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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见薛姨妈不理,探春心里也恼,只冷笑道:“不过白劝姨妈一句,姨妈倒是还不听,真真是急糊涂了不成?也不想想,宝姐姐是忠顺王爷亲自带人抓了进去的。贾雨村真能违了规矩不成?再说了,姨妈还是听我一句劝,那贾雨村可是忠顺王爷麾下的人,到底是听忠顺王爷的,哪里是花钱就能了事的,姨妈也该有个算计的。”

薛姨妈听了这话,更不由得大哭起来,道“这可如何是好?我统共就这么一个命根子啊!”

探春虽然素日里多奉承王夫人一些,又对宝钗也是极好,但是她是何等聪敏的人物?凡事厉害她就比别人先明白一些,又见薛姨妈眼睛望着黛玉,便知道她想请黛玉去求情,因此又道:“姨妈难道还是不明白的?”

薛姨妈疑惑地道:“明白什么?我只知道,只要我的心肝宝贝平安,我什么都依的!”

探春道:“我自然是明白姨妈的心,只是今日忠顺王爷才吩咐人拿了宝姐姐入狱,若是今日就去求情,只怕反而罪过更大,到时候不但姨妈获罪,只怕连我们家也不能幸免的,姨妈又何必急在一时?难道真是要宝姐姐无立足之地了不成?”

薛姨妈素日虽精明,可是如今到底是宝贝女儿的事情,因此急得凡事都不计较了,也忘记了探春庶出的身份,只道:“我的儿,你到底是有什么主意?好歹告诉我才是,我心里也感念姑娘的恩德!”

探春叹道:“今日之事,必定不是忠顺王爷心血来潮,想来素日里是有所得罪了王爷罢?只能是静观其动了。”

薛姨妈细思素日所为,惟独是在黛玉身上略怠慢了一些,别的谁不夸赞薛家处世有分寸的?

因此她立即跪倒在黛玉身旁,道:“好歹宝丫头素日里和林姑娘姐妹一场,还求林姑娘多在忠顺王爷跟前说一些好话才是,姨妈我也感念姑娘的好处!”

听薛姨妈这么说,竟要自己去求情,黛玉只是淡淡一笑,道:“姨妈这话却是差了,黛玉一介女流,不过是闺阁弱女,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不管,哪里能在忠顺王爷跟前说上什么话?”

薛姨妈急忙道:“今日忠顺王爷并不计较姑娘极多无礼之事,可见姑娘竟是忠顺王爷心坎子尖的人物,再者姑娘又是忠顺王爷的师妹,无论姑娘说什么话,忠顺王爷必定是听姑娘的意思的。”

黛玉听了这话便冷笑道:“姨妈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难不成见识竟不及我们这些小孩儿了不成?这可是大不韪的罪名,朝廷上不知道牵连了多少人,连忠顺王爷也要极用心不敢懈怠的事情,如何是我说一句话他就听的?再说了,”

说着环顾四周,见各人神色各异,便淡淡地道:“便是极寻常的事情,我也不能在忠顺王爷跟前说上什么话,更何况今日可是朝廷上的大事,忠顺王爷也必定是要请示皇上哥哥的意思,岂能是由我几句话就了结的?我素日里也不爱多出门的,难不成,竟是要特特进宫去求皇上哥哥不成?”

薛姨妈道:“若是能救了你宝姐姐,便是进宫又算什么?”

黛玉听了心中大怒,冷笑道:“这可奇了,我进宫里做什么?我原就是最厌恶那里的。素日里皇上哥哥每每叫北静王爷叫我进宫,我也不进的,如何今日反进了?如姨妈的话,我不过是闺阁弱女,如今又是父母皆没的,原是没了身份的,又不是什么公主郡主,我凭什么进宫?”

薛姨妈立即给黛玉的话堵得开不了口,只得怔怔站着。

黛玉忽而又冷笑道:“姨妈也莫忘记了,文字之罪,何等重大?焉是黛玉所能管的?”

薛姨妈正要说话,王夫人忽然记起,文字之罪,必定株连九族,自然也对自己的贵妃女儿有瓜葛,因此倒也不过怪黛玉,终究若是真要黛玉去求情,反而闹得更大,对家里都是有害无益,那宝玉和娘娘自然也不会平安了。

九族是指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也就是说,一旦薛家宝钗获罪,就将连累薛家一族,出嫁的姑母及其儿子、出嫁的姐妹及其外甥、出嫁的女儿及其外孙、这是父族四;母族三则是自己外祖父一家,也就是王家,外祖母的娘家、姨母及其儿子、也就是王夫人和宝玉;妻族二是指岳父一家,岳母娘家。

只是宝钗未嫁,又非男儿,妻族虽没,但是前者都有,王夫人自然心惊胆战。

沉吟了片刻,王夫人虽担忧宝钗,还是拉着薛姨妈出去了。

贾母点了点头,道:“只要是来日牵扯到娘娘和宝玉,她虽时而糊涂,可是却也是不糊涂!”

