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哟!唉哟!”瘸子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了痛苦的呻吟声。他努力挣扎着,他感觉到自己像被什么东西捆住了一样没法动,他觉得自己在做梦。他想伸腿,他使劲地伸着,可就是醒不了。那唉哟声好像越来越大,瘸子迷糊中努力挣扎着,他动着手,他伸着腿,他努力地动着身子,终于醒了,他对自己说:“原来是一场梦啊!”瘸子睁眼看着黑黑的屋子,夜静静的。
唉哟!唉哟!叫声非常清楚,瘸子听得清清楚楚,他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腿,他感觉到了疼,他知道不是在做梦。
谁?福福?瘸子喊起来:“福福!福福!怎么啦?”那边除了呻吟声,没有反应。瘸子要起身,要穿衣服,要去看福福,他一动,才感觉浑身痛,没有力气撑起身子。他伸手摸额头,自己的头很烫,糟了,感冒了。
福福,福福怎么样?瘸子双手撑着床板,他要起来,可手上根本没有力气。他要下床,可他起不了身。“福福!福福!”瘸子使劲喊着,可福福没有反应。咋办?瘸子躺在床上,着急着。
“傻子!傻子!”瘸子伸手推着傻子,傻子不动,自己的手竟然推不动傻子。瘸子伸手掐着傻子,傻子醒了,她咕噜着含糊地说道:“大哥!大哥!”
“傻子!傻子!快!你不能睡着了!福娃子!快!快!福娃子!”傻子也跟着念着“福娃子”。瘸子的手伸向床边,他摸着了电灯的开关线,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电灯弄亮了。
“傻子!傻子!快去喊乌鸦嘴,喊乌鸦嘴!”瘸子说着,他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很小。傻子偏头看着瘸子,念着“乌鸦……嘴,乌鸦……嘴”,只是念着,她不知道要做什么。“快!去喊乌鸦嘴!”瘸子说着,用力推着傻子。
傻子爬起来,穿着单薄的衣衫,滑下床,嘴里念着:“乌鸦嘴,乌鸦嘴,大哥喊乌鸦嘴,大哥喊乌鸦嘴。”她念着,就往门外走,可她停在了门里,在门里念着,板凳被她弄翻了。
瘸子才想起,傻子出不了门,她没法开门。门外的狗突然叫了起来,对着门叫着。傻子在门边念着:“狗狗!狗狗!大哥喊乌鸦嘴,大哥喊乌鸦嘴!”又是板凳的声音。
“傻子!傻子!别摔着了!”瘸子喊道,傻子有没有听到,他不知道。他清楚地听着福福一声一声的呻吟。他要下床,可他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瘸子流出了眼泪,自己单身一人的时候是这样,自己有了婆娘,有了孩子,可病了还是这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瘸子!瘸子!开门!”门外的狗叫着被赶开了,有人在敲门,是乌鸦嘴的声音。
“乌鸦嘴,大哥!乌鸦嘴,大哥!”傻子在门里念着。“大哥怎么了?傻子!”乌鸦嘴着急地问道。可傻子只管念着她的话,她开不了门。
“端门吧,猴子!只有端门了!”乌鸦嘴对男人说,“快!还愣着干嘛!你没见人都喊不醒了吗?快点!你看傻子都跑到门边来了!”猴子拿着电筒走回家,找来一根錾子,撬着门的下方,把门柱抬离门墩子,把瘸子家的大门取下一扇,放到一边。乌鸦嘴一下钻进了屋里。傻子喊着:“大哥!大哥!”
“瘸子,怎么啦?”乌鸦嘴跑进瘸子的屋子里,猴子跟着,傻子也走了进来。
“怎么?这么烫?猴子,快去喊老师!”乌鸦嘴对男人喊道。
“这……”
“这什么?你不看人都瘫着了吗?福娃子呢?”乌鸦嘴说着,转身进福福的房间,她听到了福福的呻吟声。
“快!猴子!福娃说胡话了!”猴子感到了事情的严重,转身就跑。
猴子走没多久,猫娃的妈也来了。“瘸子咋了?肯定是感冒了。被水一泡,不感冒才怪!快!我这里有酒有纸,先敷上退烧。”两个女人,一个弄瘸子,一个弄福娃,把那“火草纸”倒上酒,就贴在瘸子父子俩的额头上和心窝上。
“妈哟,你龟儿真是傻子呀!这么冷,你穿这么薄!”猫娃的妈喊起来。乌鸦嘴赶紧进屋,从床上拉出傻子的棉袄给傻子穿上,又把裤子给她穿上。
“乌鸦,你真像瘸子的婆娘,对他家这么熟悉!”猫娃妈开着玩笑。“你皮子痒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不说话做什么呀?当哑巴?”乌鸦嘴没有理睬。他一会看看瘸子,一会看看福娃。那草纸要干了,两个女人一个手里拿纸,一个倒酒,然后又给贴上。
“你龟儿那次太凶了!真是母老虎!老子要是开门,你不是真的要杀了老娘呀!”猫娃妈贴完瘸子的酒纸,走到外屋对乌鸦嘴说。
“你也是当妈的,有你那样欺负福娃的?娃儿再不对,自己管自己的,你怎么出手?”
