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复亮是个倔强的男子汉,是个坚定的革命者,对党和国家的事业作出重大贡献。在文革中,他受到种种迫害,但从不屈服。
“我虽然不是共产党员了。但我仍然热爱党,信仰马列主义……”在“造反派”强迫他交代所谓与刘少奇的“黑关系”时,他公开地宣称,“刘少奇同志是我们党的一位出色的领导人……我仍然认为他的着名着作《论共产党员的修养》是一本好书,我至今仍在认真阅读这本书……”
1969年,“造反派”强迫已经病瘫的施复亮下干校。复亮愤慨地回答:“我就是不走。我不离开北京,死也要死在北京!”
他眼见不少为革命做过重大贡献的领导人及故友受到“造反派”的污蔑攻击,有的被迫害至死;而他也受到了同样的遭遇,悲愤交集,寝食俱废,病情日重……
儿子施光南继承了父亲倔强的个性,从来坚持真理,不怕邪恶,在什么重压下也从不屈服……
当他闻知父亲被迫害,母亲被“造反派”关进牛棚后,飞快从天津赶回北京。他直奔北京经济学院,要去探望母亲,却被拒于门外。在“造反派”威胁恐吓面前,他毫不畏惧,与他们据理争辩……
他是中国民主建国会的主要筹建者之一。他与黄炎培、章乃器三个人都是民建会的主要负责人。
1970年11月,父亲被迫害含恨逝世后,“造反派”散布的恐怖气氛笼罩着施氏一家。有人劝光南办丧事注意点“影响”,千万别触犯“造反派”。可光南并不在乎这个。他必须尽他的孝心,那是任何人也无权干予的。他坚持扶着父亲的灵柩拍了照片,保留着对父亲的怀念……
施复亮和钟复光夫妇一生耿直廉洁,生活朴素简单,待人热情诚恳,胸襟宽阔坦荡,极为仗义疏财,从不计较个人利益。解放前的漫长岁月里,他们大部分时间是靠微薄的稿费及薪水维持生活的,轻易不接受朋友的帮助。反之,一旦自己有条件或较为宽裕时,便会慷慨地帮助他人的。施复亮曾把他在故乡的几间房屋捐给地方,作为小学教室;解放初期,他又把一笔稿费捐给上海的失业工人;抗美援朝中,他们夫妇也曾踊跃地捐款;河北省蒙受水灾时,他们夫妇立时捐款两千元;为支援越南抗美的民族解放战争,他们夫妇又捐出仅有的两万元存款……
复亮去世时,没有给妻子儿女们留下什么遗产。可儿女们却认为,父亲给他们留下了丰富的“精神遗产”。他们甘于过着清贫艰苦而充实的生活。复亮夫妇的女儿现在杭州工作,是个普通的国家干部;大儿子在四川成都工作,1990年已63岁,退休了,他虽是一位颇有作为的知识分子,但由于人生多桀,灾难重重,因而沉郁寡欢,独身一生……
光南一直认为,父母亲对他从小以来的言传身教,才造就了他真诚、正直、坦荡的人生观。他无时无刻都铭记感激着父母的养育之恩……
光南与如丁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他们相互理解、相互支持。尽管他们两人学的专业从事的业务相距较大较远,但心里是相通的……
光南创作的歌曲,不少作品的第一位听众或试唱者就是妻子,有时也有女儿蕾蕾。别以为洪如丁是理工方面的专家,但她却是音乐艺术方面的爱好者,而且是有极高的鉴赏能力的。每每丈夫创作完一首曲子,向她征求意见时,她的鉴定多数是很准确的。她说,“这首曲子群众一定喜欢”,“一定会打响”!那么这首曲便会广为流传的。例如,《打起手鼓动唱起歌》、《周总理,你在哪里》、《在希望的田野上》等等,都是首先为妻子所欣赏的。
有时,他们之间也难免有点矛盾,但他们自会进行“内部调整”,很快便协调了……
“你要是娶个歌唱家当老婆,也许会合作得更顺些……”有时个性坦率的如丁会有意逗着他说道。
“不见得,要是有个歌唱家的老婆,我可能早就厌倦了……”光南也幽默地说,“有一定的距离,才能保持一定的神秘感,才会总是有新鲜感……对不?”
