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舅妈和虎子妈闹着,围观的人在劝着,大家都忘记了瘸子。瘸子看着自己一身的水,他该回家换衣服了。他悄悄站起,走到人群外,从那两个妇女身边拉起傻子。傻子看着瘸子,嘿嘿地笑起来:“大哥来了!大哥来了!”说着,跟着瘸子回家去了。
虎子家和他舅母家隔得不远,虎子经常和舅母的孩子一起从这家到那家,每一次来往都要经过这口水井。农村里提水用的是竹竿,为了过路人口渴喝水方便,就在竹竿上砍出孔眼,便于过路人提水喝。虎子和弟弟就是用这竹竿提水掉进古井里的。
虎子的舅妈疯了,她每天都要跑到井边来喊,有一天她也掉进井里淹死了,一直到晚上,虎子的舅舅找人找到这井里才找到虎子舅妈的尸体。
幸好福娃没有淹死,幸好“烂货”喊了,如果她不喊,就像这虎子不喊一样,福娃哪还有命啊!瘸子以前总觉得“烂货”非常讨厌,现在,瘸子突然觉得这婶娘可敬起来,她是福娃的救命恩人。改天,一定要带着福娃上门拜谢婶娘的救命之恩。
福娃还小,要真正保证福娃不再掉井里,除了教福娃不到井边外,还是要把这井给封了好。瘸子去找黄鳝商量,黄鳝没在家。他找猫娃妈商量,猫娃妈一听就跳了起来,惊讶地喊道:“你说得这么轻松?封了,这大房子哪里去挑水?你给每家每户打口井呀?你打吧,把井打好了就封!”“可不封……我怕福娃……”“你不知道自己把自己的娃儿管好呀!我们就没娃儿?我们的没掉下去,你家福娃掉下去了,他跑那里去干啥?喝水家里没有呀!你自己教不好娃儿却来封古井!有这本书卖呀?”说着摇着头,干自己的活去了。
瘸子听着,心里难受,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不能给人家说福娃不给她妈一桌吃饭,因为怕人家说福娃没孝心。福娃还小,这么小就戴着不孝的“帽子”他将来怎么做人呀?瘸子尴尬地看着忙碌的猫娃妈,慢慢地转身走了。
他去找黄鳝的二娘商量,黄鳝的二娘说:“你找黄鳝说去,我吃的水都是他弄的,是他要古井,我有没有无所谓。”黄鳝同意吗?封了古井哪里找水吃呀?要他瘸子给每家打口井,不可能,这古井越多,不就越不安全吗?可封了古井又去哪里挑水吃?这么大一个房子!瘸子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为什么总是想着要封古井?而且这想法一产生就像蛇一样咬噬着他,被咬噬的痛根本就消除不了。
他找到乌鸦嘴,话刚出口,乌鸦嘴就呵呵地笑起来:“你个瘸子呀!一会儿你那么聪明,这会儿咋成木头了?你看我们的古井不是封着的吗?”瘸子突然明白了,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着说:“我怎么忘记了,封了后可以到你家的水井弄水吃呀。”
“哎!我说瘸子,你是不是疯了?整个大房子的人到这里挑水,天天从我屋子里过?我这屋子是家还是大公路?”听着乌鸦数落的吼声,瘸子红着脸看着乌鸦嘴,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是你妈个球!老娘的意思是,你可以封古井,把它弄成我们这样的压水井就是了!”瘸子唉了一声,跛着走了。乌鸦嘴她们结婚后就没有挑过水,他们在房子后的山崖边打了一口井,是压水井。乌鸦嘴在后面喊道:“这傻子病也传染呀?你就方脑壳转不了弯?”“转了,转了,转过来了!”瘸子说着笑着回家去了。
古井的问题一解决,瘸子就想着找时间去感谢“烂货”婶娘的救子之恩。这“烂货”虽然是瘸子的婶娘,年龄也大瘸子几岁,可她就是不显老相。平时她经常走这大房子过,从福娃掉井里后,她就再也没来过。可能是乌鸦嘴的话让她害怕了。
在一个星期天的傍晚,瘸子提着鸡蛋,喊上福娃去“烂货”家,傻子也跟着。要到“烂货”家门口了,远远地就看见“烂货”在院坝的竹杆上晾衣服。
傻子边进院坝边喊起来:“烂货……烂货……大哥……烂货!”
