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惠的肚子越发的大,一层肚皮儿都被撑得锃亮,其实是她肉皮太细嫩,冷不丁撑起来看起来像果冻似的晶莹剔透。有经验的大夫看了,说她肚子怀的怕是双胎,把沈牛儿喜得是手舞足蹈,连连追问大夫到底是男还是女。一般大夫很少给断生男生女,现在诊病全靠望闻问切,哪里能那么肯定,只得推说诊断不出。
可耐不住沈牛儿缠功一流,耐心十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到底是把老大夫给弄没辙了,说是双胎号不准脉,但要是观面相看的话,怕是生女的可能大些。
也是,自打怀孕开始,百惠从来没有那些孕妇共同的烦恼,像什么皮肤粗糙暗黄色素沉积身材严重走样一类的。特别是生男孩的,脸大都是沉得发黑,有的还有体味,反倒是女孩养娘,孕妇怀女儿就会越来越好看。她本来就皮肤瓷白细嫩,怀孕后更添了粉嫩,而且从背后根本看不出她怀了这么重的身子,还是玲珑有致的。她的肚子都凸在了胸前,老说法是怀小子缠在腰上,多方一看更有生姑娘的嫌疑了。
沈牛儿一听这话马上就沉了脸,一连几日也不如以前那般细致对待百惠的肚子了,就连那两枝桃花也忘了浇水。百惠看他这样心里酸了吧唧的,她从没指望过这种媒妁之言的婚姻,夫妻俩人掀了盖头就能琴瑟和鸣,感情都是一点一滴慢慢相处出来的。所以他重视肚子里的孩子大于她她不恼,肚子里的孩子跟他才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可现在仅仅因为一句不知是对是错的诊断,或可能是生个女孩就一点亲情都不顾了。女孩就不是他的种了?女孩就不是他的传承?要是大家全生男孩,让你们一个个全都搞基去。
想想他怒杀逃奴的狠戾,想想他鸠杀知他往事大汉的阴沉,再想想他阴晴不定的性子,百惠头疼心疼胃疼屁股疼,老天扔她到这里是为了玩儿她的吧!本来她这两天就烧心,王氏说可能是孩子长头发茬得大人难受,现在看沈牛儿一天阴沉个长脸更是胃疼。
沈牛儿这几天确实憋闷,盼星星盼月亮的儿子怎么就成女儿了呢?一个丫头片子不能顶门不能立户的让他以后指望谁去!他拼死拼活挣来的家当以后又能交给谁!沈牛儿着实自怨自艾了几天。他也想大不了以后再生,大不了休妻再娶,可他不甘心,也不舍得。
他还记得第一次碰触那新生命的感动,他还记得她不离不弃的温情,而且他觉得他沈牛儿不会是绝户命,况且他也不信命,大不了就先开花后结果吧!虽然遗憾,但这么想后没了先前的纠结,心里就豁然开朗了,原来他内心深处早就生出不舍与珍惜了。
一扫之前的颓废阴沉,忽然发现媳妇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想关心问她这是怎么了,刚凑上前儿百惠一侧身,把脸转向墙面睡觉去了。媳妇就这样,动不动就爱生气,还让人不明白她到底为了啥生气。
大哥,你可以再欠揍点不!
正好那群狐朋狗友找他,他也毫无压力的跟着出去鬼混了,不过这次有比较正式的借口,朱福禄的儿子满月。看人家大胖小子抱着,嘴丫子都要咧到耳根子去了,怎么看怎么刺眼。朱福禄显然也知道他媳妇被人断出怀的闺女,跟他面前差点没把一身毛都抖擞掉了,一劲儿的显摆得瑟。
沈牛儿本就膈应他,可面上不变,还是笑呵呵的冲他道喜,朱福禄自认高他一头,虽然他是家生子的奴隶身份,可他并不以为耻。
“沈老弟,哈哈,这男人啊就得有个儿子来继承家业才更有干劲儿。”沈牛儿只好跟着嘘呼,应承着:“哥哥好福气,一举得男。”
朱福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拍拍他肩膀安慰他说:“你也不用灰心,你嫂子当初就是喝了平心道长的灵符,包生儿子的!回头你也去求一道,心诚着点,没准就灵验了。当初你嫂子挺着大肚子一路求上去,还撒了一道儿的铜板,就连平心道长都说她虔诚,灵符准能应验,这不,看我这大胖小子。”
沈牛儿可不信神佛,但事关儿子,他难得的虔诚了一回,带着十二分的诚意和白银一锭,求了一道据说是包生儿子的灵符。
百惠听他说要把那张纸烧成灰化了给她喝,就因为莫名其妙的包生儿子,她抓了那道鬼符就砸他脸上去了。还想啐他一脸唾沫,被他阴森的眼神吓得咕咚一下又咽回去了。
“你竟然信喝这东西能生儿子?”她都气乐了,虽说她也相信神佛之说,但好歹受过高等教育,常识还是有的。这生男生女是y和x在受精之时就决定了的,这还有个把月要生了,除非是喝镪水把他重新回回炉。
“信不信的喝了也不碍什么!”沈牛儿拧着眉头,耐着心神尽量好声好气的和她说话。
“不碍什么?!这种脏东西喝到肚子里就算毒不死人,也得拉几天肚子!”百惠觉得她要崩溃了,对着这么个时代,对着这么个男人,对着这么个让人无语的事儿!
