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蓝咪的一天(4)

说着话时，几个主要节目都已经走过台了。白丁带着韩江、秦惠和李强几个主持人也走了几次，已经跟摄爷们商量着定好了位置。导演田一从楼上切像台的窗口探身朝下喊，你们商量好了没有？蓝大腕儿赶快上去，抓紧时间合着再走一遍！

蓝咪朝上甩过去一句，走个屁！这种烂晚会谁还给你走台？

制片主任也赶紧朝上补一句，就是嘛，咱蓝大腕儿还用走台？

导演田一的头嗖地缩回去了。七点二十五分准备开机。蓝咪坐在候播室的沙发里让催场副导演把白丁叫来。白丁正忙得满头大汗，一进来就说，哎呀小姑奶奶您又有什么吩咐啊？

蓝咪问，一会儿录制是怎么个顺序，主持人在第几个？

白丁说，田导儿的意思，一开始趁现场观众情绪好，先录点儿观众掌声和气氛画面，再把开场歌舞和晚会结尾录了，第三个录你们主持人的开场词和结尾词，其他串联词等把节目都录完了，放走观众再静场录。

蓝咪瞪起眼说，那……还不得等到后半夜呀？白丁说差不多吧，估计下半夜三点多钟。

蓝咪说，我要求第三个就把所有主持人的词儿都录了，早录完不就结啦，干吗还分两次？咱可先说下，后半夜我嗓子紧。

秦惠在一边说，田导这么安排也有道理，先把节目都录完了，放走观众再静下心来一点一点抠主持人的画面，这样也好。

蓝咪回头白她叫艮，懂规矩不懂？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

秦惠立刻红着脸不敢作声了。

白丁揩着汗说，好好，我去跟田导儿商量商量。

白丁出去之后，蓝咪拿出香烟点燃一支。韩江溜达着过来说，我看今天的晚会要出问题。蓝咪斜眼问怎么了。韩江说，我看现场工作人员的情绪都不大对头，这种时候你们主任也不露面，没个阎王压阵小鬼还不翻天哪，等着吧，一会该有好戏看了。

蓝咪一笑，主任？这会儿主任还有他自己的事呢。韩江摇摇头，欲说又止地笑笑。

蓝咪弹了弹烟灰说韩大腕儿，让你见笑啦，我们市台就这水平，哪像你们省台的素质那么高。蓝咪说着见白丁还没回来，就捻灭烟头起身来到大播室。

大播室里已经灯火通明。观众席上也坐满了。几位酒厂老板神气体面地在头一排就坐，每人面前的茶几上都摆着几瓶自己企业生产的白酒。蓝咪进来时一眼看见坐在上面的徐飞。徐飞也看见了她。两人相视笑了笑。现场导演白丁正在观众席前讲注意事项，让大家把呼机和手机通通关掉，以免录制节目的过程中突然响起来。然后又告诉大家今天来的每一位观众其实也是演员，到鼓掌的时候一定要热情鼓掌，该笑的时候就使劲笑，情绪要热烈起来，饱满起来，等将来播出的时候，说不准谁的镜头就会出现在晚会上。一边说着几个讯道的摄像机就都已经调转镜头对准了观众席。白丁用力做了个手势，观众立刻就都傻笑着鼓起掌来。

蓝咪在一边看着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想，哼，其实最傻的就是观众。

就在这时，大播室里所有的灯突然都灭了。上面灯架子上有人兴高采烈地喊了声，哈一一，暗转！就差追光啦一一！观众席上顿时一阵骚乱。白丁叫过制片主任问出了什么事。制片主任一边张罗着让把几只应急灯先打开，苦着脸说妈的灯爷儿们事先没打点好，节骨眼时就给你来个样儿瞧瞧。说着话照明组长倒背两手走过来。蓝咪拉住他说，哎张爷，今儿晚上可是我的主持，给个面子，让我早点儿回家行不行？

