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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D卷(4)

“逃走,一起逃走!”一点红决心下定,趁胡子砸开响窑摆酒,痛喝嚎饮醉倒一片时机,她骑马驮韩君离开绺子,拉荒走了两天两夜,便在一个农家住下来,打算歇几天再走。

滚热的农家土炕上,两个滚热的躯体夜夜蛇缠藤绕在一起……然而,他们太大意,疏忽了房东的行踪,村公所的人乱枪射死了韩君,其状凄惨,脑袋被打烂成了血葫芦,下身光赤,他是在做爱时遭到第一枪的。一点红一跃而起,一道白光蹿出后窗户,她是裸着身子逃走的。后来,她回村杀了报信的房东,将韩君尸体背走,埋在沙坨--那个富有佛门禅地意味名字的净月坨子西坡。

“我的命好苦啊!”她像一只苍狼祭月,面向净月坨子,向那如月的坟茔痛苦地呼喊。从被花轿抬到马家起,就受正房大太太的气,竟荒唐地规定,每月只来她房里干一次那事,余下的日子空房空守,忍受不了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她才放走被缚的大柜老蔫巴,为胡子攻打马善人家充当了插千的(卧底),尔后心一横当上胡子。救出韩君后,她原打算与这位心上人做夫妻,一起过日子,可他突然被打死,美好的愿望破灭了,重新当起胡子,没有回到绺子去,单搓,成为名震荒原的孤匪。

思来想去,一点红决定带虎头子蔓走。大红骡子驮他俩又走了三天,到达只有一条街筒子的塞外小镇。一点红身带很多钱,打算在此度过冬天,这样虎头子蔓也同她少遭风餐露宿的罪。

他们选中了“天地人客栈”,这家客栈地处幽巷背街,十分清静。四合小院是青砖青瓦大檐房,花格木窗户糊着油浸的窗纸,热乎乎的火炕……总之,一点红多方面考虑,才决定在这个客栈过冬。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客栈老板患痨病故去,带着独女支撑门面,每年一点红路经此地都要住上几天。女扮男装的一点红英俊潇洒,老板娘一见倾心,流露了爱慕同时流露了要嫁他的意思。这件事一点红很为难,一怕伤了老板娘的心,二怕暴露女儿身。左思右想,没有个摆脱的办法。今冬考虑到虎头子蔓年龄小,趴冰卧雪他受得了?不然,一点红一定绕过这个小镇,不着天地人客栈老板娘的面。

“明年春天还走吗?”老板娘直问。

“当然。”

“唉!”老板娘一声长叹。

或许老天爷非要帮老板娘开这个玩笑,镇上的几位公子哥,总想占寡妇的便宜,常来客栈胡闹,一个喝醉的家伙大白天地把老板娘往床上按,一点红看不下去,三拳两脚教训了那个作恶的人。

“救我干啥,没男人的女人,遭人欺负活该。”轰走那个恶棍,客栈老板娘却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一点红明白,她觉得该把自己的一切告诉老板娘,再误会下去……一夜间满镇风言风语,寡妇家藏个野汉子,年纪轻轻的守得住吗?

“和她搭伙!”一点红决定演一场戏,公开和她做夫妻。古时有女驸马,花木兰代父从军,何不做个女丈夫。两双被一合,操办一桌酒席请了几位街邻,虎头子蔓买来一挂鞭和二踢脚燃放,消息立刻传遍小镇,天地人客栈老板娘娶个倒插门。

“你答应我两宗事,帮你开客栈三年五载,待我教会虎头子蔓骑马使枪,就带他回魔鬼沼去。”一点红说。

“你放心,我全听你的。”老板娘苦笑了一下,诙谐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当家的说了算。”

好烟好酒女人陪着,大柜老蔫巴半月没动地方,王家大院像块吸铁石,牢牢地吸住老蔫巴的屁股。

“这如何是好啊!”救儿心切的王荣急得直搓手。让葛青龙透个话吧,生怕老蔫巴多心。哪个胡子不是牲口,要顺毛摩挲。他私下对柳絮嘀咕:“破大盆你也得捧住,别让他白占香油。”

“你的好主意呗,逼我搭条身子,那胡子把我当马骑。”柳絮说着掉下委屈的眼泪,是真是假莫论,话说得令王荣感动,“别看少爷不是我生的,为救他别说赔上身子,就是搭条命我也心甘情愿,就是觉着有点儿对不住你啊!”

