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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点,便开始谈话了。

早点是宾馆服务员送上来的,但也只送到套房门口,就被那个年轻人接了过去,再由年轻人送进里屋来。年轻人只把餐盘往长条桌上一放,就退了出去,什么也没说。

早餐很简单,一杯牛奶,两片夹了果酱的面包,还有一个鸡蛋和一小碟咸菜。虽说肚里有火不觉饥饿,但孟昭德还是把能吃的都吃了下去,能喝的也喝了个精光,连咸菜丝都收拾个溜干净。不能不吃啊,这既是保住身体不垮的需要,也是打胜心理战的精神战术,要让他们看出我心里无鬼,坦然,一无所惧。如果先整出个不吃不喝屁滚尿流的样儿,人家趁势痛打落水狗,那亏可就吃大了。

年轻人把盘子收下去,白脸黑脸坐进来。黑脸铺开纸笔做记录,旁边还放了一个录音机。问话的主要是白脸。

“这一宿想的差不多了吧?”

“也没啥可想的,就那点屁事呗。”

“都什么事?先自己说。你现在如实坦白,我们还可按宽大处理,如果再错过这个机会,后果你自己想吧。组织上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我们也不想一棍子就把哪个干部打死,这个政策你都懂,就不要我多说了吧。”

“我懂。党的政策伟大正确,我由衷拥护,也从心里感谢。但我更要实事求是,也不能为了宽大处理,就顺嘴胡说,故意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那反而要给组织上找麻烦,是吧?”

“谁说让你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了?谁又让你给组织上找麻烦了?你这态度有些不对头吧?就按你的话说,实事求是,先交代你的问题。”

“我在乡里当过几年副乡长,协助主要领导抓农业和淡水养殖业,又当了近三年的乡长。应该说,这几年乡里的变化挺大,由过去的单一水田,发展到现在农业和养殖业并举,稻田养蟹、养鱼已形成一定规模,加上蟹子交易市场的建立,使我们乡的财政收入和乡民的生活水平都有了相当大的提高……”

“我们不是来听你评功摆好。这些变化,有目共睹,是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好,是乡党委乡政府集体领导的结果。请你不要再绕,交代自己的问题。”

“我不是为自己评功摆好。这些年,我连踢带打,连滚带爬,没有功劳总还有苦劳吧?当然,我没有焦裕禄、孔繁森高尚,无私奉献,我世界观改造得不彻底,有私心,特别是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抗不住金钱物质的诱惑,缺点毛病还是有一些的。比如,在应酬交往过程中海吃豪喝,还陪客人去了一些不该去的地方,像昨天晚上那种地方,我就不该去。无论怎么说,那也是给我们党的形象抹灰……”

“哼,仅仅是这些问题,我们也不会把你请到这个地方来,采取双规措施了吧?”

“深刻检查严格要求,有些躲避不开、推脱不掉的人情往来,这几年还是有的。因为我是掌握一定权力的基层领导,也就成了灰色收入的直接受益者……”

“都有些什么灰色收入?具体说。”

孟昭德踌躇了一会儿,便按既定方针办,把昨天夜里想好的几笔收入说了出来,老爹死时收了多少礼,自己生病住院收了多少礼,还有为谁提干、进乡中学收了多少礼,哪个蟹贩子又送了他多少。他心里有个小九九,除了老爹死时和自己住院那两笔,交代的数目只能控制在十万左右。自己办公室里有十万,这十万要和那十万对上牙,不能有太大出入,日后交赃,也只是这十万。至于老爹和生病那两笔,说了也只是为争取个好态度,不怕。按自己所知各地贪官落马后的处理结果,那种钱组织上不没收,即使要收,也可以用礼尚往来的借口化多为少,直至为零。

黑脸忍不住了,停下笔,问:“这几笔钱你花掉了吗?”

“没有。”孟昭德答。

白脸意味深长地看了黑脸一眼,黑脸便低下头继续做记录。白脸接着问:

“那这几笔钱你怎么做的处理?”

“我放在办公室了。”

“为什么没拿回家里?”

