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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黛玉望着我,摇了摇头,轻声道:“你放心,我并不是不相信爱情,只是,我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而这样的感情,对所有的人都是一个考验。我总得细细确定一下,考虑一下,再做决定。”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方才续道:“如果……如果他愿意等待,将来我总会给他一个答复。如果他不愿意等待,我也无话可说。总而言之,一切随缘,不必强求;随遇而安,不必着急。”

我听了这番话,明白如今黛玉对北静王虽然并没有什么深情,但其实也并不讨厌排斥。不然,她一定会一口回绝的。既是一切随缘,其实就还有希望。当下我便站起身来,浅笑道:“既是如此,我就先去回王妃了。姑娘昨晚没睡好,就在房间里歇一歇,不必出去了。”

黛玉微微颔首,轻声应了,我与紫鹃忙出了内室,合上房门。我与紫鹃道了别,转出听雨楼,走到西宁王妃的上房,将黛玉的话细细回了王妃。西宁王妃果然并无愠色,只说依黛玉的意思就是了。我便又坐了下来,与王妃闲叙。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人过来通报,说是北静王府有人过来了。

见有客来,我忙起身辞了王妃,步回留芳园。我在心里忖度,此时黛玉应该在房里休息。因此我便不急着回听雨楼,只在园里闲逛。走到那片梅花林时,想起昨天的种种情景,不由得莞尔一笑。我在梅花林里踱了一会儿步,因为有些累了,便在假山后的回廊里坐了下来,静静地沉思。我暗自想,黛玉对北静王只是缺少了解,只要能给他们创造相处的机会,等到时机成熟,自然会水到渠成吧?

我正沉吟之际,突听得有人在我身后低低唤道:“雪雁姑娘。”

我回头看时,宛然是一身华服的北静王爷。我忙站起身子,朝他轻轻一福,笑道:“王爷好。”

北静王爷点了点头,挥退身侧的小厮,方才朝我笑道:“一别经年,雪雁姑娘别来无恙?”

我点了点头,含笑应了一声,抬头看着北静王,反问道:“王爷呢?”

北静王爷长叹一声,低声道:“其他的都还罢了,只是难耐相思之苦。我这才明白‘天涯海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的含义呢。”

我不由得“噗嗤”一笑,撇嘴道:“得了吧,王爷昨天还在这里见过姑娘呢,怎么还说这么伤感的话呢?”

北静王爷轻挑剑眉,叹道:“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我的情思,你怎么会明白呢?”

我听了,便浅浅一笑,慢慢低下头,默然不语。北静王爷望着我,顿了一下,终于问:“你们姑娘近来可好?”

我笑着答道:“很好,身体也好多了,如今连咳嗽都很少了。”

北静王爷点了点头,喃喃道:“如此,我就能放心了。”叹息一声,方才续道:“我在边疆时,接到京城的线报,知道你们姑娘被贾家逼婚,当时我万分心急,恨不得立刻赶回来。后来知道你们姑娘被西宁王妃带出来了,我方才放下心来。这大约都是你的功劳吧?”说到这里,起身朝我作了一揖,道:“这件事真要多谢雪雁姑娘了。如果雪雁姑娘以后有什么为难事情,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就可以过来找我,不必跟我客气。”

我含笑道:“我也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将西宁王妃请到贾家,接了姑娘出来罢了,也并没有怎么样。”说到这里,方才醒悟过来,望着北静王,含笑道:“北王爷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北静王爷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这是明知故问了。我这时候过来,自然是为了你们姑娘。昨天在宫里,母妃与王妃叙话,已经为我提亲了。我心中着急,想要知道回信,便催着母妃,早早就过来了。”

我沉吟片刻,忙问道:“北王爷见过西宁王妃了吧?”

北静王爷点了点头,答道:“见了,母妃正在与王妃说话,打发我出来走走。我想起昨天在这里见到你们姑娘,便走过来看看。虽然不一定能遇上你们姑娘,但能在她站过的地方呆一会儿,也是极幸福的。”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心生感慨,这样深情的男子,当真是世间少有了。当下便说道:“照这么看,西宁王妃应该还没有将姑娘的答复告诉你吧?”

北静王爷轻声应是,抬头望着我,口中急急地道:“你们姑娘怎么说?”

