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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紫鹃正要说话时,只听得里边黛玉咳嗽了一声,我忙与紫鹃起身走进屋里,见黛玉脸颊通红,喘息不止,气息紊乱,身子也有些摇晃起来。

我忐忑不安起来,忙轻轻扶住黛玉,问道:“姑娘怎么样了?”

黛玉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大碍,喘息了一会儿,轻声道:“我还好,并没有怎么样。”停了一停,朝走进来的春纤道:“春纤,你去把宝玉喊过来。”

春纤迟疑了一会儿,答应着出去了。黛玉仍在咳嗽,我与紫鹃惊疑不定,只得仍旧在屋里伴着黛玉,不发一言。

不一会儿,春纤便带着宝玉进来,后面却跟着一脸紧张的袭人。黛玉轻轻地摆手,道:“明月,春纤,你们陪袭人去喝杯茶吧。”

袭人脸上有些不情愿,却被明月和春纤一左一右地拉着出去了。

黛玉一面喘一面说道:“扶我起来。”我只得同紫鹃把她扶起,两边用软枕靠住,自己却倚在旁边。

紫鹃倒了一盏茶过来,宝玉喝了一口,望着黛玉问道:“妹妹怎么了?身子可是不好?”

黛玉闭了眼,说道:“我并没有怎么样,无碍的。只想问你几句话。你亦是知道的,当年卓文君为了与司马相如共守百年,甘愿抛弃荣华富贵,弃家出走。如果是你,又当如何?这件事情很重要,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宝玉忖度了半天,眼光闪烁不定,说道:“我不知道。”

黛玉深深叹息一声,又问道:“我虽然不爱管事情,却也是个明白人。宝玉,目前形势不同以前,贾家这根大梁,将来是要靠二哥哥来扛的,二哥哥可准备好了?”

宝玉听了这话,笑道:“这却不必担心了,我们家在这达官显贵中也是极头等的了,难不成还会有什么事情?再不济宫里还有娘娘呢,那可是我的亲姐姐,一定能护我们家周全的。哪里就用得着担心了?妹妹素日里清高自许,如今也别操心,省得弄脏了妹妹。”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又说道:“虽说晴雯那些人走的走,死的死,但是,剩下妹妹和袭人,有两三个人同死同生也就够了的。”

我听到这里,冷冷一哼,心里很瞧不起他。黛玉睁开双眼,又轻声道:“如果太太不答应呢?太太向来更喜欢宝姐姐的。如果太太非要你娶宝姐姐,你会怎么样呢?”

宝玉一愣,低了半日头,才笑着道:“那也没什么,我就听太太的,先娶了宝姐姐,再去求太太和老太太,等太太答应了,我再娶妹妹。”

黛玉脸色一变,身子摇摇欲坠,我心里很是担心,忙朝紫鹃招手。紫鹃立刻走过来,与我一起扶住黛玉。宝玉却在床沿边坐下,道:“妹妹放心,宝姐姐人长得美,素来亦是个极宽厚的,我将她娶过来之后,只要好好与她说说,她也一定会同意的。”

紫鹃怒道:“如此说来,你是要我们姑娘给你当妾了?我们姑娘是堂堂探花之女,名门闺秀,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宝玉愣了一下,才笑道:“不是当妾,到时候,让妹妹与宝姐姐姐妹相称,大家和和气气地过日子,岂不是好?我们这样的大户人家,这样有什么使不得的?宝姐姐是个极贤惠的,一定会好好待妹妹的。”

我冷冷一哼,黛玉也冷笑了一声,长叹了口气,摆手道:“今天说了这么久,我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想来不久之后,二哥哥定能心想事成,左拥右抱,悠闲度日了。”言罢,朝我轻笑道:“雪雁,你送送宝玉。”

我答应下来,拉着宝玉出了房间。出了院子,宝玉突然问道:“今天妹妹说的这些话可有些奇怪,没头没脑的,我倒不明白了。”

我冷笑道:“宝二爷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不过,今天不明白,过一段时间一定会明白的。”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我回头看时,却正是袭人。袭人快步跟了上来,眼眸戒备地扫了我一眼,朝宝玉道:“二爷该回去了。”说着,拉着宝玉快步走了。

我立在原地,冷冷一哼,眼看着他们走远,便折身回了黛玉的闺房。只见春纤在门里往外探头探脑的,见我回来,忙嚷道:“姐姐,快来。”