“这么说,你没有后悔?”
“永远不!”
“……”
光南是那样地爱着他的妻子。在不少事情上,他都主动为如丁着想,竭力关心照顾她。他虽是个大艺术家,但在家里常常是个重体力劳动者。什么扛粮食,扛东西等重活、粗活,多半他都抢着干,尽管有时干得不漂亮,施存统改名为施复亮。他于青年时期,但心意到了,妻子自然极为领情。当然家中仅有的一间装饰过的房间--客厅兼他的琴房的壁纸,全是他自己动手一张张地贴上去的。谁能想到一个音乐家竟也学会装饰房间的手艺………
妻子在一家合资公司工作,业务繁忙,上班工作极为紧张劳累,光南常会主动多承担些家务。早上起床后,光南常常主动帮助叠被子、擦桌子、扫地,抢着做一些非“技术性”的杂活儿……
洪如丁是个工程师,热爱自己的工作,并努力自学深造英语……光南十分支持她。业余时间,妻子喜欢艺术,喜欢跳舞。可光南偏偏不会跳舞,不喜欢跳舞。说来也奇怪,作为音乐家,有那么强的乐感、节奏感,居然会是不会跳舞的人?看来只有一个答案:因为他不愿把心思和时间投放到这上面去!光南的朋友晓光曾经开玩笑说道:“能把光南拉上舞场的人,定能力挽乾坤……”
可光南很理解和支持妻子的跳舞爱好。一回,民航局邀请中国音协的同志们去参加舞会。光南自然是去不了的。但他特地给晓光同志去个电话,用近乎恳求的口气嘱咐晓光道:“请你多招呼一下如丁,多陪她跳一会舞……”春节快到了,光南希望多为妻子增添些欢快……
光南有着许多画界朋友,但他从来不向人家索要画作。妻子的生肖是属狗,特别喜欢狗。她向光南提过要求,希望他为她向画家韩美林要一幅小狗的画。于是丈夫破例开口向画家索要了一张画。同时,这也正中画家的创作心意。美林说:“我为光南和如丁作此画有两层意思:一是为音乐家夫妇而作,以示友情,作为纪念;再一是为我自己而作,因为我在文化大革命中有一个永远忘记不了的经历--我落难时,几乎所有的朋友都与我分手疏远了,只有我的一只小狗一直在我的身边……”
自然,光南如丁也有与画家相同的信念:真诚的友谊情感应该永远珍惜爱护!
光南对妻子的情感是那样地诚挚纯真。有一回,南下广州演出时,光南很想为妻子买点什么礼物回来,可不知买什么好。因此,他便抽空跟着一些女演员上街转去,观察人家到底都买些什么……后来,他学人家的样子,高高兴兴地买回来一些尼龙丝袜子和一盒进口化妆品。
“瞧你!这种袜子我已不少了……”心直口快的如丁一时没有注意到光南的一片情感,无意地数落道,“这盒化妆品多少钱?”
“80元。”
“那么便宜?别是伪劣产品呀?”妻子开玩笑道。
“不会的。是水货。”光南认真解释道,“好多演员都买哩。关牧村都买啦!”
“可看样子不怎么……能用吗?”
“这个--”光南的积极性一下子降到了零度……
“得得,我这是说着玩的。”妻子发现自己的过失,立时改口,高兴地说,“这太好了!我正需要呢!”
“是吗?那我算是买对了!”光南的心态旋即跟着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弯,象个被夸奖而高兴万分的孩子那样……
还有一回,光南到广州出差,到华侨农场参观。
“为阿丁买点什么回去呢?”他征求身边的朋友道。
“买些柠檬嘛。”晓光说,“如丁不是爱吃这种水果吗?”
“对对!”光南一听,兴奋地拍着手跳了起来,如同孩子一般。他任过劳动部副部长。
从广州临出发回京的那天早上,大家到处找光南,发现他突然“失踪”了……
当大家正在着急时,他兴高彩烈地回来了。原来,他特地赶到街上去卖了好几只菠萝。
“这是干么呀?”有人不理解道。
“给如丁买的。”光南照直地回答。
“你真是死心眼,这东西死沉死沉的。”
“如丁喜欢呀!”