我叹息一声,蹙眉道:“姑娘虽然没有拒绝,但其实也没有答应。今天清晨时,姑娘说,一切随缘,不必强求。如果王爷愿意等待,将来她定会给王爷一个答复。如果不愿意,那便只得作罢。”

北静王爷沉吟了一会儿,缓声道:“罢了,欲速则不达,这次是我太唐突心急了。我只是很心疼你们姑娘在贾家受了苦,想着立刻将她娶回去,好好怜惜她,让她不再受苦,不再流泪。但既然她要随缘,那就依她的意思罢。”

闻言我心里很是吃惊,蹙眉看向他,问道:“怎么?王爷竟然一点都不失望吗?听王爷这话的意思,好像一点儿都不着急呢。”

北静王爷低叹一声,缓缓道:“我怎么会不心急呢?我等了这么长时间,等得心焦如焚,时时坐立难安,日日食不甘味。拿昨天来说,我本该呆在宫里,与那些达官贵人应酬。因为太想念你们姑娘,我这才偷偷出宫,悄悄溜过来了。如今我不失望,不心急,是因为你们姑娘并不是寻常的女子,她是我今生认定的人,值得我等待,值得我守候。”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淡淡一笑,方才接着道:“我觉得我很幸福,真的。我不必踏遍万水千山,不必走遍海角天涯去寻找,就已经寻到了我心仪的女子。而且,她就在我身边,与我一同住在京城里,站在我能够靠近的地方。现在,我只需要等一段时间,等到她看清我的情意,等到她愿意靠近我,等到她应允我,我便能与她相守一生了。”

他的声音低沉清越,温柔如水,带着浓浓的爱慕和无悔的情思,轻轻飘进我的耳朵里。听了这番话,我心里很是感慨,北静王爷对黛玉一往情深,情深如许,这样的情意,这样的心意,真是令人不得不为之动容。被这样出色的男子这么深情地爱恋着,黛玉,她其实真的很幸福呢。

我正沉吟之际,只听得北静王爷继续说道:“雪雁姑娘,你知道我今年上战场的原因吗?”

我一愕,心里惊讶不已,口中缓缓地说道:“我怎么会知道呢?不过,若据我看,王爷这样,必定是为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吧?”

北静王爷摇了摇头,低声道:“这只是一个方面,其实,主要原因,还是为了你们姑娘。”

我吃了一惊,讶然道:“为了姑娘?怎么可能?王爷说错话了吧?”

北静王爷微微一笑,缓缓答道:“我没有说错,我上战场,征战西北,的确是为了你们姑娘。我读过你们姑娘的诗,有一首《问菊》,里面有这样一句诗:‘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由诗见性,我知道,你们姑娘心里,其实一直都有一个归隐山水、海阔天空的梦想。一叶扁舟,寻山看水;结庐幽谷,逍遥一生。自从明白你们姑娘的心思后,我便一直都在为这个努力。我们王府世受皇恩,我若是虚受厚恩,一无报答,岂不是知恩不报之徒?再说我本是皇室子弟,保家卫国,是我的责任,我自然义不容辞。身在其位,须谋其政。这一次,我主动请愿出征,是想以自己的行动报答君恩,尽职尽责。因为,只有这样,将来,我才能安心地让出这个王位,离开京城,陪你们姑娘归隐。”

我听了这番话,心中喟叹万千,不由地长叹了一口气,慢慢道:“人们常说什么自古忠义难两全,若是听了王爷这番话,真真要愧死了。王爷不仅能够精忠报国,亲自征战,不负君恩,还愿意为情放弃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不负佳人,真是千古第一人了。”我说完,暗自想,如果,黛玉本人听了这番话,也一定会很感动吧?

北静王爷听了,微微一笑,正要说话时,假山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叹息。极轻极轻,微不可闻,但此刻我与北静王爷都在沉默之际,便都听到了。北静王脸色微微一变,朝我摆了摆手,又朝假山那边指了指。我心下会意,便不再说话,与北静王爷一起转出回廊,朝假山那边走去。及到了跟前,却是一身素衣的黛玉和紫鹃。黛玉扶着紫鹃,亭亭玉立在一株梅花树下。两人的衣襟上落有片片花瓣,想来已经在这里站了一段时间了。

见我们过来,黛玉顿时羞红了脸,忙低下头,默然不语。她身边的紫鹃发了一会儿怔,方才朝深情凝望着黛玉的北静王福了一福,柔声道:“北王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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