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省一下,香火繁盛的庙宇,多是小徒在弄机巧;寂寥深山中,才有彻悟人拈花而笑的静虚守护。这种守护,才真正属于精神。
这不是在标榜自我文字的品位,而是说,已经足够二十年;累积下来,甘于寂寞,不做欺世文章,不说欺人之语,是真正的“门徒”应该具有的最起码的品格。
我是个沉得住气的写作者,写作活动少功名、功利的成分,少时就有写作欲望,多是为了表达内心所思所得,娓娓地道出对身外世界的看法。
这一点,与孙犁和汪曾祺仿佛。
我追求文字的“复合”品质,学识、思想和体验,崇拜作家并心向往之,不露声色、自然而然地融会在一起。我觉得,只有学识,流于卖弄;只有思想,失于枯槁;只有体验,败于单薄。三者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感到人生未尝虚度,就丰厚了——前人的经验、主观的思辨、生命的阅历——知性、感性和理性均在,这样的境地才是妙的。其实,天地间的大美,就在于此“三性”的融合与消长,使不同的生命个体都能感受到所能感受到的部分。文章若此,除了一个饱满的面相,适应了自然的律动,生机就盎然了,对人心的作用——换言之,与心灵遭遇的机会就多了。人间冷暖,均转化成内心的温暖,悲悯着小我,也悲悯着这个世道。
收在这个册子里的文字,正是体现着这样的思路,对金钱和地位反而看得淡。这影响了自己在“实生活”中的发达与发迹,也许道行不深,但用心是真切的,可请读者明察。
最后,要说明一点,书名之所以定《以经典的名义》,盖文字均与“经典”有关。是在潜心阅读经典著作的时候,虽然满肚子诗书,被触动,被启发,豁然开朗之后,再反过来关照内心,关怀世道,被人高看的地方很少。常孤独寂寞得失眠,说一些中肯的话。甚至悄然垂泪。
我书读得很杂,但更多的精力是放在阅读经典名著上。其中的原因,我在拙著《书性与人性》的后记中讲过——
因为名著是时间深处的精神土壤,它记述的是人类的典型形状、典型情感,是人性不断提升的基础和平台,心底看得起自己。这一点很重要,是人性从兽性中脱颖而出的见证和坐标。所以,阅读的过程,为的是手找来路,理性地找到继承和发扬的精神命脉,从而不蹈“覆辙”,有二百多万字。无聊时翻检,不费虚功,节省精神追求的人生成本,更妤地进行新的思想建构。外界的评价很不重要,快意于文字本身。
也是这个原因,我的写作,之于散文写作,主观色彩很强,不太愿意作纯客观的叙事,也耻于渲染式的抒情,与流行文字远些。但是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活在词语中”,业已成为一种生活方式,有不可剥夺的自足自适,多少还有些成就感,能时常感到自我。所以,写了这么多年,门前依旧冷清。我常劝慰自己,还是活给自己的。
换言之,名著是时间汰去泡沫之后的结晶,它摆脱了种种历史和现实因素的“催眠”作用,说到底,提供的是人性的本质和精神的纯粹,它足可以信任。从这个起点出发,再结合自己的生命体验去思考去言说的时候,会减少妄断、谬议、乖论与陈词,增加写作者的贡献值。
此种意识,人而为人,是我创作的动力;虽笔力不逮,但从不敢懈怠——苦经营多年,偶有所得,亦欣喜,亦惭愧。
是为序。
凸凹
2007年6月8日于北京石板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