“还不是看到福娃子用石头打猫娃,一下急了吗?你看我什么时候下手打过人家的娃儿?”
门外狗的叫声从远到近地叫起来,这个大房子里的狗叫得更凶了。
“快点!先看福娃子,他要重一些!”乌鸦嘴说道。医生一边在福娃的腋窝塞着温度计,一边翻看着福娃子的脸和眼睛。
“输液吧。哪里可以挂瓶子?”医生问着。“猴子,看一下哪里能挂?哦,就挂在这罩钩上吧。”乌鸦嘴说。
猴子照着电筒,医生找着福福手臂的血管。福福的手怎么了,找血管这么不好找?医生把福福的手臂翻看着。
“你快一点呀!磨磨蹭蹭干什么?”乌鸦嘴看着着急地喊起来。“有啥法呢?不好找血管。别动!乌鸦把他手臂捏着,我看这里有没有。”医生用一个塑料管紧紧地捆住福福的手臂,终于,医生的针扎进了福福的手背上。
“福福怎么样?”瘸子无力地看着屋子里问道,也不知道他问的是谁。
“瘸子,别乱动,我给你输液!”医生拍着瘸子的手背说,通过拍打寻找着插针的血管。
“这两爷子怎么啦?是罪没受够呀?血管这么不好找。”医生找着念着。“你看福福,福福怎么样了?”瘸子说着,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大,可乌鸦嘴他们谁也没回答他,他的手动作。
“别动!瘸子!”猴子捏住了瘸子的手腕。“傻子!傻子!”瘸子动着嘴唇喊着,可乌鸦嘴他们还是没有说话。
“大哥!大哥!”傻子拍打着医生,拍打着猴子。
“你干什么傻子?这是给大哥看病,看病!”猴子对着傻子吼道。傻子看到了床上的瘸子,她站着,不再喊了。
“这一瓶输完,就天亮了。你们守着,我先走了哈!明天早晨我来换药!这瘸子也是,一倒床就一家人都倒了,留个傻子有什么用?”医生说着,打着电筒走了,药箱都没背。走到门口,他又回身说:“看着傻子,不要让她把药瓶子打烂了!”
“猫娃妈,你回去吧,我和猴子看着就行了。”乌鸦嘴笑着对猫娃说。
“哟,你们是亲戚我是外人呀?猴子回去吧,我们两个婆娘在这里守!”猫娃妈说。“算了吧,你还是回去吧,猫娃一个人在家,等一下又发‘梦天’到处找你。”
乌鸦嘴两口子守着,乌鸦守着福娃,猴子守着瘸子,傻子就站着,守在瘸子的床边,嘴里念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东西。
“这傻子还有用!比你这猴子有用!”乌鸦嘴怕猴子睡着了,走进瘸子屋对猴子说。
“不是她起来弄翻了凳子,不是狗叫,你我不会起床,这两爷子不知道会烧成什么样子!”猴子看了一下乌鸦嘴说:“也是这两爷子命不该绝。哪晓得今天晚上的狗叫得那么凶,就像有贼一样。这傻子是故意弄翻板凳的?”“谁知道。你看她这样子,哪个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假傻?看来瘸子找个傻婆娘还成了他的救星了。”“听瘸子说,她不能穿衣不能下床,她怎么知道这两爷子病了?她怎么下的床?她知道喊医生?真是奇了怪了!这傻子突然就变了人,然后又很快变回去了?”
瘸子两爷子在床上躺了三天,才有力气下床。这几天里,黄鳝来看过;乌鸦嘴两口子,瘸子妈,都没有离开过。瘸子下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遮盖了那口水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