“我知道这几笔钱来路不正,花赃钱喝大酒,早晚是病,就没敢往家里拿。再说,我家那口子天生胆小,承不住事,我一家伙拿回去这么多钱,必要问我来路,我撒谎她不信,我如实说吧,就是不把她吓个半死,也必是天天夜里睡不好觉。我几次打算,把这几笔钱交到乡里或交到县里去,可又怕别人说我是沽名钓誉假正经,甚至有人还会说我交出一个十万,不定手里还昧下多少个十万呢。眼下人心难测,好人难做,好官更难做呀。”

白脸冷笑一声:“难做不难做,你最终不还是把钱贪下了吗?”

孟昭德故作委屈状,说:“领导既这样说,我有口难辩。其实,我早有把这笔钱变个法儿妥善交出去的打算,既不让谁说咸道淡,又不显山露水。比如,明年开春,乡里计划建个养老院,我都拿准主意了,到时把这钱交到哪个关系好的养蟹大户手上,再让他以个人名义捐赠出来。这样一来,一天云也就散了。”

这是孟昭德昨夜临睡前想好的借口,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洗涮得干干净净。

黑脸忍不住,又插话:“你挺**啊?鬼信!”

孟昭德挤了两下眼睛,想把眼泪挤下来,但泪腺终没听他的摆布:“两位领导信也好,不信也好,钱既在我的柜子里,我再说啥也没用了。我既住进了这种地方,还有什么资格说学**?我那样做,只算求个心理平衡罢了。”

白脸问:“你办公室柜子里,眼下究竟有多少钱?”

“十万。哦,还有些零的,三千五千吧,那是我的日常零用钱。”

“你说准了。”

“十万整的,一万一扎,十扎,这肯定没错,是装在一个牛皮纸的大封筒里,封口我还用钉书器钉上了,是放在铁皮文件柜里。那零的三五千,是放在办公桌的中间抽屉里。除了这两笔,再多出一张票子,组织上给什么处分我都没怨言。”

白脸从黑脸面前拿过记录纸,看了看,又捏着指头算了算,目光再度锥子般尖锐起来:

“你的态度还是没老实吧?你交代受贿的这几笔共是九万,可你柜子里是十万,多出的这一万是怎么回事?”

孟昭德心里激灵一下子,他没想到只谈了这一次话,白脸就会这般精细地核算。由此,孟昭德又心中暗喜,如此问话,是不是可以做这样猜测:一,起码他们还没抄自己的办公室;二,他们对自己贪污受贿的底数未必了解得很清楚。在已交代的这几笔中,也许有他们已经掌握的,有的则是自己沉不住气,被人家诈了出去。如果真是这样,自己更要铁嘴钢牙一口咬住,再多一个子儿也不能往外说,动大刑也不能说,十万便是自己最后的防线了。

孟昭德做出哭叽叽的样子,说:“那一万,不是我的,也不是贪污受贿的钱,我不说行不行?”

白脸说:“我们在跟你谈买卖吗?不管是谁的,什么钱,都要老实交代!”

“那是县里一位领导的,我还没来得及退给他。”

“县里的谁?”

“吕国清吕书记。”

“他的钱怎么放在了你手里?”

“是这样,吕书记开春时雇了我们乡里一个蟹农养了六亩蟹子,入秋后把蟹子卖了,得了几万元钱。可养蟹要交特产税,一亩一千五,六亩九千,我就把这笔钱留了出来准备替那位蟹农交,也可以说是替吕书记交。”

“那你为什么没交?”

“我做了两手准备,非交不可呢,就交;我又跟乡税务所的同志做工作,打着那位蟹农是扶贫对象的借口,请求减免。税务所答应了,说还是得先交,然后再办退税,这个程序不能不走,不然对上对下都不好交待。这个程序已走完了,退税的单据已在我手里。所以说,那一万元钱是吕书记的,不是我的。”

“你口口声声说特产税是九千,这又变成了一万,怎么解释?”

“我、我……我这人不是有毛病嘛,想往上巴结,溜溜须,怕九千元钱拿给人家不好看,哪有没开封的一扎钱甩给人家有力度,就……就从自己腰包里添进去一千。”

“假借扶贫之名,偷逃国家税收,这个问题性质更严重,你不懂?”

