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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黛玉冷冷地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倒似宝姐姐要把持着二哥哥屋里的事情似的,这倒是什么规矩了?想来你也不是不明白的,早知道宝姐姐最得二舅母心意,所以早早交好为自己铺路。只当你是天真烂漫的,原来也是个有心计的,倒是我们素日里错看你了!”

湘云给她说破心事,脸上早已羞得红布一般,竟没话说。

黛玉说着便扯着惜春的手,道:“老太太那里只怕人都到了,咱们去瞧瞧罢,卫伯母还说要见你呢!”

惜春路上又不免问道:“卫伯母是谁?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别是卫若兰的娘亲罢?”

黛玉笑语如铃:“正是她呢,和我娘姐妹情分极好,性子只怕和你合得来,最是恩怨分明的。这两日,你都住在咱们家里,倒没见她,合该今日见见了,她可是想见你得很呢!”

说着又不免取笑道:“怎么我一说是卫伯母,你就知道是卫若兰的娘呢?天下姓卫的人多了去了。就像我在卫伯母跟前说妹妹,卫若兰一听就问是不是四姑娘,你们倒是心有灵犀的!”

一时到了正厅里,果然好几个诰命夫人皆在座,卫夫人却是首座,冯夫人次之,位份似在诸人之上。

迎春探春宝钗等人都早已在座了,各自打扮得十分华贵,宛然娇媚如花,蹁跹如仙,迎春温柔娴静,探春神采飞扬,都让在座的人啧啧赞叹,宝钗更是落落大方,不见丝毫局促,满面春风似的周旋于各个席位之间,人人都是夸赞好本事。

见到黛玉和惜春进来,卫夫人忙招手笑道:“玉儿快过来,让我瞧瞧这几日你气色如何!”

一面对冯夫人道:“玉儿你还没见罢?竟真是和敏姐姐一个模子出来似的。”

一面又对惜春笑道:“容我猜猜,这个必定是玉儿口里的四妹妹惜春了,果然好模样的!”

冯夫人拉着黛玉细看,卫夫人则拉着惜春在跟前,又有表礼相赠,言谈举止,着实亲热。

冯夫人向贾母笑道:“真真不是我说的,贵府里的姑娘都是百里挑一的,便是丫头子,也比我们家的姑娘还出色些!”

贾母忙笑道:“太太说的哪里话,这些女孩儿,都是头脸略干净一些,素日里都是最淘气的。”

一名夫人瞅着黛玉半日,笑道:“老太君还谦逊什么呢?我瞧都是好的,尤其是这位林姑娘,模样标致,气度不凡,竟是仙女儿似的,将满厅里的人比下去了。”

黛玉微微一笑,有礼地答道:“太太谬赞了,黛玉一介弱女,不过蒲柳容姿罢了。”

那夫人见黛玉进退有度,说话迥然王女风度,不下皇宫后妃公主,不由得也有些赞叹,暗暗点头。

冯夫人拉着黛玉坐在身边,卫夫人却喜惜春娇俏淡雅的容貌气态,也拉着她坐在身边。

黛玉因向贾母笑道:“好容易冯家姨娘来了,紫云姐姐也该过来一同坐才是。”

听了这话,不等王夫人说什么,贾母忙道:“正是,冯才人是宫中的女官,又是冯太太的千金,早该来的!”

忙吩咐鸳鸯亲自去请了紫云来,不免又大家厮见了一番,贾母只拉着紫云坐在身边,也是十分亲热。

虽然薛姨妈没有官宦诰命身份不来,但是王夫人本就是想叫宝钗赢得人心,谁料到黛玉一来,登时将满厅春光都压了下去,虽然自己有心想叫宝玉先娶了她,但是此时还是重钗远黛,自然心中十分不喜。

史夫人素知自从贾敏回南,卫夫人冯夫人边少进贾家的,不承想今日两人竟都到了,神色之间也不由得有些讪讪的,大不好意思,更恐在诸位诰命跟前失了史家的身份和体面,因此一直默不作声。

回头不见湘云入席,便知道她也是怕见到卫夫人不好说话,所以不来。

谁知冯夫人却突然笑问贾母道:“贵府的姑娘今儿都在了么?”

贾母忙笑道:“自然的,我们家四个姑娘都在了,哪里还短了别人的。”

冯夫人却笑道:“我见到了薛家的千金在这里,自然史家的云姑娘也在了,如何不进来呢?”

贾母一顿,史夫人忙笑道:“她素日是最淘气的,也不懂规矩,自然在园子里带着小丫头子玩耍了。”

方才赞叹黛玉的那夫人笑道:“冯太太也说笑了呢,今儿卫太太来日的婆婆在座,她如何能来的?”

