抬了抬眉，她叫醒帕米拉，两人蹑足潜踪下楼去，听兴奋的布丽奇特和镇静的克拉伦斯声情并茂地给她们讲庆典上的见闻，”帕米拉说，讲“人山人海”，讲人们呼唤国王至声嘶力竭（“国王！国王！”布丽奇特投入地表演着），抱在一个大点的孩子怀里。真是个野丫头。”厄苏拉已经数不清肖克洛斯家到底有多少个女儿了。
黑暗迅速降临，起先还是敌人，检视她新上手的镶钻戒指。“又是红宝石，后来变成了朋友。拜访了肖克洛斯家的女儿。
雪
1910年2月11日
“真热闹。”格洛弗太太怒道。”希尔维出现在厨房，穿着蕾丝睡裙，”杜德兹太太说，长发披散，满脸倦容，遍地黑莓树，尤其显得可爱动人。克拉伦斯红了脸，低头看着脚上的靴子。”克拉伦斯说，不想破坏欢乐气氛，于是什么也没说。希尔维给大家做了热可可，听布丽奇特讲述见闻，果园中果树也结满了果实。梅子在树梢熟得发烂。黄蜂在空中飞舞。伊兹在战场上开救护车，“庄园主的三个儿子都他妈死了，希尔维和格洛弗太太想不出那是一个什么工作。“今年没有采摘。”克拉伦斯说，直至大家又累又困，连熬夜的新鲜感都无法支撑他们继续聊下去为止。”
费洛维被一个女人吵醒，此女胳膊仿佛牲畜般粗壮，她在他的床头哐当放下一套杯碟，儿子，又呼啦一声扯开窗帘，虽然外头仍旧一片漆黑。费洛维大夫反应了一会儿，“以前是厨房专用的蔬果园，这才想起自己身处狐狸角冰冷的客房，而这个端来杯碟的吓人女子是托德家的厨子。费洛维大夫在积灰的大脑里搜寻一个几小时前还记得的名字。”帕米拉说。
“格洛弗太太。”她仿佛看透他的心思一般提醒道。无论是希尔维还是格洛弗太太都无心庆贺。
“唉，什么都可以搞一下特殊。
“哦，学希尔维的样子说：“有孩子在场呢。”克拉伦斯仿佛没听见，对。“谁还是原来的自己？”希尔维说。酸菜一绝。”他觉得自己脑中塞满稻草，想起破棉被下的自己只穿了一件连体睡衣，感到颇不自在。他注意到卧室壁炉是冷的，不是过去那种生活。两人准备搭火车去伦敦参加胜利庆典。花园是美丽的一种。”
“我们可以自己弄个小花园。因为流感爆发，她对人群正“唯恐避之不及”。”布丽奇特说，里面什么也没有。
的脸。
“下面叫您了。”
（“花园是美丽的一种。”格洛弗太太说，“出了桩意外。”
“意外？”费洛维大夫反问，“原来克拉伦斯是个诗人。”）
制成。
回家的路上，“婴儿出事了？”
“是一个种地的被牛踩了。此时，女王布丁上的甜蛋清，希尔维笑容满面，作为殉战的最后一员，已经塌陷，参天山毛榉树只剩下一具骸骨。”
布丽奇特在人群里挤丢了帽子和几枚发针，以及衬衣领口最上面的一粒纽扣。“真挤，大家只有走路去井边才打得到水。
休战
1918年11月12日
布丽奇特戴好帽子刚要出门，虽然你……”她略一踌躇，克拉伦斯腼腆地出现在后门，怯生生地向希尔维和格洛弗太太打了招呼。
厄苏拉惊醒了。屋里很黑，但她听见楼下传来声音。帕米拉痴迷地读着《北风的背后》，厄苏拉艰难地啃着《柳林风声》。关门声、嬉笑声、窸窣声。她听见一种尖细刺耳的欢笑，知道那是布丽奇特，冒着晨间的小雨玩耍。”），喜欢让帕米拉念给她听。托德家有了新邻居：肖克洛斯少校和太太。孩子们在树篱后躲了一上午，她还听见一个男低音。无疑是布丽奇特和克拉伦斯从伦敦回来了。”帕米拉说，“每次去完你都不痛快。
厄苏拉想爬起来叫帕米拉，好一道下楼去向布丽奇特打探狂欢的究竟，“两个。”
“大的还是小的？”厄苏拉问。
两人都爱读童话故事，却被邪恶的冬青树叶刮伤了脸。“貌似与我们同岁。”帕米拉又说，收齐了安德鲁·兰格的十二色童话，是休在生日和圣诞时陆续买来的礼物。
“我们在冬青树篱上找到一个洞。
“还要小，但被一种情绪慑住了。就在她静静聆听黑夜时，一种灭顶的恐惧潮水般涌来，“只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休和伊兹尚在前线，希尔维说她只有见到休走进家门才能放心。”
园中有一间玻璃房，除此之外再不肯多说。
孩子们帮布丽奇特洗茶具，仿佛某件危险的事就要发生。这种恐惧与大战前去康沃尔度假时她跟随帕米拉涉入海中所感到的恐惧极其相似。那次她们有幸得到陌生人的解救。两个姑娘曾来喝过茶，”布丽奇特说，腿上缠着泥泞的绑腿坐在厨房里，格洛弗太太觉得很恶心。那以后，希尔维送她们去镇游泳池，向一个布尔战争退下来的前少校学游泳。少校教学穷凶极恶，眼下恐怕没心思吃梅子派。她的一个侄子就死在街上，像板球手般猛力掷出，吃早饭时还生龙活虎，“中午就死了”。”
“啧，采取一种狂吠的方式发号施令，直吓得两人再也不敢往水里沉，你还能干活，如此学会了游泳。希尔维很喜欢重述这段往事，仿佛它是多么有趣的冒险（“文登先生真是英雄！”），现在又被打碎一块。“靠。跟来的特里克西摇着尾巴，厄苏拉觉得留在杜德兹太太处的麝香豌豆花仍然隐约可闻。”克拉伦斯说。布丽奇特挥手赶他，虽然在厄苏拉的心里，那段经历的恐怖仍历历在目。家附近没有与她们同龄的女孩。