“难得你还不恨我,”王荣有些伤感,擦了下眼角说,“熬过这场灾难,我一定加倍报答你。”

“那个胡子头太馋,太馋。”柳絮红着脸向丈夫诉苦道。

“忒好了!”胡子大柜老蔫巴拉起绺子没少与女人厮混,真正让他不思枪马,不惦念压在老巢的绺子,唯有这个柳絮。

“大哥,我们出来日子挺长了。”商先员白给蔓见大柜已堕入情网,担心误了绺子大事,提醒他道,“王家的事要抓紧办,绺子撒手久了怎么成呢?”

“忙个屁!”大柜老蔫巴眼里心里被柳絮塞得满满登登。其他话权当耳旁风,一刻见不到她心里就刀绞磨乱就抓心挠肝,甚至大言道,“办完王家的事,你就跟爷爷上山做压寨夫人,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

另有所图的柳絮微微一笑,表情叫人难以捉摸,情迷心窍,至此老蔫巴也看出这是一个圈套。宴请老蔫巴那日让柳絮沏茶倒水王村长原本是在胡子面前显示一下他金屋藏娇,用美妾成群来抬高自己的身份、地位、富有。佣人下人能做应做的事他偏要娇妾来做,胡子直勾勾、羡慕的目光着实满足了王荣的虚荣心,但他毕竟做了件极其愚蠢的事。大柜老蔫巴见到美女,可没乡绅小吏那样隐讳--不露声色。胡子就是胡子,见到喜欢的东西就想弄到手,而且是无所顾忌,目光射向柳絮浑圆的屁股,直咽口水。

阿谀奉迎找不到方式的王荣,因救儿心急心切,拱手让妾。当向柳絮说这件事时,似乎才清醒才后悔,眼里噙满泪水。割舍不得还是良心发现,还是被人夺走所爱的痛苦,总之是天知道,鬼知道。曾是风尘中烟花女的柳絮,心里没王荣那么复杂,见他眼泪汪汪竟认为他万般无奈舍不得她,眼泪是定心丸,告诉她事毕他将对她更好更疼爱更宠更娇。

胡子大柜老蔫巴的愿望就这样轻易地得以实现,原想尝尝鲜,谁知这一尝就上了瘾,并匪气十足地说要娶她。

“接回少爷村长自然高兴,那时你提出娶我,他才会答应你。”柳絮牢记王村长叮嘱,小嘴甜甜地哄,“咱们的日子长着呢,早点找回少爷,咱们也消停(安静)呆在一块儿,那多好啊!”

“鞴马,就走。”胡子大柜老蔫巴对商先员白给蔓说,“去魔鬼沼。”

魔鬼沼,爱音格尔荒原最恐怖的地方,有着种种骇人的传闻,这里坑坑洼洼,杂草丛生,方圆百里没有人烟。清晨蓝色雾气蒙蒙,并有奇怪的叫声,傍晚一片血色的云气在流动,夜间则到处跳跃幽幽鬼火。这里的死亡气氛浓厚,晴天丽日,也没一只鸟飞过魔鬼沼,误入的人畜很少有生还的。

那次,大柜老蔫巴追逐商人的一练驼队,误入这一带,杀杀砍砍的胡子竟被面前的景象吓呆了,急急拨马,忽听一阵大笑,骑在大红骡子上的人一抱拳道:“堂堂老蔫巴大当家也不过如此。”

“噢,是你。”

邂逅相遇,都是惊喜。至此他才知道她报号一点红,在魔鬼沼趴风(隐藏)。开始他不相信,分手时眼瞅着她骑大红骡子钻进令人恐怖的魔鬼沼,打心底里佩服这个女人的胆量和勇气。

一个娘们都敢进魔鬼沼,我们裆里长着硬梆梆玩意的汉子,闯他娘的一闯。

驱马仗着胆子往里钻,半个时辰的工夫,身左侧的白给蔓突然妈呀怪叫一声,连人带马陷进稀泥,说时迟那时快,转瞬间就没影儿了,黑色的稀泥浆翻腾,卷起他的破草帽,这是白给蔓留下的唯一遗物。

大柜老蔫巴倒吸口凉气,望着吞噬白给蔓的泥浆,十分悲痛,掏出手枪朝天鸣放:砰--砰--砰!为死去的弟兄庄严送行。

坐骑咴儿叫着,前蹄蹴地,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老蔫巴警觉,睁大眼睛朝前看,只见草地蛇一样蠕动起来,顿时裂开几道口子,黑黢黢泥浆直往外冒,呈喷射状。他回过神来,拨马便跑……再回头看,刚才站脚的地方,倏地沉下去。