“人家喝都没事,你怎么这么娇气!”沈牛儿额头也蹦出十字花了,马上耐心用磐。
“我就娇气!我宁愿生姑娘我也不喝这破玩意儿!”终于歇斯底里了,百惠感觉圆满了,终于成功挑战他的权位了,这感觉真不赖。
沈牛儿的耐心也跟着‘噶喇喇’随了一地,瞪着眼咬着牙根儿恶叨叨地从嘴缝里说:“生姑娘你自己养去!”
“啊!!!自己养就自己养,我自请下堂。”百惠飙泪,这男人根本就没良心,对他的好都贴到狗身上去了。
百惠刚收了两件衣服,就听沈牛儿讽讽刺刺轻飘飘的说:“我给你置的东西一样不许拿。”
百惠恨恨的看他一眼,他也挑衅的看着她,好像说,你不要走么,啥也没有看你还有没有这刚强劲儿了。百惠隐藏的这点勇气彻底被激发出来,一把扔了包袱,手镯、耳环、头钗都撸了下来砸他脚底下。
“人我都舍得了,东西又有什么可稀罕的,还你。”不伤心?可能么!身子给了他了,婚姻给了他了,还共同孕育了娃,女人不就这样么,占了这三样哪一个都能死心塌地的跟你过日子。更何况她还为他担那么大的惊受那么大的怕,他根本没长良心,就算有也早叫狗吃了,这样的狼崽子跟他还有啥过头了。
百惠觉得她今儿是发狠了,沈牛儿被她扔过来的东西砸得东躲一下西挪一下,嘴角却带了笑,话说她刚才说的那句话真是可人疼,摆明心里有他嘛。心里多大的怒火都被那句满是舍不得的‘舍得’给冲散了,想去哄她,百惠却一头扎出门外了。
受了委屈,最先想到的就是父母了,可原本的家回不去,幸好还有尹家能给她依靠。可刚才光顾着和沈牛儿置气了,一个铜子儿都没带出来,冷风一吹她才知道后悔了,她凭什么啥都不要啊,好便宜他再娶小的啊。真是傻,怪不得受人欺负,活该!想想又哭了,百姓村离丰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天气刚有点转暖,地上化的稀泞稀泞的,她挺个大肚子根本走不回去。
幸亏二丫她家杂货店离这不远,本来还高兴搬了新家俩人又是个伴儿了,现在她却灰溜溜的要回娘家了。自己这一身的狼狈,百惠没好意思直冲冲进店去寻人,找了个小童子帮忙叫了二丫出来。
二丫一看:“这是怎么了。”
百惠挺委曲的,但也知道这事儿丢人,含糊几句,让她别问,寻她借两个铜子儿雇顶轿子回家。
“是不是沈牛儿欺负你了?你傻啊,你凭啥走啊,给他倒地方,人家转头又娶个黄花大闺女,房子人家住,银子人家花。你挺个大肚子事后生个累赘,你这辈子不就算交代了么。”二丫一边说一边点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这丫头不是读书读傻了吧。
百惠如何不知道她说的对,这辈子就要了这一回志气,还一出门就后悔了。她也只能咬牙硬气到底了,打掉了牙和血也得往肚子里吞,好歹她也是长在红旗下走在春风里的四有女青年,哪能那么没骨气。
“骨气,以后你就知道骨气不能当饭吃了。”看她那窝囊样,二丫都替她着急,只得给她叫了小轿,有汇了车资,又跟她说:“先回家待几天吧,回头我抽空上你们家找沈牛儿去,看他是不是真这么狠心大的小的都不要了。”
“你别找他。”百惠肿着眼泡,囔囔的说,好像谁离不开谁似的。
“赶紧走吧,你别管了。”二丫嘱咐轿夫一路走稳,目送小轿走远刚要转头回铺子,就看见站在身后的沈牛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