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子矜怎么能想出这样的句子来呢？”
子衿疑惑地眨眨眼睛，反问道：“这不是拟你的心情写的吗？怎么？你没看出来？”
“……”李明道又怔了。有何征兆说这是拟用他的口气和心情写的？别人的心情也可以拟用的吗？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这样的话也只有你能说啊！当然，我本来也有试探你的意思。”子衿很坦诚地说。现在坦诚一点，免得以后他回过味儿来搞文字狱。
李明道感动于她的坦诚，心防不知不觉中打开，竟然开口问道：“如今外戚专政，霍乱朝纲，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能？”
“怎么会呢？”子衿很认真看了他一眼，却又极淡然地说，“外戚专权历来都不会长久的，你不是早就在作准备了吗？”
“你知道？连你都能看出来，那岂不是说他们早就知道了？”李明道大惊失色，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别急啊！”子衿拉住他的衣袖，但很快就回过神放开来。
李明道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拉着自己的衣袖，那一瞬，他的呼吸都停止了。直到她放开了，他才恢复正常。然而回想那一瞬的感觉，他却始终无法用心情概括，也无法用语言尽述。那一瞬，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竟然有人关心他？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她是排斥他的身份的，她只是单纯地关心他这个人，因为这一段他别有用心的友谊……
子衿看他怔怔的，似乎正在期待自己后面的话，连忙补充道：“我知道，是因为我在这里见到了你。而你因为掩藏了身份，所以没有掩饰其他，才让我看出这些东西来。但是你要知道，天底下像我这样敏感的人还是不多的。”
李明道点点头，悄然松了口气。是啊，平时在宫里、在大臣面前，他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又缓缓坐回她身边，然而看着她的目光却有些不同了。
这时，走廊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两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清秀的小厮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了。托盘里有两杯茶，还有一盘点心。
子衿一眼就认出来，正是李明道的那个随身小太监。
李明道接过托盘，然后轻轻挥挥手，那小太监就轻手轻脚的退得远远的。
“来，喝两口茶醒醒酒吧！”李明道递了一盏茶给她。
子衿不客气地接过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李明道虽然并不在意这个，但还是因此注意起她的“特别”来。他想起鸠摩罗什大法师对子衿的评价，说她有一颗佛心，说在她心中众生平等，难道真是如此么？可是这样的人才，大法师又为何说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呢？
“好苦……”子衿抿了两口，赶紧拈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
“子衿，你能随我进京么？”看着她在自己就面前自然不做作的样子，李明道脱口而出。
“呃？咳咳……”子衿被他的话吓得差点呛到。她赶紧摇摇头道：“我不去。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看她拒绝得那样彻底，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李明道气恼不已。“不是因为洪飞扬吗？”
“关他什么事？”子衿疑惑地反问。
“你们不是……”李明道实在有些难以启口。想起这个他心里就不舒服。子衿怎么会喜欢洪飞扬呢？就算那洪飞扬长得好看，可毕竟是个男子啊！难道就因为被女人所伤，她就改喜欢男子了？
子衿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别说她本来就是女子，即便真的是断袖，只要感情真挚，就是值得尊重的，又碍着别人什么了？
“飞扬对我很好。而且，”她很认真地看着李明道说，“在感情上，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人，请你不要用肮脏的眼光看他，更不要用肮脏的念头想他，那是对他的玷污！”
李明道很诧异她对洪飞扬的赞颂。“纯净？”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感情纯净的人么？还是个男人？“我不相信。”他摇摇头。