“懂,懂。我错了。但这个错是我犯下的,跟吕书记没关,他不知道情况。”

“他知不知道情况,等我们进一步调查核实后再说。但不管怎样说,这笔钱,是一定要没收的。”

“应该没收,应该,我认。”

白脸翻腕看表,快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就说上午的谈话到此结束,又把黑脸的记录拿过来,还掏出一盒印泥,让孟昭德先写下“谈话记录属实”的字样,又在上面按手印,每页都按,勾勾划划有改动的地方也按。孟昭德在写情况属实前把记录又看了一遍,上面的错别字不少,有些地方记录得狗屁不通,他一一点出来,黑脸都改过来。那么一改,需在改的地方按手印,就把记录纸按得红乎乎的一片,很不成个样子。孟昭德心里想,看来上边也没把自己这个小沙弥怎么当回事,所以才派来这么个二百五的办案人员,文化水平审讯水平都不高,连记录都不会,眼见是个白吃饭的货。这么一想,心里越发踏实了不少。妈的,不定是哪个东西犯了事,拐带出了自己。人家既是搂草打兔子,顺带着挂角一将,自己又何苦把自己吓得半死呢?

按完手印,白脸说,午后你自己写交代材料,明天上午接着找你谈话。

孟昭德说,我不都如实交代完了吗?你们也都作了记录,我还写什么?

白脸阴着脸说,我们记是我们记的,你写是你写的,都需要,少废话。除了你已交代的,还有什么你没交代的,一并都写下来。

孟昭德说,哪还有别的什么,我是竹筒倒豆子,都说了。

黑脸喝道,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你自个儿知道,我们也知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见了棺材才落泪。

这一喝斥,又叫孟昭德有些发懵,他们是不是还真的掌握了些什么呢?

午后加夜晚,孟昭德关到里屋写材料,外间仍是三个人轮流值班。饭菜也仍是由年轻人送进来,不许他迈出套间半步。晚饭后,孟昭德胃有点儿不舒服,这是他多年来的老毛病,一有着急上火的事,饭后心口就堵堵的。孟昭德借题发挥,捂着心口说疼得受不了,要求去医院或找个医生来看看,想借此试探一下办案人员的态度。没想几个人都很坚决,也很强硬,坚决不允。

白脸问,你以前有没有过这种毛病?

孟昭德说,有,我不是装的。

白脸说,你以前犯病时都吃什么药?说出来,我们马上去给你买来,别的,甭想!

孟昭德只好说了几样药,那年轻人便出去买了,好一阵才回来,也不知是从哪里买来的。

第三天早餐后,谈话继续。还是前一天的格局,黑脸记录,白脸主问,但谈话的内容有所变化,收礼受贿的事一字不问,而是直接逼向河蟹交易市场和乡政府办公大楼,问孟昭德在主持这两项工程时,都做了哪些贪赃枉法的事?孟昭德心里发毛,知道这才是案子的要害,一言不慎,必进牢狱,便一再咬牙跺脚狠发毒誓,说:

“两个工程有账可查,你们去查好了,真要查出我孟昭德有一分钱的毛病,你们把我撕巴碎了,喂蟹子喂王八我都没二话。我这人虽没有那么高的做人品格,但早给自己划了一道死杠杠,别人主动给的我可能接收,但绝不主动伸手捞取不义之财。”

白脸迂回盘绕,左追右突,用尽一切招法,孟昭德都是不管你有千般妙计,我守一定之规,绝不退守半步。白耗了半天工夫,午后又是停谈,又是让他自己写。孟昭德提出是否可跟家里乡里通个电话,报报平安就行,我都出来两天了,家里怕要找翻天了。白脸说,家里乡里我们都早有安排,你想快点回去,眼下只有一条路,老实交代。孟昭德便装出怒不可遏的样子喊:

“我还怎么老实?有的我都说了,没有的你们还非逼我胡编啊!我不跟你们耗了,你们把我送法庭上去吧,我要找说理的地方!”

黑脸抓起桌上的茶杯,砰地一声蹾下去,也吼:“你凶什么凶!有送你去法院的时候!”