张爷微微一笑说，想早回家？我们照明组早该下班了，到这会儿不是还没下呢吗？

制片主任过来说，我事先已经给你们大播室下单子啦，你没看见张爷说给谁下的单子，谁接的单子你让谁给打灯来！我们累一天了，这大晚上的谁还有心思陪你们玩儿？

导演田一从楼上切像台探出头问，灯怎么回事？

张爷抬头朝上嚷，田导儿你就拿几个应急灯拍吧，更有情调！

导演田一火了，孙子，拿我开心是不是？有用应急灯拍晚会的吗？

张爷也不含糊地顶上去，懂艺术吗棒槌？延安时期拿煤油灯也照样拍片子，不信问毛主席去，那会儿还没你呢！

这时一位酒厂老板过来说，事情他们已经都明白了，几家企业刚商量过，每家再出三千元，算是这一晚给几位灯爷的夜餐费。张爷这才又朝上说，田导儿，我可给你面子啦。跟着大播室的灯就又亮起来。白丁连忙招呼着几个讯道的摄像继续录观众场面。再找几位摄爷，都已经站到外面抽烟去了。

九点钟时，蓝咪向催场副导演下了最后通牒，让他去转告现场导演白丁，说半小时之内再不录主持人她就要上楼先睡觉去了，明天一早还有事，她不能老这么耗着。韩江正在一边跟几个跳舞蹈的女演员嘻嘻哈哈地玩扑克牌，这时也回头跟了一句，说他明天一早还要出差。副导似乎想把理由搞得更充分一些，又问角落里的秦惠和李强明天是不是也有事。秦惠和李强已经又把台词对了一遍，这时一起站起来说明天早晨有课，不过没关系，只要八点以前能赶回学校就行。

催场副导演就匆匆地出去了。跟着又一溜小跑地回来，欣喜若狂地说到了到了，你们的场口，快上去吧。蓝咪站起来伸个懒腰说，让他们等一下，我先去趟洗手间。

蓝咪往台上一站就是满堂彩。现场观众一片掌声。蓝咪心里很受用。这就是大牌，这就是腕儿的分量，台里哪个敢不服？白丁又向观众介绍了省台请来的韩江，说这一位大家自然枣很熟悉。又是一片掌声。蓝咪微笑着心想，看来今天的观众是变了，连男主持人也这么受欢迎，鼓掌的恐怕都是些还没长熟的小女孩吧。接下来白丁又向大家介绍，说秦惠和李强都是新被发现而且即将脱颖而出的年轻主持人。

秦惠文静地甜甜地向大家笑笑，微微点头示意。又是一阵掌声，观众的热情不亚于前两次。蓝咪不耐烦地冲白丁说，你再罗嗦可就要天亮啦。白丁连忙又向观众交待，说录主持人的开场、结尾以及中间的串联词更需要观众情绪的配合，请大家多合作。导演田一在楼上切像台开始向几个讯道的摄像发布准备命令。

按预先设计的舞台调度，蓝咪韩江居中，秦惠李强分列两边，四人呈梯形从舞台背景沿纵深走下台阶。热烈的观众掌声中，蓝咪边鼓掌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她看见了，这时徐飞坐在观众席上正如醉如痴地拼命朝她鼓掌。每到这时，蓝咪总觉得这舞台的纵深太浅，如果能就这么一直走到摄像机前，走进镜头里去就好了。观众的情绪好极了，掌声听起来饱满极了。

导演田一突然从楼上探出头，耳麦也顾不上用就直接朝下喊，停！停一一！

蓝咪有些不悦地朝上问，怎么了？

导演田一吼着说，你还问我怎么了，你看看你已经走到哪来啦？再走就从台上掉下去啦，你也不怕摔死呀？蓝咪这才发现，韩江三个人已经远远被甩到了身后。自己正像个独唱歌手矗立在前面，独自享受着观众的热情和掌声。

导演田一又喊了一声，再来一遍！脑袋就缩回去了。又是一阵掌声超。蓝咪和三个主持人从舞台背景的纵深走出来。蓝咪慢慢朝前走着，突然发现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一位酒厂老板竟是个熟人。去年春节前录制除夕晚会时认识的，后来他还特意派厂里的车给自己拉来几箱白酒。好像他还在电话里说过，今后如果有类似拍电视剧的事他很有兴趣合作，他也喜欢演戏，钱的方面好说，演个男五号男六号只要不是大群众就行。蓝咪心里一动。她想这笔钱如果谈下来就不能再往老蔺的账上落了，甚至连知道都不能让他知道。