“你娃喊什么?你娃也喊老娘‘烂货’?”傻子喊着走着,刚进“烂货”的院坝,“烂货”就骂着走出来,顺手给了傻子一耳光,推了傻子一掌。傻子退了两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大哥……打我!烂货!烂货!”
“你还要骂?”“烂货”说着,弯腰在院坝里抓了一根小木条,就向傻子冲过去。
瘸子一把拉住“烂货”说道:“婶娘,你别跟傻子一般见识。她哪里知道‘烂货’是啥意思?她平时听别人这么喊,也就跟着喊了,她以为这就是你的名字。福娃!把你妈看着。” “烂货”站住了,她看着瘸子说:“你龟儿说得有道理。说吧,找老娘什么事?又说是老娘把你娃子推井里的事?” “你说啥呢?不是。你是福娃子的救命恩人,我是来感谢你的。”
“哟呵呵!感谢?不背后骂我就行了!走吧走吧,老娘不想看到你们!你看你傻子那个样子,别把老娘的地盘弄脏了!”“烂货”嘴上说着却没有赶瘸子走的动作。
福娃子站在院坝边,听着,看着,虎着脸不说话。
“哟!你看福娃那张脸?该不会你也要来骂老娘吧!”
“福娃!过来谢谢奶奶!如果那天奶奶也像虎子一样,见你落水也不喊,悄悄地走了,你的命早没有了。快过来!”瘸子喊着福娃。
“来!婶娘!你知道我家也没啥,只有这几个鸡蛋!你就收下吧。”瘸子说着把鸡蛋篮子递到“烂货”胸前。
“今天的瘸子大方了,难得!平时老娘跟你要‘蛋’你不给,今天老娘不要了你却要给。老娘看不上了!”“烂货”说着看不上却伸手接过了鸡蛋,脸上堆着笑。瘸子知道她说的“蛋”的意思,脸红了,这“烂货”咋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你嫌老娘丑?老娘到街上去‘OK’,要老娘的人还多着呢!”
瘸子的脸一直红着;福娃还是阴着脸,不说话,不笑,看着地下的脚尖。瘸子不知道福娃有没有听懂这些话,也不知道“烂货”的这些话对他有没有伤害。
“你瘸子还够意思,不像那乌鸦嘴。我自己的孙儿掉水里了,我能不喊吗?老娘的心再毒,也不会看着一个孩子掉水里不喊呀!”
“就是!谁不知道你这当奶奶的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平时也是挺爱福娃子的。这些……侄儿都知道。婶娘,这段时间做什么去了?我这么长时间都没看见你了。”瘸子坐在“烂货”家门前的凳子上,这是新修不久的草房。墙是新的,房子是新的,石凳子也是新的。
“不是给你说了吗?街上‘OK’去了,陪人唱唱歌,比陪你几个单身汉来钱。”
街上新开了一家歌厅,瘸子是知道的,听说,是街上一个包工头老板开的;有了这东西,这农村小街就有了城市的味道。说是唱歌,实际上养着小姐,听说那些村干部乡干部也经常去。这“烂货”也去那里,而且还有人找她,瘸子觉得不可思议。可听“烂货”说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又这么久没看见“烂货”在家里活动,他不得不相信。
“烂货”和他男人,都喜欢在外面找,各找各的,只是,“烂货”是找钱回家,男人是拿着“烂货”给他的钱到外面找女人。他们从来没有因为这种事吵架,一直相安无事,别人怎么说对他们的夫妻感情都没有伤害。这种两口子真的少见。
“瘸子,哪天上街来,老娘给你找个‘嫩猫’耍耍,怎么样?”“谢谢婶娘!我还是看着我的傻子好!你这老娘要小心,染上病要收命的。我们走了,谢谢老娘的救命!有事就招呼侄儿一声。”
说完,瘸子就带着福娃和傻子走上了回家的路,身后传来“烂货”的声音:“老娘找你,你敢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