那砰的一蹾,孟昭德放在旁边的手躲闪不及,正砸在手背上,手背登时便青紫上来。那白脸对黑脸瞪眼睛,说有话好好说,你激动什么?黑脸便不吭声了。白脸又转身安慰孟昭德,说不要紧吧?快揉揉,一会儿我去给你买瓶红花油,抹抹就好了。他这人,就是性子急,心里巴不得你三言两语的把事情说清楚,回去继续当你的乡长才好呢。

孟昭德知道这两人在唱双簧,在演戏,白脸的扮曹操,黑脸的唱张飞,不用化妆转换角色了。那一砸是故意的,变相用刑,却又让你说不出什么。人家现在是三对一,自己又处在被审查的下风,再闹得僵起来,不定又整出什么恶狠手段对付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认了吧,装熊吧,平安出去才是人生的大胜利呢……

第四天上午,还是谈话,午后也不让写材料了,蘑菇战,接着谈,连轴转。这一谈又谈到将近傍晚,窗外的天色已暗下来,谈得连黑脸都不耐烦了,嘟哝说,坐了一天了,腰酸腿乏的,歇歇吧。白脸说,歇歇就歇歇,都抻抻腰,等吃完晚饭再说。两人说着就退到外间去了,还掩上门,留孟昭德一人在屋里。

孟昭德仰面躺到席梦思床上,成大字型伸展胳膊腿儿,只觉各处关节都在咯咯吧吧地响。突然,他听到外间有说话声,细听听,是在打电话。孟昭德怔怔神,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光着脚凑到门边去,门留了一道缝,外间的声音便清晰可闻。

“张书记吗?该下班了吧?……不辛苦不辛苦,执行任务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都这样,习惯了……不太顺利……是,政策攻心,必要的时候可以出示一下证据……是,我们都带来了……对,还是要争取让他主动交代……我们要请示的是,他已交代的几次收受贿赂,以及违纪违法的收入款项共十万,据他自己说,也早有交公或捐助公共福利事业的打算,所以一直存放在他的办公室里,没往家里拿。我们的想法,是不是现在就让他交上来,仍可算作他的主动坦白主动退赃。不然,只怕夜长梦多,真要出啥意外,就不好了……好,我们马上就办,我们会注意政策……放心吧,赃款到手后我马上向您报告,您最好安排人尽快把这笔款子取回去,不然我们可更难睡踏实觉了……好,再电话联系。”

这个意外得来的信息让孟昭德的心一紧,又一松。紧的是,他们还在盯着两个工程的事,而且手里还握着证据,什么证据呢?那个证据亮出来,自己是否还有耍赖打滑的可能呢?松的是,那十万元钱,自打住进这里来,自己就没想留,他们能认可就是主动坦白主动退赃,已是最佳结局。而且以此推断,他们既没抄收自己的办公室,也必没对自己家里动手。这就好,自己已是三天三夜没回家了,老婆还不是傻透腔的人,她总会有“时令不好风雨来得骤”的感觉,三四天的时间,把家里的那些要命的东西转移出去,还不绰绰有余吗?只要日后他们在自己家里一无所得,就不怕,什么都不怕了……

这顿晚饭送来的比前两天晚一些,因觉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数,也觉吃得比往日有些滋味。餐盘撤下去后,外间却一直迟迟没动静。孟昭德想,要去取款,最好连夜,不然明天,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的,又被人押解着,该怎么对乡政府的人解释呢?这张老脸又往哪儿放呢?转而又想,办公室的钥匙就在他们手里,是不是他们不通过自己,已经去取了呢?可这些话,没法问,也没法催,笼中的鸟,滩上的鱼,一切任人摆布吧。

在焦虑中等待,在焦虑中猜度,直到夜深上来,白脸和黑脸才推门进来。白脸开门见山地说:

“经请示,上级领导要求你尽快把那十万元赃款交上来,并同意,可按你主动坦白、主动退赃处理。你的意见,什么时候取款合适?”