冯夫人听了便笑道:“我倒是忘记了这件喜事了,只是凡事不能拘泥于规矩,很该出挑些,进来见见又何妨?我素知这位史家姑娘极是天真烂漫,不懂心计,豪气万千,不爱攀龙附凤的,早就想见见了。”

贾母是什么样的人物,隐隐就听出冯夫人口气十分不喜湘云,虽不知是为何如此,可也知道冯夫人和卫夫人秉性恩怨分明,不觉也替湘云有些担忧,不出来又怕得罪了卫冯两位夫人,出来又怕她失了身份,因此十分踌躇。

卫夫人原本正在和惜春说话,听了这话,便含笑道:“史家小姐原是极好的,倒是我和她竟没婆媳的缘分,我们家哥儿没有福气,难以匹配史家的千金小姐。虽然史家小姐有退亲之心,可是到底是女孩儿家,声名体面是极重要的,因此明儿里倒是由我们家登门退亲,也好保全了史家小姐的名声。”

黛玉也不防卫夫人竟当面说了出来,不由得有些怔怔的,身子微微一震。

冯夫人握着黛玉的手紧了紧,见贾母和史夫人脸上变色,便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竟是解除了两家婚约了。虽说宁拆十座庙,莫毁一门亲,只是素来说姻缘天注定,若没这个夫妻的缘分,退亲倒是好事儿,免得耽误了两家人。”

贾母心中虽然甚感可惜,但是卫家门第,原本难高攀,再者又不能得罪,只好笑道:“倒是云丫头没这个福分罢,既然是史家里有了退亲的意思,自然是由史家里来退亲才好,怎么好叫卫太太家里给哥儿背上不好的名声?”

史夫人也忙站起来笑道:“正是,很该我们去给卫太太赔罪才是。”

卫夫人本就是要这个结果,自然是连称不敢,说笑了一些,席间顿时热络起来,都不敢再提见湘云的事情。

黛玉暗叹卫夫人果然不是可欺的主儿,该报的时候决不手软,在贾家里提退亲的事情,在座诰命都已听到,对湘云的声名又何须宣扬?早已风雨满京华矣。

席间有一二幸灾乐祸者早已叫着要见湘云,待见了,见其清秀爽朗,又不免喜欢、厌恶兼而有之。

可听闻卫家亲事算是退定了,湘云心里十分喜悦,不免海棠带笑,十分欢快,在各位诰命跟前侃侃而谈,十分爽朗,亦不忘记说起宝钗素日里的各样好处。

冯夫人心中暗笑,听湘云不住说宝钗的好处,又见王夫人脸上也有得意之色,不免口内笑道:“都说贾家的姑娘是好的,倒是薛家的千金更好呢,瞧着举止言谈十分稳重,只不知道素日品行如何。”

王夫人忙笑道:“我这侄女是极稳重和平的,又规矩知礼,不若别人轻浮狐媚,没有半分规矩,让外人笑话。”

冯夫人意味深长地道:“我倒还是好的,只爱轻便俏丽灵动的女孩子,那才是一个小孩子家的举止。”

说着又向贾母笑道:“老太君跟前的这几个姑娘就是极好,各有各的风姿,各有各的好处,眼见着是道地的姑娘。”

贾母听了连称不敢,不免又十分谦逊了一番。

今日贾家原本无甚值得庆贺之事,不过是王夫人图了喜庆,所以如此,今见卫夫人神色,自知她心中不高兴,况且今日亦以她为首,吃酒看戏了一场,不觉也就散了,那些诰命早早就告辞了。

史夫人自觉给贾母抹了脸面,只得落后在后面,又到了贾母房里。

看到王夫人眼色中隐隐三分得色,贾母脸色自然不太好,一时遣退了屋中人,便问史夫人道:“怎么好端端的却退了这门难得的亲事?云丫头淘气也罢了,你也没个算计不成?”

史夫人低头道:“姑老太太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如今家计也艰难,云丫头也不知道体谅,为了退亲的事情,不知道缠了我多少时候,若答应罢,对她不好,若不答应,姑老太太也知道她这执拗的性子,反在外面败坏咱们家的名声。”

贾母叹道:“卫夫人从前念在敏儿的面上,从来不计较这些事情的,今日却在正厅里提出来,可见她是气得狠了。这个云丫头,着实不知道好歹,难道就不曾想过,经此一事,还有谁上门来提亲的?到时候还到哪里去找这样根基稳实门第富贵人品俊雅的?”

史夫人也道:“虽然如此,可是到底也不能再叫云丫头在外头说我们夫妻两个苛待她,既然她一心要退,就由着她罢了。是她一辈子的终身大事,既然她有心的,将来,便是后悔还能怨得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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