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崖边的男子,他的头发如黑缎,他的衣衫如白雪,他的气质如仙人,可他却背对着我。
无数次,这样的情境出现在我梦里。我轻移步子,感受脚下沉稳的大地,也只有在梦中,我不再是跛子。
自己粉红的长纱裙摆随风曼妙飞舞。我知道站在面前的男子就是我一生的归宿,我伸出手,即将摸到那顺黑的柔软发丝,
突然一阵风吹起,吹乱了他的长发,吹散了我的梦,如同之前的情景千万次的回放,此时我仍然无法触碰到他。只能眼睁睁看自己离他越来越远。
风,将我吹回了现实!我呼喊,拼命的呼喊着他的名字,却最终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梦,终究是梦,美好而残酷!
醒来的我,不得不面对现实,也许上帝是公平的,人注定不能完美。亦如生在二十一世纪的自己。
上天给了我娇人的美貌,却无情的剥夺了我的声音和双腿。纵使脑子清醒,不会表达却也是多余!
所以,十五年来,我一直被人认为是傻瓜,是疯子,是跛脚的坏小孩!
我的家人表面上不排斥我,但这种易碎的表象我怎会看不出?他们只是无奈生了我这个“残人”,摆脱不掉也只好认命!
因为身体上的不同,我几乎每天被锁在家中,不能像姐姐那般上学读书。其实我很羡慕姐姐,虽然她不喜欢我!
她人不仅漂亮,而且声音甜美,健康又活泼,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在父母面前乖巧懂事,在邻居面前落落大方,是人见人爱的好孩子。
她本身的光芒就盖过了一切,更何况是我这个不起眼的跛子?每每看到她拿着成绩单和奖状在父母面前炫耀时,他们三个笑抱成一团,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这个家庭根本不该有我的存在。而且,这个时候的姐姐会在欢笑的空档中偷偷瞪一眼躲在角落中的我。
十五年,在她的白眼中我过了十五年!我早已经麻木,随着她翻白眼技术的提高,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在增长!不敢想,若是自己脆弱了,还有没有生存下去的勇气?
眼泪,在五年前就流干了,我学会了忍耐,学会了独自在家里老实的坐着。
上天夺去了我的声音,我只能呜呜的向别人表达我的意思,也是这个时候,遭受家人更多的冷漠。
亲人,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你有缺陷,家人应该更加爱护你才对,可我感受不到半点的关心,感受不到作为亲人的他们半点的亲情。事实证明,人类对表面美好的东西仍然最倾心,反之的话,就不用说了。
由此也可以说明,亲情,有与无,根本无所谓!
父母为我买来了轮椅,也许是担心我的脚,也许是看厌了我一瘸一拐的走路!不过我唯一感谢他们的地方,就是他们恩赐了让我学习古筝。
梦中的我,深情的弹奏一曲又一曲,我相信现实中,自己也能够如此。上天怜悯,我的手指要比我的美貌更能让我欢喜,很难相信,被人称做疯颠痴傻的我,竟然是学习古筝的天才。
习惯了隐蔽自己,我尽量不让家人发现我这方面的天赋,我不敢保证这些要是让我那抓尖抢上宛如女皇般的姐姐看见,会是什么后果。
可往往事不如人意,最终还是被她发现了,那天父母不在家,她又一次对我拳脚相向。事后的好多天,妈妈才发现我身上的淤青,她只是叹了口气,没问我原因,我知道,她是在包庇她完美的大女儿,甚至为了这种低级的包庇,不惜牺牲同样为己出的小女儿。
我并没有因为姐姐的阻挠而放弃弹琴,每一个人都有理想,即使是一个傻瓜跛子也不例外!
姐姐与我同住一个房间,她对我的梦是了解的。我从睡梦中惊醒是常有的事,她说我只会在家做春梦,像我这样的人,即使去嫁一个乞丐也不为过。
有一天,她说我睡觉的时候喊梦话,居然是一个男人的名字,我听后,激动的抓住她衣领,希望她能告诉我,我喊的是什么。谁能相信?我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梦中喊,醒来却忘记!
姐姐厌恶的将我推倒在地上,“贱人!十五岁就知道想男人!”
那天,我流下了五年都不曾流过的眼泪,不止因为屈辱,更多的是因为梦中的他!
窗外是一片银装的世界,阳光清冷,午后的街道上流淌着化掉的雪水。刚刚的梦境恍如真实,还差一点,只差那一点,我就可以碰到他了,在这以前,我离他从来都是很远的!心里不免忧伤,滑动轮椅来到桌上摆放的古筝前,我弹起了哀伤的曲子。
“哐”关门的声音。
我的手指随之停下来,呆呆的坐在那里望着门口即将进来的人。
“贱人!又在弹琴了么?”姐姐背着书包,趾高气昂的居高临下看我,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我不吭声,避开她如刀般的眼神。
她直奔我走来,“啪”地一巴掌打在我脸上。
“不是说过,不准你在我面前弹琴么?”
我捂着灼痛的侧脸,不说话。
她抱起了我的古筝作势往地上摔去,我赶忙拦住她,却不料双手抓住了她书包的前袋,包里的碎物散落了一地,在这许许多多的杂物中,我一眼便看见了姐姐与一个男生的照片。
捡起来,我看向姐姐,她此刻一脸的惊愕与慌张。
照片上,姐姐与男生很亲密,我仰起脸,比划着告诉姐姐,“早恋不好!”
可谁知,胆战心惊的姐姐居然把手中的古筝狠狠的砸向我的头。
顿时,我耳边嗡嗡作响,粘稠的液体顺着我的脸缓缓淌下,眼前一阵弦晕,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身旁一位和尚模样的老人站在我面前。
“姑娘,醒了?”
我点点头。
老和尚叹了一口气,“是你父母把你交给我的,他们怀疑你中邪了。”
我看着他,心里沉沉的,眸光也黯淡下来。估计姐姐又将责任推到了我身上!
“你觉得伤心么?”老和尚深邃的眼神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老衲法号慧真,此次前来是为了拯救你的灵魂。”
我只是怔怔的望着他,像我这种人,是有谁可以拯救的么?
“实不相瞒,姑娘,你本不该属于这里,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离开,也算是给你那个姐姐一点小小的惩戒,精神上的压抑要比肉体上的折磨更让人难以承受,她此次的错误,必将成为她一生的污点!”大师的长袖抚过我额头,昏暗深远的双眸让我又一次陷入昏迷,“既然伤心,就是时候回去了!”
我闭着眼,周围是层层的白色菊花,父母低声的哭泣,旁边是一脸呆滞的姐姐。我头脑异常清醒,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死了!
下葬的那一刻,我飞离了那具呆了十五年的身躯,看着她一点一点的被黄土掩埋。
下面站着的人群,是参加葬礼的亲戚,我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他们,没有一个能让我眷恋的!
灵魂,原来也可以昏迷,等到我再次有了意识时,就被眼前巨大的山洞吓的惊住了。山洞很空旷,能下脚站的地方却不多,大部分地方都是水,淡蓝色的,飘着股股的幽香,幸亏自己是灵魂,不然我就不会见到池水的中央——寒玉床上躺着的人!
我幽幽的飘过去,待我看到床上女孩的面貌时,差点摒息晕撅,这个女孩分明就是自己啊。
“你怎么在这里?”苍老的声音打破了惊愕中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