“我并不需要你相信，只要我相信就好了。但是在我面前，请不要说他的坏话。”子衿淡然一笑，对着他轻轻点点头。
李明道忽然有些羡慕起那个洪飞扬来。子衿竟然那样信任他……
“如果我承诺永远保护你，你愿意跟我回京吗？”李明道转而又问。不知为何，面对子衿，他竟然也有些急迫了。
子衿很诧异地看着李明道，想了想才摇摇头，说：“很抱歉，我真的有苦衷……但是，如果你有什么疑难的事情，或许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出出主意。”
李明道也深深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的苦衷究竟是什么。但听到她这样的回答，他已经很满足了。他看得出来，她是很认真地说那个承诺的。
“朝中的形势你了解多少？”
“只知道一个大概，也不甚准确，因为有些人有些事可能是你的暗线，是你有意为之的。”自从离开将军府，子衿就没有关注过朝廷的事了。
李明道点点头，这也比较符合子衿给他的感觉。聪明敏锐，但是对入朝为官飞黄腾达不是很上心。
“现在我最缺少的就是人才。我可以想很多办法一点一点夺回权利，可是却没有足够忠诚的人可用。”母族和妻族的人都不能用，而皇室中人他同样不放心。如此下来，他就只能寻找其他的途径来寻找拉拢人才。他后宫那些女人就是他寻找忠诚棋子很重要的一个途径。可是要找绝色女子容易，要找一颗忠心就太难了。那些女人没一个省油的灯，她们的家族即便不与杜氏同流合污，也同样野心勃勃。像凌青云和凌夏那样忠诚又能干的人实在太少了。
子衿点点头。一个皇帝，竟然要亲自出宫寻找人才，如此可见他手中的人才匮乏到什么程度。
“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从根本上杜绝士族阀门坐大专权，只是需要时间与魄力。”早在看了史书知道这个时空还在沿用九品中正制的时候，子衿就想过隋唐的科举制度。不过事不关己，她也没有细想。如今看来，皇帝要想从世家阀门手中夺权，唯有这个办法了。
“此话当真？子矜你快说说，我究竟该如何做？”李明道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因为子衿这句话沸腾起来。她竟然有办法！她竟然说有办法从根本上杜绝士族阀门专权！
“这就要从当前的官制说起了……”
子衿刚刚开了个头，就听不远处的房间里响起一阵急切的呼唤……
“子衿，子矜，你在哪儿？”
紧接着，门开了，洪飞扬连外袍都没穿就跑了出来。
“飞扬，我在这里。”子衿快步迎了过去。
洪飞扬已经看到子衿和李明道坐在一起，心莫名的酸涩难受。看到子衿向自己跑来，他的呼吸和心跳才平缓一些。他大步迎上去，一把将她带入怀中紧紧抱住，心有余悸地说：“子衿，我以为你不见了。”
“呵呵，我怎么会不见了呢？我只是睡不着，所以出来吹吹风的。”子衿安慰地拍拍他的背，然后便轻轻推开他。两个“男人”这样子拥抱在一起成什么话？
洪飞扬轻轻松开子衿，却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说：“那我陪着你吹吹风。”他看了看天空的明月，又深深吸了一口潮湿清冷的空气，精神一振道，“清风明月，正好作诗。子矜，十五那天睡得早，昨夜你又不舒服，不如我们今夜来填词作诗吧！”
子衿暗自皱眉，她记得的诗词就那么几首，这样整天不停地要她填词作诗，不是要她“江郎才尽”么？
“可是我有点困，想睡了呢！”说着，子矜便回头对李明道点点头道，“李公子，我们以后找时间详谈吧！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身体是战斗的本钱，一定要注意多多保重自己。”
洪飞扬听子衿这么说，立即惊呼道：“啊？子矜你不舒服吗？那就回房睡吧！你身体不好，是应该早点睡的。”而后，他才抬头冲着李明道点点头道：“很晚了，我们就回房休息了。李公子也早点休息。”
李明道没有作声，他眯着眼睛看着洪飞扬牵着子衿的手，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两个大男人，一会儿拥抱一会儿牵手，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洪飞扬离开前最后那是什么眼神？向他示威？表明子衿是他洪飞扬的？真是可笑！他以为谁都跟他一样喜欢男人么？
就算他有些喜欢子衿，也是朋友的喜欢，也是把子衿当知己，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李明道脸色大变，他竟然把子衿当朋友？天子怎么会有朋友？天子怎么能有朋友？可是，只要想到子衿是自己的朋友，他的心就感到一种异样的温暖和幸福。他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会跟个普通人一样渴慕那种善变又浅薄的友情呢？他和子衿不过相识两日而已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