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曹恭在小厮带领下上到楼台,看远处松江奔腾气势壮阔,看脚下飞檐斗拱繁华瑰丽,却唯一没看见想见的女子。
小厮环顾四周,连廊外都俯身查过,却依旧没找到紫枫身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支支吾吾:“奴才折回去找您的时候,四小姐还在这里的。奴才也不知……”
“兴许是去了别处,你莫着急!”曹恭长身玉立,负手远望,温润的眸中有淡淡失望。
苏紫枫,这是他平身见过最完美的演员,最机智的庶女!他还想问她:做他的侧妃可好,并肩看山河万里可好,携手登顶气壮古今可好?
人去楼空,如今只余他满目苍茫!
小厮看曹恭并未怪罪,依仗了他平日里的温和,壮胆细问:“四小姐没在,七爷明日还要进宫求了皇贵妃为你俩赐婚吗?”
曹恭侧首,若有所思的看向小厮,温朗中不疾不徐:“定是要求的!”
梁上紫枫一惊!她万没想到素未谋面的七皇子竟对自己存了这番心思。是哪里不对了?哪里不对呢?
心里重鼓敲过,满腔的惊涛骇浪。
七皇子乃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儿子,温雅风流,和婉如玉。可谁都知道,若不是他当年年幼让嫡子曹麟抢了先,入主中宫的便是他曹恭;
竖子无罪,怀璧其罪!不管曹恭对皇位有没有心,他都已经是众矢之地,处在了权力漩涡的中心。
若她当真嫁给了七皇子,那遥望此后人生,定都是算计筹谋着度日,一着不慎或许还落个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她苏紫枫重生以来日日筹谋,就为了有朝一日重得自由。无论前生今世,她要的从来都不是锦衣玉食,高门贵胄!
感觉到苏紫枫浑身紧绷,微微颤抖。曹恪凝眉看她,薄削的唇抿得死紧:“七弟虽是受宠,但你若不愿,我定会护你周全。”
护我周全?紫枫一听,满眼含着期盼转头看他。他剑眉星目肃正坚定,紧抿的薄唇却泄出了丝为难。
是啊,曹恪从来处境艰难。养母地位低微在宫中从来就说不上话,圣上至他生母难产死后对他从来就是避而不见。朝堂上,母方亲属虽有追随之心可观了眼下形势,无不另谋出路。他曹恪能文擅武,纵横沙场,威慑四方,却竟没有一捧自己的净土。
他想护,可他如何去护?
苏紫枫敛了心神垂手,第一次觉得昔日威武的虎贲将军竟也如此悲凉!顿生惺惺相惜之态。她不自觉的伸手覆上他清峻手背,微微叹息:“你我皆自顾不暇,又何言其他!”
曹恪眉心一暖,反握了紫枫纤手,正要说话。曹恭却又幽幽开口,他俩人对望一眼,都屏了呼吸仔细去听——
“苏紫枫身份低微,又不得宠。娶她为侧妃已是给了苏丞相天大的面子。想必,相府这边倒也稳妥!”他修长十指轻叩着雕栏,眉目清朗,风韵自成。
“那是,能让七爷看入眼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放眼整个京都,求神拜佛只为见上七爷一面的大家闺秀可是数不胜数!”
曹恭转眸睨了小厮一眼,并不说话。可他知道,想嫁给他的女人数不胜数,可苏紫枫却未必会是其中一个。
“只是额娘向来不喜庶女,苏紫枫又是个不愿招摇的。这倒要多费些心思!”他喃喃低语,浓眉微皱。
事关皇贵妃,小厮不敢妄言,垂手低眉立在一旁。
清风拂过,带来点点碎雪,扑在曹恭脸上,顿觉冰凉。
“起风了,下去吧。稍后便要回府了!”他转身再次环顾了四周,依旧不见苏紫枫身影,略微失望之后,举步离开。
待到曹恭走远,确定了露台再无旁人,曹恪才带了苏紫枫旋身下来。手却紧握着紫枫纤指,忘了放开。
双脚落地,虽心下犹自惊惶却总算有了踏实感。她垂眸看见自己素手包裹在曹恪宽厚掌心,心里一羞,挣脱开来,转身静立。
曹恪手里一空,连带着心里也空落落的。他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苏紫枫,看和风之下她衣袂翩飞,清愁点点;心下已有了主意。
“不早了,五皇子还是先回去吧!若真被他人撞见我俩在此,对彼此声名都有损害!”
曹恪轻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几步,终究旋身回望,与正目送着他背影的苏紫枫四目相对,紫枫如三年前一般冲他清浅一笑,熨在他心底,越发坚定了有些突兀的决定。
再回到听雨轩的时候,屋里正乱哄哄闹成一团。寒梅低低的哭着,墨婉和翠竹在一旁殷殷的劝。暴脾气的双喜更叉了腰在屋中央踱着步来来回回的骂。
屋外守门的丫鬟看苏紫枫面有不愉,正准备出声去喝。紫枫抬手阻断,立在门旁细细去听。
原来,柳腰仗着自己得宠,马上又要到大少爷房里伺候,端起了主子的架子往日里也就说话尖酸刻薄些。如今,她的好姐妹菊香又出了那样大的风头,指不定就要一飞冲天。她便越发放肆,今日午间竟让寒梅为她净身更衣伺候她午歇!
说起来,寒梅也是紫枫身边的一等丫鬟,这府里除了大管家及主子们,还真就不用对谁低头,更别说去伺候同样为一等丫鬟的柳腰净身更衣。
听到这里,紫枫心里也是一阵气闷。若只是尖酸几句也便罢了。这样使唤我身边的大丫鬟,不是糟践人吗?
莫不说还不是大少爷的侍妾,即便是了,一个由丫鬟提拔成的侍妾,见到我这个庶出的小姐不一样要低头行礼,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成了凤凰?
她平静心潮,点了笑掀帘进去。
丫鬟们看紫枫进来,慌忙住了声。原本眼泪婆娑的寒梅更是惊慌的转身,用绣帕慌忙的擦着泪。
“小姐不是说要多逛逛吗,怎的这会儿就回来了?”墨婉堆了笑脸给紫枫斟茶。翠竹拿了绣着枝蔓纠缠的深紫夕颜花迎枕扶紫枫坐下。刚才还牛气冲天破口大骂的双喜禁了声板着脸立在一旁。寒梅擦干了泪眉眼弯弯的转身笑看着紫枫。
众人都做了一番风平浪静的表象,好似她们刚才仅仅是玩闹那么简单。
苏紫枫多了茶杯,环视了若无其事的众人一圈,暗叹口气。她仔细谨慎,忍辱负重了三年,竟累得丫鬟们都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三年了,够了!
她喝一口茶,白瓷的杯盖轻叩着杯沿,敛了笑严肃道:“柳腰的事我记下了,定会为寒梅讨回公道。”
话还未完,门外廊上的丫鬟却又来报:“小姐,大夫人差人来请,说小少爷下了学进府给大夫人磕头拜寿,你若有空也过去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