他回到北京那天。他们家的那栋高楼正好停电,电梯停开了。他扛着沉甸甸的一大包水果和一包行李,爬了七层楼的楼梯……
“阿丁,你看我给你买回来什么啦?”一进门,他便高声地叫嚷道,“你快来看呀!”
“这回,你可买到我心上了!”如丁看是柠檬和菠萝,一下子也高兴活跃了起来。“我最爱吃这种水果……”
光南到日本访问时,精心地为妻子挑选买回了一只水晶石胸针……
1990年3月份,光南访问巴基斯坦时,又为妻子特地挑选购买了一块名为“星光灿烂”的项链宝石……巴基斯坦盛产宝石。这自然是极为宝贵的礼物。但是,不想那里的做工实在不怎样。回国没几天,那宝石没镶牢固,便从项链上掉了下来。
“我马上送到使馆去,托人捎回巴基斯坦去修。”光南说。
“送回去修,不定会修理好,说不定修回来不久,又会掉的。”如丁说,“还不如在国内找人修哩。我认识友谊商店的师傅,我去求他帮帮忙。”
“这样更好,还省事。”
不想,这块宝石送去修没几天,光南突然脑溢血,突然意外地早走了……他还来不及看一眼他那从远方为妻子买回来的已经重新修好了的闪光的宝石……
光南平时再忙再累,也常要抽出一些时间来关注他的女儿。他发现女儿有歌唱天才,便着手设计培养女儿成为未来的音乐家的兰图。他创作《屈原》这部大型歌剧后,时常孜孜不倦地耐心教女儿演唱其中的片断,直到他临终的时刻……
有一年夏天,他特地抽时间陪女儿到一个农场去玩。他整天和女儿一起去游泳,钓鱼,摸虾;一起啃老玉米……当女儿钓起一只小鱼时,光南便会情不自禁地又鼓掌,又喝采。同去的朋友晓光描绘道:“这个时刻,光南的兴奋程度,实在不亚于我们两人骑着自行车顶着烈日赶路去买到了两张世界着名歌唱家帕瓦洛蒂演唱会入场券时的喜悦心情……”
光南虽然走了。但他活在他的亲人们心中。钟复光老妈妈略带伤感但又坚强地说:“在我身体允许的时候,我要亲自去八宝山看看我的儿子和丈夫……我要亲手把他们的骨灰撒在松柏树下的土壤里,让他们回归到祖国的土地里……这是他俩的心愿……”
(五)奇特的求婚者
洪如丁的父亲洪丝丝在中国新闻社任专稿部主任。正巧施光南的姑姑也在中国新闻社工作,与洪主任是同事,便开始为党做翻译工作。他翻译了许多马列主义着作;同时也写作出版了不少经济学术专着。他是我党着名的经济学家之一。解放后,常有往来。一天,光南的姑妈到洪主任家中串门。
“这位漂亮的女孩子是谁呀?”光南的姑妈看到台玻璃板下放着一张女孩子的照片,赞赏地问道。
“我的女儿。”洪丝丝的夫人说。
“在哪工作呀?”
“在天津大学读精密仪器专业。”
“有对象了吗?”
“没哪。”
“正巧,我有一个侄子也在天津工作,他是搞作曲的,在天津歌舞团。”
在光南姑妈的建议下,两家的长辈都有意想为两位年轻人捏合捏合。
这是1970年。如丁25岁。光南31岁。
如丁的妈妈把这个意思告诉了如丁。
“都31岁啦,还没有对象?还没结婚?要不就是怪僻,要不就是失恋过!”听了妈妈传过来的话,如丁琢磨了一下,快人快语地推测道。
“你不要胡说。”如丁的妈妈赶快解释道,“听他姑妈说,他很正直,很正派!”
“哼!歌舞团里有的是漂亮的姑娘,他会没谈过女朋友?不相信。”如丁进一步研究后,又得出了另一个结论,“要不就是特别傲气,什么人也瞧不上。”
说到这里,如丁倒是说到自己的心坎上了!
她在天津大学精密仪器专业读书四年,有多少男同学追求她,情书不断,什么蜜语甜言她没听过?可她就是一个也瞧不上……她有一种与一般女孩完全逆反的奇怪心理;被动地被追求实在没意思,不吸引人;自己被对方吸引了,主动去追求,那才有味儿1因此,她在心里想:我倒是要亲自去看一看这个搞作曲的,看他有多傲气?
