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此事,我对唐之仪已经是万分厌恶。心中也已经深知,我与她,互不能容!
这一日,已是四月初二。
天气渐渐阴沉下去,外头下起了细雨,淅淅沥沥的。连宫苑的墙角边似乎都是一片又一片苍苔浓厚的气息,我是极其讨厌这样阴霾的天的。
我去库房挑了一座送子观音来,准备送予温婕妤。如此来,我并非是为了刺她的心,而只是想让她不忘失子之祸,也让她能够快些好转。
青鸢随着我进了闻瑛阁,只见温婕妤卧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还未出小月的她,此刻生机全无。也是,之前一心想要保住的孩子最后也还是未能保住,换做是我,我何尝不心痛?但是转瞬便暗笑,我怎么会有孩子……
我轻轻走过去,坐在床榻的边上,握住她的手道:“姐姐,你别误会我,我今日来送你送子观音并非是故意刺你的心,而是望你能够安好。姐姐必定要好起来!我与姐姐都恨极了她,自然与姐姐同仇敌忾。”
她苦笑,嘴角却没有一丝笑意:“她唐家根基壮大,岂是我一己之力能够抵挡的,我虽然不是个睿智之人,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姐姐,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姐姐理应不卑不亢。唐之仪行径卑劣,又是这样的品性,早已是处处立敌。且唐家功高震主,皇上又岂能容得下如此嚣张跋扈恣意横生的唐家?”我胸有成竹,心中早已有了成算。
“我已是不中用了,你好生保全自己便是。唐之仪早晚有一天会自掘坟墓,你不要轻易出手,以免自毁长城。”她撑着自己坐起身来,哀哀叹了一口气,“当年皇后娘娘初有身孕,未满三月便落了胎,以致如今身子一直不大好。”
她忽然提起此事,怕是与唐之仪有脱离不了的关系。
“唐之仪与我是同日进宫来的,她本性如此,见不得旁人比她好。皇后娘娘当时怀了孩子,諠宜夫人也是正当盛宠,我也有幸得皇上眷顾。她便瞧不过去了,使了手段令皇后娘娘落了胎,而我母家当时也是衰败了,无法与她抗衡。我冷眼瞧了这么些年,终是知晓当初皇后娘娘是如何落了胎的。你也知晓薏苡仁的功效罢?”
薏苡仁,俗称晚念珠,味甘,性寒,无毒。只一样,孕妇是绝对碰不得的。
我下意识点点头。
她见状,浅浅笑了笑,是那样绝望而又憾恨的笑容蕴开在脸上,只听见她清冷的嗓音自耳边响起:“当初可不就是一份薏苡仁的功劳么!只是我恨极了,她做得这样滴水不漏,竟没有一人怀疑到她身上去!便是连皇上皇后也被蒙在鼓里,谁又能够制裁她!”
当初皇后性喜杏仁茶,无奈于架不住旁人暗害,在杏仁茶里加了薏苡仁,身旁的御医又早早被买通,身子也早就不适宜生育了。
“姐姐放心,我与姐姐同心同德,姐姐且看着罢。姐姐的好福气,还在后头呢。”我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决心。
说着,便下定了决心,准备回敬唐之仪。
四月四日是寒食节,宫中素来不过这样冷淡的节日。只因宫中之人素性喜欢浮华嫮大,富贵荣华,而寒食节意象不大好,宫中之人觉着是不好,恐生不祥之事。因此寒食节也没见这宫中铺张准备。
而唯一让我欣喜的便是哥哥早在前些日子回到了家中,两家正在张罗婚事,等过了清明,再过几日便可以行嫁娶之礼了。
哥哥回来,我也是心中欢喜的。毕竟娉婷也会因此而展眉如初,有几日欢愉。
哥哥在上京几年,如今回来述职是再好不过的。朝政上有许多事情,玄真不能一一顾及到,自然会交由底下臣子去办。而哥哥既然是回来了,于我也是有益处的。
我早已差了如婳想法子去告知哥哥,令他好生注意唐家一事。兴许能够从中得知什么,或许,对我有所益处。
到午时末刻,我到小厨房做了几道清热的小菜。拿了雕刻着鸾鸟的水晶三层的食盒盛了进去,青鸢陪着我去了宣室殿。
我轻轻走进去,玄真正用手撑着头小憩。我将几碟小菜轻轻放在小茶几上,玄真倏然醒转。我知晓温婕妤的失子之事,玄真也是在意着的。好歹那是他的孩子,玄真至今没有子嗣,太后虽然催得紧,但是也无所出。如今好容易得了个孩子,也终是没有保住。
我轻声说道:“皇上近日来都是忙于政务,嘴角都有些起皮了。现下的时气没有菊花,要不然臣妾还想要将菊花研末泡茶喝。臣妾想着小厨房里还存了些莲蓬,臣妾剥了一些莲子。现下泡了莲子茶给皇上。”
他细细打量着我,然后说道:“你辛苦了,莲子难剥,难为你有心了。”
“臣妾哪来的辛苦。”我低着眉眼,笑着说,“莲子心最苦,臣妾不懂得,何来心苦?”