说着亦不免脸有忧色,道:“文字之罪,乃是重罪,一旦落实,必定株连九族。”

黛玉原不知道这些,听了亦不由得唬了一跳,脸色惨白,道:“这样厉害?”

贾母拍拍她手,道:“你放心,我瞧着王爷未必是为这件事情来,倒也不会牵连甚重。”

听了贾母的话,惜春先掏了掏耳朵,惊奇地道:“老太太为何这么说呢?”

贾母笑道:“走着瞧罢,我经历这么些事情,一些脸色心意还是会揣摩出来的。”

说着又不免对黛玉道:“你这孩子,到底性子直了一些儿,在王爷跟前说这样的话,若是别人,还不知道怎么一个大不韪的罪名儿呢!幸而王爷疼你,你们又是师兄妹之谊,便是放肆一些也无碍。”

黛玉将头埋在贾母怀里,娇嗔道:“不请自来,我才不对他恭敬呢!”

贾母心中微微叹息,这份爱憎分明的性格,真真是难容浊世,可是,这不就是最最难得的吗?

黛玉娇气,可是却不恃宠而骄;黛玉傲气,可是却不自恃高人一等。

偶尔露出小小的娇气,偶尔露出小小的尖刻,这才是她罢!

惜春因打趣道:“瞧林姐姐方才说话尖利得很,可是现在又如小孩儿似的跟老太太撒娇!”

黛玉将头从贾母怀里钻出来,扮个鬼脸,道:“你也过来罢,老太太也能揽住你!”

贾母笑着揽着两个人,道:“见到你们姐妹情深,我心里也安慰好些儿!”

惜春因道:“我们自然是姐妹情深,太太又何尝不是姐妹情深呢?”

听出惜春话里隐约的讽刺,探春突的身子一震,低头良久不语。

虽然今日宝钗入狱,薛姨妈又受了玉铭君一通气,但是终究是万事皆有报应,底下亦有些人暗自叫好。

黛玉原是万事不管的,只是玉铭君此举,她心里自然也明白,只是顾忌玉铭君之心,因此也只是淡淡的。

正在窗边调弄食水喂念儿,就听小丫头来回报道:“宝二爷挨打了!”

黛玉听了摇摇头,慢慢地道:“在舅舅和忠顺王爷跟前还扯谎,舅舅岂有不生气的?偏他竟还和戏子一流戏耍,不好好上进,玉铭君在舅舅跟前说这话,原就是没什么好事的。”

紫鹃出来倒水,问道:“姑娘不去瞧瞧?”

黛玉冷笑一声,道:“我去凑什么热闹?若再去,只怕还不知道太太恼成什么样了呢!”

转身进屋洗了手,一面拿着手帕擦,一面才道:“我躲是非还来不及呢,偏掺和什么?”

紫云奉上新湃过的果子来,笑道:“我们只过自己的日子罢了,既从不去讨好二太太什么,便不用献殷勤!再说了,那宝二爷,原说他还是极明敏的孩子,改过也就罢了,还是有些前途的,哪里知道,不过就是一头热,没三两天就又现了原形。”

惜春趴在躺椅上看书,两只脚翘得老高,一晃一荡地道:“凭是多乖巧的公子少爷,只因从小不在亲娘身边长大,自己身边又都是一起糊涂王八东西,自然给教的狐媚子邪意的。宝玉身边别的没有,倒是那些邪心邪意的丫头多!”

黛玉等人知道她说的是袭人,紫鹃道:“小时候她倒还好,哪里想到如今里,竟是那样不尊重的人。倒是晴雯才是极聪明的人,虽然性子不好,可是却洁身自爱,光明磊落,不屑下流之事。”

一面说,一面又将鹦鹉架子挪了挪,给窗台上的兰草浇了些水,道:“晴雯心里也是有二爷的,可是她却不似袭人那样,轻易就勾搭着二爷,没名分的时候,不管二爷怎么讨好,晴雯都是不允二爷占她便宜的。”

黛玉歪在榻上,双手大张,伸展着懒腰,道:“虽然晴雯如此,可是若是不防,还是要白白担负着罪名儿的!”

正在说话,忽见贾环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叫道:“林姐姐!”

黛玉坐起身,问道:“怎么了?这么慌里慌张的?别人看着也不像,仔细又说你的不是。”

紫云倒茶上来,贾环端起来一气喝尽,黛玉眼儿一瞪,道:“环儿,你在学里学的规矩呢?难不成先生是没教过你的?气息不稳的时候最忌喝茶喝水,你还这么喝,仔细你的身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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