“妈的,好险啊!”大柜老蔫巴有些后怕,心里说,“别白白送死。”接着他放枪,呼喊她的名字,没有回声,没半个人影儿。只有芦苇在秋风中嘤嘤哭泣。他懊丧地自语道,“她肯定挪窑了。”

许诺许愿,大柜老蔫巴向王家保证,一定能找回少爷,先后几次入魔鬼沼,仍然不见一点红。

王荣村长终于失去了信心,也失去了对老蔫巴的信任,且反目为仇:“胡子就是胡子,老蔫巴充其量是个言而无信的流贼草寇!”

一个狠毒的计划由王村长和葛青龙策划出来,实施的先行者又是那个柳絮。女人的力量永远不可低估,她在被窝里对大柜老蔫巴说:“他答应我嫁给你,你乐吧!我虽不是明媒正娶,可也又一次嫁汉子,就让你的弟兄来迎娶我,让村人看着多气派。”

“中!”痴迷她的姿色,抵不过她甜甜小嘴的哄骗,胡子大柜答应中秋节全绺子人马来接他,每位弟兄都给新压寨夫人磕一个响头。

八月十五,谢力巴德村同往年一样,家家户户张罗着赏月过节。王村长家节日气氛更浓,院内灯火通明,数张八仙桌子摆满院子,月饼、葡萄、西瓜应有尽有。

胡子马队威武地开进村,长驱直入王家大院,几十名实枪荷弹的胡子齐刷刷跳下马背,依次跪地给压寨夫人柳絮磕头。然而,他们低下的头再也没抬起来。

炮台探出机关枪骤然响起,长长的火舌顷刻间吞噬掉数条性命,众胡子在疑惑中死去。大梦初醒的老蔫巴把拖出体外的肠子往腹腔里塞了塞,举起手枪,声嘶力竭地喊道:“姓王的,你是万人做的,爷爷来世饶不了你!”然后对准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

勾结军警宪特消灭了老蔫巴绺子,剿匪有功,一纸委任状下来;王荣任亮子里镇镇长。

不久,王荣带家眷离开谢力巴德村去亮子里镇赴任。那夜有人看见王荣站在村头高土岗上,朝西北方向凝望,哽咽着反复念叨着:“魔鬼沼!”

转眼又过去了五年,荒原上出现两个人,大红骡子在先,一匹骠悍的三河马紧随其后。

“大哥,到魔鬼沼就让我挂柱,你说话要算数。”已出落成大小伙子的虎头子蔓按按腰间的匣子枪说。

“当然。”一点红答应道。

魔鬼沼的一处空地上,拜香仪式庄严地进行。

虎头子蔓向香槽子每插一根香就念叨一句:

我今来入伙,

就和兄弟们一条心。

如我不一条心,

宁愿天打五雷轰,

叫大当家的插了我,

我今入了伙……

在王家少爷虎头子蔓挂柱成为真正胡子的半个月后,镇长王荣得到密报,一点红和少爷出没在魔鬼沼。他立即做了部署,军警宪特联手,包围魔鬼沼,捕获匪首一点红,救出少爷。

那日,一点红、虎头子蔓打食归来,接近魔鬼沼时,黑压压的枪口对准他俩。

一点红说你快钻进魔鬼沼,我来挡住他们。

“不,我们是兄弟!”虎头子蔓记住挂柱时的誓词,要生死相随。

“快走,好兄弟,他们抓的是我,别误伤了你。”一点红喊着冲向包围他们的敌群。

突然,一点红从骡子上跌落,那懂事的大红骡子急忙趴下,虎头子蔓见没人爬上来,心里一阵紧缩,明白大哥已死。他掉转马头,口喊着大哥拼命冲过来。

“洪达!我是你爹王荣啊!爹救你来了。”王荣看清自己儿子后冲到前面,喊着:“洪达……”

虎头子蔓先是一愣,王荣?爹?洪达是我吗?当他瞟见血泊中的大哥一点红,泪水顿时涌出眼眶,举起八音手枪,对准那个叫王荣的人,枪响,王荣中弹栽下马去,再也没动弹一下。

“八嘎牙路!”宪兵队长角山荣军刀凌空劈下。

顷刻,机关枪、步枪,手榴弹,一齐扑向虎头子蔓,他被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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