我心下大急,忙赶忙进去看时,只见黛玉依旧躺在床上,闭了眼只管流泪。紫鹃与明月守在一旁,也急得掉眼泪。黛玉哭了一会儿,突然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我们吓得哭成一团,黛玉的奶妈王嬷嬷又叫又掐。我心里又急又气,后悔不该如此冒失,竟与紫鹃在外面议论这件事情,我们说的那些话,一定被黛玉听到了。我不该如此心急的,转念一想,这也是迟早的事情,这一天早晚会来的,长痛不如短痛,如今只求黛玉能够想通了。

过了好一会儿,黛玉才“呀”了一声,慢慢睁开双眼,幽幽醒转。我见此情景,这才松了一口气。

紫鹃忙取了茶过来,黛玉喝了两口,喘道:“我只迷了心,无碍的。”

明月忙过来给黛玉把脉。我急急问道:“怎么样了?”

明月轻声道:“果然的,姑娘的脉象倒沉稳了不少。并不碍事的,好好休息一下。”

我仔细看时,见黛玉眼神清亮,神情安详,便稍放下心来。

黛玉浅笑道:“这个自然,我想明白了,心情顺畅了,身体自然就没有大碍了。”说到这里,拉住我和紫鹃的手,柔声道:“你们放心罢,我不会再为宝玉流泪了。他那样的人,也不值我再为他操心了。”言罢深深叹了口气,续道:“你们在我耳边说了这么久,我也并不是不明白,只是毕竟是青梅竹马走过来的,我总念着旧日的情分,始终不能完全放下。今天叫他过来问了一番,我本来以为,他可以为我放弃一切,我也打算与他远走京城,寻一处幽静的地方,厮守终生,哪知道他竟会那样回答。这样也好,我终于看明白了他的性情,也终于可以,放下他了。”

我与紫鹃听了,都喜道:“真的吗?”

黛玉笑道:“自然,我也明白的,他,不是可以托付终生的人。”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续道:“好了,我们总算可以清净地过日子了。以后他再过来,也不必再理会了,省得有心人又说闲话。”

我们一起答应下来,脸上都是极欢欣的微笑。黛玉也披衣起身,含笑道:“姐姐妹妹们,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

春纤正立在门口,听了这话,立刻笑道:“我去端饭吧。”言罢笑着跑了出去。

此时的潇湘馆,气氛融洽轻松,温馨动人,一副欢乐的景象。

第二日起来,黛玉梳洗好了,便依旧去上房请安。此时迎春已经回去,薛宝钗也回家去了,所以上房里颇有些冷清。只有黛玉和惜春探春三个姑娘,王夫人和邢夫人却也来了,陪着贾母说话聊天。

我仔细打量,就见王夫人脸上有着淡淡的喜色,我看在眼里,便知道她已经遂了心愿,心里只是冷冷一笑,依旧不动声色地随侍在黛玉身后。

大家正在说话,不一会儿,贾政与贾琏陪着一个太监进来,说是要传元妃的谕旨。众人跪了下来,夏太监读道:“薛氏宝钗品德高贵,娴雅大方。现赐婚与荣国公之孙贾宝玉为妻,定十一月初八佳日完婚。”

王夫人一听,有些得意,立即面露喜色。贾母却怔在那里,默然不语。夏太监走了很久,贾母却不起身,只依旧跪在地上,死死地盯着王夫人。

贾母不动,众人自然也不敢说话,陪着她跪在地上。王夫人见贾母怒气冲冲地盯着她,唇边的笑容便凝住了,迅速低下了头。一时之间,房间里静悄悄的,气氛沉闷至极。

我跪得腿脚酸软,心里很是不耐烦。但看到我前面的黛玉一脸的平静,便很是高兴。她,一定已经放下了。不然,脸上的表情不会这么平静呢。

过了很久,却是黛玉起身走到贾母身边,轻笑道:“地上凉,外祖母还是快起来吧。”边说边将贾母搀扶起来。

贾母一脸的诧异,却也依言站起身来,又低声道:“你们都起来吧。”

我松了口气,随着众人起身。贾母拉着黛玉,端坐在榻上,冷冷望着王夫人道:“宝玉的婚事,你为什么不与我商量?”

王夫人低头敛眉,一副柔顺的模样,答道:“是娘娘自己下的懿旨,我事先也并不知道的。”

我只在心中冷笑,不知情的人,看着王夫人这副神情,一定会相信的吧。

贾母冷冷一哼,看着黛玉,轻声道:“你身体向来不好,还是快些回去歇着吧。”

黛玉浅浅一笑,明眸缓缓扫过依旧低着头的王夫人,起身应了下来,带着我与紫鹃出了上房。黛玉不用我们搀扶,自己却走得比往常飞快。我与紫鹃忙在后面跟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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