停！停！停一一！导演田一又从上面探出头，已经连喊了五六声停。蓝咪一下回过神，站住了。导演田一气急败坏地说，蓝大腕儿你自己看看，你走到哪儿来了？蓝咪这才发现，自己竞已经走到了这位酒厂老板的面前。她急中生智，索性跟酒厂老板握了握手，说崔总您也来了？欢迎欢迎。崔总立刻受宠若惊地站起来，两手抓住蓝咪的一只小手使劲摇着握了几握。

导演田一见状不好再说什么，只朝现场导演白丁喊了声，再来，精神集中点，这回争取一条过，否则观众的情绪就没了！

蓝咪回到台上。秦惠轻声说，蓝老师，刚才走台时，给一定的位置是走到台心往前一米，您只看地毯接缝就行了，到时候我在后面提醒您。

蓝咪回头瞪她眼，用你告诉我？我在这台上待的时间比你在床上都长！

秦惠立刻低下头不敢再吱声了。

观众的掌声明显弱下来。这一次走的位置仍不理想，导演田一没再喊停。蓝咪与韩江先对视了一下，主持就开始了。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你们好一一！

掌声。接下来应该是蓝咪：月挂夜空云中游。然后是韩江：问讯吴刚何所有。再然后是秦惠：万里嫦娥舒广袖。再然后是李强：吴刚捧出高梁酒。

蓝咪张嘴就说，万里嫦娥云中游！秦惠半句词儿自己的半句词儿。一下就乱了。韩江倒有经验，若无其事地接着说，问讯吴刚何所有。到秦惠这里却接不下去了，自己的词儿已经先让蓝咪抢去了半句，只好闭眼缝回来说，月挂夜空舒广袖。到李强这里高梁酒还没捧出来导演田一就又从上面探出头喊，停！停！

蓝咪朝上问，又怎么啦？

导演田一说，你说怎么啦？什么叫万里嫦娥云中游？飞天哪？

蓝咪问，那应该是……

月挂夜空云中游！你那前半句词儿是人家秦惠的！观众先还没听明白，这一下都笑起来。蓝咪一下红了脸。接下来再拍就鬼打墙了，一遍万里夜空舒广袖，一遍月挂嫦娥云中游，越说越乱。录到第七条时，秦惠好心好意地说，蓝老师，要不咱俩把词儿换换？我说第一句您说第三句？蓝咪歪起一边嘴角笑着说，好啊，那当然太好啦，我估摸你还想站在我这个位置呢。说着就把秦惠拉到前面，让她站到韩江的身边。秦惠一下不知所措了，站在前面茫然地看着蓝咪。因为胸前都别着无线话筒，说话的声音在全场回响。观众都听明白了，饶有兴趣地看着台上。

现场导演白丁过来说，田导儿在上面说了，再录一遍试试，不行就先录百一个节目，让你们下去再顺顺词儿。

蓝咪瞪他一眼说，谁说下不来？赶紧录！我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们在这儿玩JD？

这一遍总算录下来了。白丁又给说了一下晚会结尾时的感觉，正准备开录却找不见秦惠了。待催场副导演把秦惠找回来，白丁厉声训斥她说，跑到哪儿去了？现在说不听，等一下录的时候又得乱！

秦惠说，对不起。

导演田一又在上面探出头来朝下嚷道，秦惠的眼睛怎么回事？我这上面监视器里看着怎么红得像兔子眼？赶紧让化妆来补一补！

蓝咪看着秦惠冷笑一声说，这回知道了吧？这碗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秦惠已经让化妆小红给补过妆，这时也冲蓝咪笑笑说，我真知道了，其实这碗饭挺容易吃的。蓝咪一愣。秦惠又说，蓝老师，您也就是在电视台吧，占着这个位置，假如咱俩的位置换一换，恐怕您连这电视台的大门都进不来呢，我的话您相信吗？可是看您现在，多风光啊，您说这碗饭还不容易吃吗？

开始录晚会结尾。观众的掌声已经不响亮了。现场导演白丁竭力鼓动。几个年轻的观众在下面起着哄喊，要求电视台发给观众手掌磨损费。

录完主持人的串联词回到候播室，蓝咪习惯地点上支烟仰在沙发里闭目养神。韩江收拾起东西打过招呼，又很神秘地跟几舞蹈女演员互留了呼机和电话号码，就匆匆地走了。蓝咪掐灭手里的烟，睡熟一样地仰在沙发背上。候播室的门响了一下。蓝咪微睁两眼，见是制片主任和秦惠走进来。