孟昭德虽心里早有主意,脸面上却仍绷着,他也猜到两人这种时候进来问,也必是与自己不谋而合。

“我还有这种自由吗?我现在是磨道的驴,听喝。”

白脸说:“那好,你穿好衣服,马上出发。”

孟昭德说:“我没有办公室的钥匙。”

黑脸从裤兜里掏出那串钥匙,在手上掂了掂,“这个没错吧?”又放回裤兜去。

孟昭德在三个人的押解下,下了宾馆的楼。出门厅大门时,白脸对立在门前的侍应生说:“我们回来要晚些。”侍应生点头:“知道了。请各位先生走好。”

停候在门前的是一辆紫红色的桑塔纳出租车。孟昭德疑惑地望了白脸一眼,白脸读懂了他的眼神,淡淡一笑,说:

“你想坐警车,我马上调警车过来。”说着,已从腰间摘下了手机。

孟昭德长吐了一口气,又咕哝了一句“我是磨道上的驴”,便无师自通地打开了车后门,钻进去。白脸黑脸则分别从两侧门坐进,正好把他夹在中间。年轻人则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那个位置是秘书兼保镖。天地生众人,人各有其位。年轻人坐下后,撩了撩后衣摆,又把后腰间别的东西往前移了移。孟昭德注意到那是手枪,这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抖颤了一下。

汽车疾行,一路无话。将近两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乡政府大门外一处树影里。夜空里浮云遮星,天地间愈显昏暗。孟昭德下了车,在三人的裹挟下,去摇铁栅门。哗啦啦,哗啦啦。门卫披着大衣,握着手电,嘟嘟囔囔满不情愿地出来,及至电筒的光圈晃到了孟昭德的脸上,便惊了,忙用钥匙开门:

“哎哟哟,是孟乡长啊!这几天不见乡长来,上上下下的都急得火上房啦。今儿是王乡长值班,早睡下了,我这就去叫醒他。”

孟昭德说:“我还有事,马上就走,不要惊动他。”往院里走了几步,又叮嘱:“我今晚回来的事,你知道拉倒,不要跟任何人说。有事我会直接跟他们电话联系。”

门卫忙点头:“不说,不说,我谁也不说。”

四人进了办公楼,孟昭德有意放轻了脚步,他注意到,那三人也都把脚步放轻了,这正合他的意。到了自己办公室门前,黑脸将钥匙交给他,年轻人退后一步,显然是留门外警戒。门打开,灯按亮,昔日熟悉的一切骤然复现在眼前,恍若隔世。孟昭德心里陡地生出一种很复杂的感觉。这里的一切还属于我吗?我还会回到这里发号施令吗?他把目光落到写字台上那只红得耀眼的电话机上,我要是要求跟家里说几句话,哪怕只一句,他们会允许吗?白脸似看透了他的心思,跨前一步,一只手便落在了电话机上,低声命令:

“不要磨叽,抓紧。”

孟昭德便打开铁皮文件柜,将那沉甸甸的牛皮纸封筒拿出来,交到紧跟在他身旁的黑脸手上。黑脸三下两下撕扯开,看了看,又冲白脸点点头,便从衣袋里摸出一只尼龙绸布袋,把钱装进去。又问:

“还有吧?”

孟昭德说:“抽屉里的三五千,是我个人的零用钱。”

黑脸说:“那也交出来!”

孟昭德扭脸去看白脸。

白脸说:“带就带上吧。我们先替你保管,不交公,等案子完结,连同其它物品,我们自会给你个清清楚楚的交待。”

孟昭德只得打开抽屉,把装零用钱的信封也交出来。那一刻,他有些后悔,当初交代时,要是只说那十万,这零用钱的事闭口不提,也就不会让人家整得这般赶尽杀绝颗粒无收了。想到此,他吭吭哧哧地问:

“可不可以……给我打个……收条?”

白脸说:“明天上午市反贪局就来人取款,一并把正式手续办给你。”

“我是说……这个信封里的。”

“你点点,是多少,自己写在信封上,然后封好。我们办案经费咋困难,也不会动用这种钱。退给你时一分不会少,放心吧。”

孟昭德便点钱,是四千六百元,在信封上注好,仔细封糊,交出去。

白脸又说:“谈话时你交代说,乡税务所给吕书记退了九千元的特产税,并把退税的手续交给了你。单据在这里吗?”

