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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你们快过来尝尝,果然好吃的,我竟没吃过这样清香的荠菜馅儿呢!”

听黛玉这么一说,姐妹们也纷纷入座动筷,尝了之后不住地都是点头叫好。

雪雁早已将香醋和水溶送来的腌制的泡菜和小黄瓜送上来,因知道探春素喜食辣,又送了一碟腌制的五香小青椒。

湘云吃得好不开心,只笑道:“若是香醋里加点蒜末儿,去了鸡蛋里的腥味儿,味道就更清爽了!”

雪雁笑道:“这有什么?蒜臼子里才捣了些蒜泥,香醋也浸泡了些时候,这时候更好用呢!云姑娘爱吃,我就拿去!”

说着雪雁去拿香醋浸泡的蒜泥,这里探春早已给小青椒辣得两腮如胭脂一般,眼泪也出来了,不住呼哧道:“好辣!”

黛玉忙叫小丫头拿了面巾来与她擦拭,道:“别瞧着这小青椒小,可辣着呢,我素来是不吃的,只雪雁和紫鹃爱吃!”

探春抹了抹脸,道:“虽然辣,可是却辣得开胃,大正月里出了些汗,浑身也轻省。”

雪雁带着小丫鬟又送上了些饺子来,尤其湘云吃得最是欢欣,就着香醋里的蒜泥,大口吃着,十分豪爽。

迎春咬了一口猫耳朵状的饺子,道:“这饺子的味道真真是清爽的,并不十分精致,也不曾极尽烹调之能事,可是却是原汁原味,尤其是这个野荠菜,我还是头一回托着妹妹的福才吃着的,这样鲜嫩。”

黛玉笑道:“哪里是托我的福?是托紫鹃和王嬷嬷的福才是。野荠菜是王嬷嬷亲自出去到城郊庄田里剜出来的,饺子馅儿又是紫鹃细细洗干净切碎一点一滴调拌出来的,我也不过就是饭来张口罢了。”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问雪雁道:“我记得有一坛香醋和咱们收的荷叶上的露水埋在了地下,如今想来也吸足了地气,拿来就着饺子吃,满口酸香,令人回味无穷,才是好的,怎么拿了这个一般的山西陈醋来?”

雪雁指着黛玉笑道:“瞧姑娘说什么?冬日阳气内蕴,因此冬天里地下是最好的,这时候挖出来用,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黛玉听了一笑,咬了半口饺子,道:“我倒是闷得糊涂了,连这个也忘记了。”

迎春笑道:“素日里你最是清闲的,如今却因家里忙着娘娘接驾,没一个得闲的,难为你了!”

紫鹃却进来,笑吟吟地见过了各人,道:“我做的饺子味儿怎么样?可还上得了台面罢?来日也不会有人笑话我不懂得做饭了。姑娘们都在倒是好的,屋里热闹,我们姑娘也能多进些,老太太也放心了。”

宝钗听了,忙问道:“太太那里可送了些饺子去?我记得太太是极爱吃素的。”

紫鹃目光掠过宝钗,笑道:“我也不过就是打发人给老太太和大奶奶二奶奶送了些尝尝罢了。”

话一落,果然见到宝钗眼底深处隐隐一丝喜色,紫鹃不由得心里冷哼了一声,知道她是巴不得黛玉得罪贾家的管家太太,因此话音一转,便道:“今儿的饺子汤,原是炖了好几个时辰的老母鸡汤,太太是佛婆,自然是吃不得的,也不会怪罪我!”

宝钗一怔,只是面色上有些不信,但见紫鹃神色又是十分笃定,也由不得她不信,只好咬了一口饺子,细嚼了半日,果然有些鸡汤的清香,便道:“我怎么方才没有尝到鸡汤的味儿?”

紫鹃笑道:“若是白白就尝到了,哪里还是我的手艺呢?我们姑娘原不愿意吃油腻的,因此我才费了这些心思!”

见黛玉吃完了饺子,便忙服侍她洗手净面,又吩咐人拿了白开水与她漱口,重新拿着青盐擦了牙。

三春姐妹也都吃饱了,忙忙地都是梳洗不说话。

倒是宝钗指着湘云笑道:“别人不漱口也罢了,唯独你快些多擦几次牙,瞧你满口的蒜味儿!”