秦惠轻声问，主任，档杵是吗？

制片主任哧地乐了，到底是年轻人呀，学事儿真快，几天的工夫连档杵也懂了。

秦惠说，算了吧，您和田导演一人一半，留着买条烟抽，要不我也得出去给你们买，这大半夜的哪儿买去？咱都省事了。

制片主任说那怎么行，这可是你应得的片酬。

秦惠说，心意您总得领吧，再不要可就是嫌少了，不过少也是您给的。

制片主任笑笑说，好吧，这点钱……说实话我也不在乎，就都给了田导吧，现在他正忙，回头我给他时再顺便把你的意思转达给他。

秦惠说那就谢谢您了。

制片主任说，行，我看出来了，你是这里的虫子，将来能吃这碗饭！

秦惠说，那以后还得请主任多关照呀。

正说着门被推开了，一个五十岁上下微胖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探进头来，温文而雅地说，秦小姐，您这里完事了吗？

秦惠回头说，马上好。

金丝眼镜说，那我在车上等你啦？

秦惠眯起眼笑笑说，林总您先去吧，一会儿我坐西夏王酒厂高总的车过去，咱们在朗星不夜城见就是了。秦惠又跟制片主任说了几句，握了握手。制片主任满意而且寄予很大希望似的握住秦惠的手久久不放。秦惠好容易抽出自己的手，又冲他嫣然一笑就出去了。

制片主任这才过来，推了推蓝咪。蓝咪做醒状睁开眼看看他。制片主任从皮包里掏出一只厚厚的信封，递给蓝咪说别打开，回去再数。说罢就转身走了。蓝咪把信封拿在手里，掂了掂就装起来。

蓝咪在院子里看到贞奴集团的徐飞和香九天酒厂的崔总。两人不认识，都在溜达着抽烟。一见蓝咪就扔下烟头一起迎上来。

徐飞说，完事了？蓝咪说，完事了。徐飞由衷地说，刚才你在台上表演得真好。

蓝咪漫不经心地笑笑说，这只是个很小的晚会，没太大意思的。

徐飞小心地问，我请你去吃宵夜好吗？

蓝咪冲旁边歪一下头说，没看到吗，我还有事。

徐飞朝崔总那边冷冷地扫一眼，又关切地说了句，注意身体。就搭上出租车走了。

崔总这才笑着过来说，哎呀蓝咪小姐呀，大腕儿就是大腕儿，今天我才总算是又一次目睹你主持晚会的风采啦。蓝咪也与他亲热握手，说上次春节晚会之后一别一年多没见了。崔总说走吧，找个地方去聊一聊，顺便再给你介绍几个新朋友，都是我们酒业里硬梆梆的人物，用你们的行话说就是大腕儿，他们可都想认识你呢！

蓝咪笑笑，瞥一眼停车场上自己的凌志，就上了崔总的黑色宝马轿车。崔总拉过安全带扣好，脚下一踩油门就开出了电视龟。后面的几辆小车也随后跟着开出来。蓝咪问，去哪？

崔总说，朗星不夜城吧。

蓝咪想想说，算了，不去那，换个地方吧。

说着已经来到一个路口。崔总笑着一打方向盘说，好吧，尊命。宝马车就率领着后面几辆小车朝另一个方向开去了。

蓝咪回到家时还早，刚刚夜里一点。波斯猫丽莎正缩在床角，充满戒备地看着她。蓝咪亲热地朝它伸过手。波斯猫噌地窜到一边去了。

能这样早睡觉实在难得。蓝咪决定好好享受这一晚的好觉。她走进宽大的卫生间，在镜前一样一样地为自己卸了妆，一番冲浴之后便赤身裸体地走出来，把自己扔到床上。波斯猫丽莎立刻亲热地跳过来，在蓝咪身上蹭了蹭就趴到自己的位置塌实地睡了。

蓝咪拉过丝被，把自己舒适松弛地埋起来，眼睛一闭也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