“在,在。那个也要?”

“要。”

“要它啥用呢?”

“起码是证据,证明这十万里有九千是偷逃税款,偷逃的责任又不主要是你。组织上在定案时,如果少算九千受贿,对你也许有好处。这也不懂?”

“懂,懂。谢谢了。”

孟昭德便又找出那张退税单,交出来,然后熄灯,关门,下楼,出大门,钻进汽车,回宾馆。疾行数百里,仍是一路无话。

这一夜孟昭德睡得很安稳,也很香甜,许是夜里来回乘车颠簸太累了,或者是那笔赃款交出去,便觉堵在心口的一块石头落在了实处。一觉醒来,回味梦境,似乎刚刚训斥完哪个副乡长,为的什么事训斥的又是什么话都记不清楚了,只觉得很酣畅,狗血喷头,痛快淋漓,那个副乡长还一再点头认错。那种感觉犹如屎堵腚门,轰轰隆隆排泄出去,便一身轻松。这种感觉一闪,便觉下腹正胀,果然内急,急急起身跑进卫生间,坐到马桶上,切身感受一回那种畅快轻松的感觉。

从卫生间出来,拉开窗帘,才知太阳已升起老高,耀晃得满屋明亮。侧耳听听外间,了无声息,极安静。原来那几人昨夜也跑累了,正睡着,还没醒呢。按说,市反贪局的人今天上午要来人取款,差不多也该到了,昨夜说好了的,难道他们只知睡大觉,就忘了吗?孟昭德便刷牙洗脸,等年轻人把早点送进来。昨夜折腾,两腹空空,真饿了,肚子已在咕咕地叫,像窝了一只已没多大精神头的老蛤蟆。可足足等了两三个时辰,故意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又故意把卫生间的门摔得咣咣响,可外间还是太平间似的连个回应都没有。

孟昭德再忍不住,也等不得,便拉开房门,先小心翼翼地只把脑袋探出去,才知外间根本没有值班的人。他放开胆子,迈步出门,几天来总算擅越“雷池”一步。东张张,西望望,见茶几上放着自己的那只皮包,皮包上放着两张百元的票子,用自己那串钥匙压着,用手动了动,有什么小东西啪哒一声掉在地上,低头找,才知是手机里的那个小卡。没这个卡,手机便是废铁疙瘩一个。看来人没走远,刚才还坐在这里摆弄这些东西。是去吃饭了吗?还是去了卫生间?他们就不怕我借这机会溜掉吗?哼,你们既渎职,也就别怪我不守规矩了,我坐在这里看守我自己的东西。

这回孟昭德是坐在外间沙发上等,等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又斗胆用遥控器将电视打开,还搜寻了一阵台,最后锁定在一个台的米老鼠和大黄狗上。那只机灵狡猾的小老鼠正戏耍那只傻呼呼笨嘟嘟的大黄狗,一忽儿把大黄狗逗进泥潭里,一忽儿又用门夹住了大黄狗的尾巴,小老鼠还趁机薅大黄狗的胡子,气得大黄狗汪汪乱叫,只是奈何不得小老鼠,好生有趣。可有趣顶不了抗饥,又等了有两个时辰,肚子的老蛤蟆越发叫得频繁欢畅。孟昭德把电视机的声响弄大些,再大些,嗡嗡震得都有些闹心了,估计半幢楼都能听到,可外面还是无人回应。

孟昭德再斗胆,这次是走出了套间的门。走廊里静悄悄,只是停着一辆放卫生用品的手推车,不知服务员正在哪间客房清理。孟昭德去按对面客房的门铃,门铃没响。门铃不响原因只有两个,一是坏了,二是房间里根本没人,人走拔卡,断了电源。笃笃笃,敲门,里面静如空谷,无人应声。

孟昭德发了一下呆,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他转身往电梯跑,下到一楼,出电梯直奔总台,问:

“我是601房间的客人。请问,我们一起的602客人上哪儿去了?”

总台小姐答:“602已经撤房。601也结算完了,您可以在午间十二点前退房。他们没跟您说吗?”“我是问,他们人呢?”