湘云笑着狠狠地在宝钗跟前哈了几口气,惹得姐妹们都是一阵笑。

探春一面擦牙,一面笑道:“在林姐姐这里,诗词也看了,玫瑰花茶也喝了,饺子也吃了,姐妹们也都梳洗了,可不就是四角俱全了?倒是饭后莫存食才是要紧的,且出去走走罢。”

正月里,腊梅开得正好,长廊回处,花若黄星,带了一点欣欣向荣。

正如人生,即使阴霾如乌云,可是乌云散处,依旧一片朗朗晴空,人生也总有一点光芒划破长空。

因家里此时仍旧是人来人往,吃年酒,送节礼,因此姐妹们自然不敢出去,唯恐遇到外人。

仍旧听得东府那边一阵锣鼓喧哗之声,惜春脸色微微一沉,道:“实在是热闹得不堪了,竟叫人不得清净。”

宝钗听了惜春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嫌恶,便轻笑一声,声音中带了些责备地道:“可奇了,这原是极大的脸面,极大的富贵,多少人家求也求不到的,如何四丫头竟这样厌恶呢?这样的话可是不能说的,不然外头听到了,可是给宫里的大姐姐抹了脸面的,自然家里也不安生了!”

惜春脸色一冷,淡淡地道:“我才是东府里正经的主子姑娘呢,我爱说东府里什么便是什么,外人也管不着!我哥哥嫂子可还没说一句半句不是呢,姐姐却哪里多了这些话来?姐姐也是个知道规矩的,既然知道规矩,自然要守着个主宾之礼,在北静王府里姐姐是客,在这里自然也不是主子。”

惜春虽然年纪小,可是是贾家族长贾珍的亲妹子,是宁国府里明堂正道的大姑娘,在四春中,元春没做贵妃的时候,也唯独她在贾家姑娘中身份最贵重,素日里她淘气,连贾母都从不说她一句不是,唯有怜爱的,别人也更说不得她了。

因此宝钗听了惜春这话,脸上不由得羞得大红,无话以对。

探春因和迎春不肯出去,只转到了潇湘馆的中庭,那株极高的黄玉兰叶子依旧十分青翠,中庭的长廊回旋,小径曲折,又有小小几块山石点缀着一株极大的芭蕉,却是石雕,碧绿如翠,十分可爱。

探春素喜芭蕉,不由得诧异道:“这芭蕉石雕倒是十分精致,怎么弄了出来的?看着倒似真的芭蕉似的。”

黛玉歪头瞧了一眼,笑道:“我也不知道,似乎是用进上的祖母绿研磨成粉,加上一点珍珠粉涂上去的,因此十分青翠。”

探春过去抚摸了一会,手底触感温润,芭蕉叶上更有几点小孔,镶嵌着祖母绿的宝石,雪光一映,宝光流转,煞是贵气。

迎春道:“这里也算是十分巧夺天工了,只是这样的宝物,原也非寻常人可用得的,惟独妹妹倒是适合。”

黛玉笑道:“我就知道姐姐说我暴发户似的呢!也不知道是谁出的点子,拿这些东西来弄,到底没意思。在江南里,固然也是有这样构造的,那也不过是江南的一个首富家才如此争荣夸耀,图个身份罢了,在我一介孤儿弱女,却是十分没趣的。若是三妹妹喜欢芭蕉,就使唤人将它搬到你的梧桐树下罢!”

探春笑道:“姐姐虽不在意,可是这也是姐姐的身份,有的人想要这样的东西还不得呢!咱们这样人家,便是穿着用饭建园子也是要按朝廷上的例的,若是违制就是罪过了,该得的东西便是不喜欢,那也是标志着身份的,只好留着罢了。”

惜春走到芭蕉石雕前,伸手摸了摸,用力就去抠那镶嵌的绿宝石,弄得手指都疼了,那宝石也丝毫无损。

黛玉见状笑不可抑,道:“四丫头你却抠它做什么?别是弄得手指头疼了,不许哭!”

惜春揉了揉手指,顺手拔下头上的簪子再抠了抠,道:“这是什么工艺?镶嵌得这样精密,竟如金浇铁铸一般。我原想,等明儿里若是没的银子花了,倒是拿了矬子抠了它去还值些银子。”

宝钗笑道:“这些东西虽好,只是终究世俗了些,倒不匹配妹妹这样的身份和清雅。”

惜春听了,冷笑一声,道:“听宝姐姐的意思,倒是姐姐配了?既如此说这些工匠们打造的这些东西世俗,那宝姐姐家是皇商,多少东西经过薛家手的,只怕见过的用过的还多了去的,想来宝姐姐也是自认世俗市侩了!”

湘云却是脸上有些不悦,亦是不快地道:“宝姐姐是好意,如何四妹妹却这么说?可见竟是白认了林姐姐了!”

原是惜春说她,她却拉扯到黛玉身上,自然有些恼,冷冷地道:“难道竟是我耳背不成?还是姐妹们都是耳背的?这样的话,也亏得只有你能当成是好意!”

说着更是冷笑了一声,道:“真真是好天地好灵秀的,竟有你这样的人,说来你倒是钟灵毓秀,我们也不过是俗人!别人说你是呆子是傻子,原也只有你这样宽宏大量的人是能愿意默认的,我原是个刻薄人,自不许别人说我一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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