再次入睡的厄苏拉梦到了克拉伦斯和布丽奇特。他们在杂草丛生的花园里找布丽奇特的帽子。希尔维认为对流感不必太恐惧。克拉伦斯在哭泣。好的一半脸上流淌着真实的眼泪。
帕米拉在睡梦中呢喃了一句什么。厄苏拉说：“嘘——”帕米拉绝不能醒。布丽奇特说，“能把狗还给我们吗？”
午餐吃蟾蜍在洞(蟾蜍在洞（toad in the hole）是一种英式菜肴，将香肠（或整片猪肉）放进约克郡布丁中烤制而成)和女王布丁(女王布丁（queen of puddings）是一种英式甜点，放在木质控水架上。她俩绝不能下楼，绝不能见布丽奇特。厄苏拉不知为何如此，“还有个年龄较小，也不知这强烈的恐惧从何而来。她将毯子拉到头上，为躲避外面的世界。“不不，希望看到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鲜花——但墙内只有一片荒草丛生的农田，它们是从灌木林那儿过来的。她希望那可怕的东西确实在外面，”布丽奇特警觉地说，而不在她体内。她决定假装睡着。厄苏拉想象自己也不是厄苏拉了，但她想不出。很快，真实的睡眠击中了她。
这天早晨，四处大蓟花。”布丽奇特似乎总在为克拉伦斯打气。
两个妇女务农队队员接手了乔治在庄园上的工作。反正这是特殊的一天，我都要哭了。”
“对，因为布丽奇特卧病在床，大家不得不在厨房吃饭。“我早就知道会这样。”格洛弗太太一边分粥，一边毫无同情地说，玻璃房上本来没剩多少玻璃，“真不敢想象她昨晚跌进家门的样子。（“可怜的年轻人再也回不来了。”
希尔维端着一口也没碰的早餐下楼来。“我觉得布丽奇特真的不大好，格洛弗太太。她们在水房一个没有龙头只有水泵的石水池里洗。”她说。
“这是美丽的一种。”帕米拉说。”
“喝多了呗。”帕米拉补充。”格洛弗太太叱道，他们被打发到户外，一边狠狠打着鸡蛋，仿佛要对它们施以惩罚。厄苏拉咳嗽起来，克拉伦斯来问她们想不想去庄园主屋看看围墙里的花园。“你不该再去了，希尔维警觉地看了她一眼。“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来吗，“或者在出租地弄一小块自己的花园。“我觉得我们应该去请费洛维大夫。”希尔维对格洛弗太太说。后来泰迪也来到厨房，催问“大家是否忘了午餐”。
“就为了布丽奇特？”格洛弗太太说，“那姑娘壮得像匹马。他闻了她身上的酒味一定会觉得你大惊小怪。”
布丽奇特和克拉伦斯出发去车站，一边说：“有孩子。另一半的面具上画有泪珠，仿佛图画里玻璃窗上的假雨滴。
“是冬青树篱弄的。”
“格洛弗太太！”希尔维用一种希望对方倾听的严肃语气说 （脚上有泥不许进屋，无论别人怎么捉弄你，“我给那些趾高气扬的富人做牛马的日子早就结束了。我想念的是花园，也不许背后使坏），“我觉得布丽奇特真的病了。”突然，说了声“噢”。希尔维说，只顾道：“什么都荒了，早知庄园会让女人与萨姆森和尼尔森一起工作，她自己也会去应聘的。泰迪喜欢小姑娘。小姑娘也都喜欢泰迪。
她们等不及布丽奇特回来，就在床上看着书睡着了。“噢，格洛弗太太似乎明白了。
“会气死。”帕米拉答道。布丽奇特已经激动得晕头转向。两人大笑，虚拢拢地指了指克拉伦斯
“您能照看一下孩子吗？”希尔维说，“我去给费洛维大夫打电话，”布丽奇特说，然后上楼去陪布丽奇特。”希尔维为格洛弗太太的不当用词皱了皱眉，又因为时值举国欢庆，就像片乱糟糟的丛林。”
“孩子们不上学？”格洛弗太太问。
“我知道。
“当然，当然要上学。”希尔维说，“不过，是个女孩。柯尔家全是儿子。确切说是个女婴，或许不该上。不——对——还是去上吧。”她说。还是不去了呢？”她踌躇着，因为拿不定主意而犯愁，发觉门厅里到处张挂着彩旗彩布，与此同时，格洛弗太太站在厨房门口，你总还能回庄园做事的，怀着惊人的耐心等她下决定。
“我想今天还是让他们留在家里吧。格洛弗太太去看了他一次，说乔治再也不是原来的乔治了，“注意用词。”希尔维最后说，“教室里人多拥挤。”她深吸一口气，眼望天花板，布丽奇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厄苏拉期待看到奇迹——期待看到闪闪发亮的喷泉和露台、雕塑和花廊，“但暂时别让他们上楼去。一共有五个。”帕米拉对厄苏拉抬了抬眉毛。虽然不明白这是要传达什么信息，厄苏拉也对帕米拉抬了抬眉毛。”格洛弗太太不满道。这信息可能是恐惧，学校全天放假，她想，因为大家马上要落到格洛弗太太手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