“天亮前就走了,走的挺急。”

“他们去了哪儿?”

“对不起,这我可不知道。”

孟昭德气急败坏,冲回套房。皮包在,皮包里的一应证件也都在,办公室的钥匙也在,可十万元钱没了,装在信封里的四千六百元钱没了,值钱的手表没了,手机被取下他们不要的卡后,也没了。他们留下这些东西是让我还回去当乡长,他们留下卡是让我再买个手机配上使用,他们留下二百元钱是给我回家去的路费。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这是一起经过周密谋划的骗局!这是一个胆大妄为的诈骗团伙!可我是什么?哑巴叫驴操去了,有苦说不出。能报案吗?怎么报案?想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也不是一无可疑之处,怎么就一点儿没生出警觉?特别是一早醒来,还一直坐在这里傻等,瘪着肚皮直等到近了晌午,老天,这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逼,超级大、傻、逼!

孟昭德彻底傻眼了,坐在那里,只觉脑袋胀得有那种升空载人的热气球大,眼前一片空茫,万点金光乱闪。电视仍大开着,米老鼠正对着镜头哈哈大笑。那三个王八蛋此时不定躲在什么地方,也在哈哈大笑。他们得手了,一家伙骗去十多万元钱,玩得妙,玩得绝,还让你专吃哑巴亏,高手啊!

孟昭德突然也仰面狂笑,哈哈哈,哈哈哈……一如狂潮,难止难歇。惊得清理房间的服务小姐跑过来,不住地问:先生先生,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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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步上云梯呼吸你(全+已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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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云端,说你爱我,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到云梯,该怎样靠近你,和你一起呼吸---爱情!苏懿贝,是网络写手也是一个孤儿,她的所有行李只有一台电脑和那片从来舍不掉的回忆!笔下出现一个个让人哭死爱死的爱情故事,结局或者悲情,每一个都动情,让人觉得她是一个懂得爱的女孩。但现实中的苏苏却不再愿意相信爱情,她写爱情故事只是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和她一样永远再不信爱情的女人,会需要读一些爱情外敷内用,避免早更早衰。天意总是爱折磨无辜的人类,就苏苏这个平凡无奇的早老痴呆竟然又被爱情看上,还炫目到偶像剧级别,一如6年前的那场原该擦肩的初恋,浓情诱人的没天理。本溪说:回来我身边,把我曾给你的伤还给我就好!莫骏说:爱并不在云端,握紧我的手,便能呼吸到---爱情!涅槃灰的唯一读者群:【52488690】涅槃灰新浪微博:http://m.pgsk.com/1673690385==========《在云端说爱你》本文主题歌寂寞是属于爱的美味毒药清风缠上发梢吻上你留下的烟草味道奔跑在云端唱着为你谱写的暖暖歌谣然后随着大雨倾盆坠下,回到那座无心的城堡爱到深处是忍着泪对自己的大胆嘲笑,痛着美好爱着煎熬,忘不掉的刹那灼烧如果今生你已经不再眷恋我的心跳我会为你朝着远离奔跑不停一秒重新步上云端的那座七色梯桥,狠狠回味早已经遗失掉的青春和美好,既然已经有她为爱妖娆对你深情微笑我会从此朝着云端奔跑不停一秒。为你在云端深处画地为牢,让你我都不再需要为爱而逃。=========涅槃灰文字1,《逃婚俏伴娘》全本,简体繁体均已出版2,《隐婚》全本,已出版3,《我的脱线王子》全本,已出版4,《错爱摩天轮》全本,已出版5,《宫阙无泪-旖月传》全本,已出版6,《罂粟妖姬》全本,已出版7,《穿PRADA的皇妃》全本,已出版8,《雪域圣殿》全本,已出版9,《步上云梯呼吸你》全本,已出版10,《大姑子北北小姑子南》全本,已出版11,《洗牌》连载中,签约出版12,《倾城双姝》连载中,签约出版13,《惊世大小姐》全本,VIP文14,《逃婚妖娆妻》全本,VIP文15,《MUA上帅总裁》全本,VIP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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