“是,怜子心苦。”他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说道,“朕明白你的心。”
“皇上心如明镜,自然知晓臣妾清白,只是温婕妤着实无辜,皇上应当好好安抚温婕妤。”我如此示意,“温婕妤此胎失得不明不白,皇上理应彻查到底。”
“朕会明察。”他认真地看着我,认真地说,“唐婕妤已经查出此事了,是昔若身边的兰心和竹意所为,事关此事的宫女都已经伏诛,此事不可考。”
“皇上应该知晓此事必不会这样简单,宫中栽赃嫁祸、混淆黑白的事情向来不会少。”
“朕知道。朕不会教你受了委屈,朕看重的是你我情意,与旁人的不同。”他笑着看我,握着我的手,眼神愈发温柔。
“诺。臣妾明白,只是唐家愈发大胆,难免功高震主,他日怕是会有霍乱。”我眼中似是忧愁深深,心中却有了想法。
“如今是用人之际,朕需要唐家来归拢群臣。”
我轻轻笑出声来,看着他说道:“臣妾玩笑一句,皇上可别放在心上。”
“你能有什么让我忌讳的话,只管说便是。”他好笑的看着我,我站起身来,走到他的座榻上侧身坐下,与他相视莞尔。
“皇上可曾记得苏绰的治国之道么?”我笑了笑,脸上玩味愈发的重,“宇文泰曾向苏绰讨教治国之道,苏答:‘善用贪官。’宇又问:‘那结果出现了民怨太大的官吏怎么办?’苏答:‘杀贪官,为民伸冤!把他搜刮来的民财放进你的腰包。这样你可以不用背负搜刮民财之名。’总之,用贪官来培植死党,除贪官来消除异己,杀贪官来收买人心,没收贪财来充实自己腰包,这就是苏绰的治国之道。”
他看着我,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笑着抵着我的额头说道:“嫣然与我,最是心有灵犀。”
我笑着不说话,轻轻倚在他的怀里。只听得他的声音越发开怀:“温婕妤此事还需要彻查到底,且为了安抚她,便晋她为正三品贵嫔罢?你觉得如何?”
“皇上决定便好。”我轻轻玩弄着自己的发,闷声说道。
“嫣然觉得什么封号最好?”他声音含着几许笑意,听得我心里也是欢喜。
“《礼记》有云:‘其往也如慕’,慕又是思慕向往之意,自然是好的。”
“果然是极好的。”他亲亲我的额头,将我拢进他的怀里。
我极其喜欢这样静好的时光,脸上又是聚起一缕明快笑意。
近日来皇后娘娘因偶感风寒,已经卧床不起。因此取消了晨昏定省,但是大多妃嫔都需要侍疾。
我见皇后娘娘一直不见好,心中也是暗自留心着。见着皇后都成日里病着,我也将平日里皇后的症状记在心里,去了太医院问钟太医,他查了日常皇后的药膳,发觉并未有何不妥。
我忧心忡忡地问道:“果真没有什么大碍么?是否没有细细察看?”
“回婕妤,皇后娘娘平日里的药膳与所饮用的药物皆是没有问题的。”他又细细从头到尾察看了一遍,然后还是如方才所言。
“会否有人早早地便做好了手脚?你可有什么办法?”我犹自怀疑着,皇后的病来的突兀,又是这样可疑的,我不能够掉以轻心。
“也有可能会是有人做了备份放置于太医院的存档,如此只有为皇后娘娘号脉一回才能知晓。但是为皇后娘娘诊治的一直是太医院之首全太医,倘若微臣去了,未免僭越。且全太医是唐婕妤举荐的……”
他的话让我一个激灵,我也想透了一件事。莫非是,唐婕妤有心于后位,如今竟然是迫不及待地要取而代之?
“无事,我来替你安排。但是,此事要悄悄的,不要让旁人知晓。”我可以吩咐了他,心里还想着皇后与唐之仪之间的嫌隙。
“诺。”
此事并非是夺位这样简单,必定还参杂着其它的事情。此刻,我不知晓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我能够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