“我讨厌被人介绍来介绍去的。”如丁告诉妈妈,“你们不用管了,让我自己来想办法接触他……”
按他姑妈给的地址,有一天,如丁便到歌舞团去找施光南。借口是托他捎东西到北京。因为那时如丁还在大学读书,最后一年级,她的经济力量有限,不能常回北京老家;而光南早工作了,有工资,常回北京家里自然是有物质条件的。
如丁还从妈妈那里得知,这个施光南就是《五好红花寄回家》的那首歌的作曲者。这支歌是光南在大学的作品。这支歌受到广大群众的欢迎,也是如丁最爱听爱唱的歌。她原以为写这首歌曲的是一个老头子,不料竟是个还没有结婚的年轻人……心中自然产生了一种敬慕。
到得宿舍门口,托人捎话进去。施光南赶出门来迎接。
姑娘见他的第一个印象,是瘦瘦的高个头,戴着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为人还算厚道朴实的样子。她心想,对方总该请她进屋去坐坐。不料人家竟在那里傻站着,默不发话。
“你每星期都回北京吗?”姑娘只好先开腔。
“是的。”光南规规矩矩地回答。
“请你帮我捎一包东西回北京,让你姑妈转给我爸。”
“好的。”他赶忙把东西接过手里来。
再者,又没话说了。他们彼此傻站着。
“你们这里最近有什么演出呀?”姑娘又主动找话说。
“有呀,马上就有一个演出。”这回,光南的话开始多起来了,“还有我的一个作品。到时我给你留票请你去看,好吗?”
“好的。”姑娘虽然学的理工科,但喜欢音乐,特别爱听音乐会,爱听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等国外名曲……
又没话了。
姑娘琢磨着他也许会请她一起出去走走,或请她出去吃顿饭……因为一般来说,未婚的男子见到漂亮的姑娘,都巴不得有机会和她多呆一会儿,多巴结巴结,何况双方的家长肯定都把想介绍他和她的事告诉了对方……可光南和别人不同,纹丝不动,还装着不知有这么回事似的!如丁心里真有些儿不悦,心想大概他瞧不上她。哼!太傲气啦!有多少男子在追求她哩!可他却无动于衷,傻瓜一个!她在宿舍门口被“凉”了大半天,便怏怏不乐地走了,可脸上还得装着没事的样子,她也表现出根本不知道要介绍他们的事一样!
过了几天,如丁果然接着光南请她去听音乐会的电话。她自然很高兴。
他陪着她坐在靠近舞台的前几排座位上。音乐会开始时和进行中,不时有人过来和光南打招呼,目的自然是找借口顺便瞄了瞄洪如丁几眼;还有,舞台边上,也不断有人撩幕布,往台下向如丁瞅几眼……如丁慢慢觉察到他们团里的同事已经在注意他俩了……可光南不动声色。于是如丁也就不动声色。她才不在乎呢!
舞台上演到了光南的作品《上前方之路》。那是为舞蹈配的曲子,写越南人民抗美斗争上前方的故事。曲调极为抒情,极为优美,是由着名女高音歌唱家于淑珍演唱的。
“你写的曲子不错嘛!”如丁赞扬道。
“是吗?”光南的眼睛亮了。
“这么好听的曲子是怎样写出来的呀?”如丁开始崇拜作曲家了。
“今晚只演出片断。你有兴趣,可以到团里来,我为你弹奏全曲……”
姑娘去了。可他一见她,除了为她弹奏曲子,又是谈他的曲子,再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她觉得有些受到冷落,觉得他这个男子好象只对曲调感兴趣,对漂亮的姑娘不感兴趣……
据她了解,也的确如此。在歌舞团里,主动追求光南的漂亮演员据说并不少,可他从不理睬人家,实在够傲气!如丁又气又不甘心。奇怪得很,他越是对她“不感兴趣”,可她越是觉得他“神秘”,非要窥探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从而他的吸引力就更大了……
有一回,她去他那里玩。他正在写一部新的歌曲,是一首二重唱曲子。
“你会唱歌吗?”光南问“唱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