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倩不是傻子,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云曦的栽赃,侍卫的杀意,此刻最无用的就是解释。在这种情形下,本能往往先于理智行动,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在走廊上开始狂奔了,用一个词来形容,那是“夺路而逃”。
一只手捂着伤口,鲜血染满了她的手掌,她咬着牙,跑得跌跌撞撞。夜里的皇宫,陌生的环境,还有身后随时可能出现的挥刀的声音,让她整个人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
路上倒不是没有遇到人,只是那些宫女太监们看到她,摔了果盘,掉了拂尘,高声尖叫着“有鬼——”,就纷纷避让开。她一路逃得顺畅,这一路却也是人仰马翻。
其实她不知道,她那一身白衣,身上带血,披头散发,又是在夜里狂奔,确实和贞子有几分相像。
肩上的血还在流,脚下的青石板地硌得脚疼。云曦这小丫头,应该是故意没放鞋子吧,太阴险了。当然了,这些吐槽的话,也要等到她还有命活下来的以后,一件一件慢慢说。现在,或许来个漫天大雪比较应景,她冤啊——
忽然肚子一阵绞痛,她不自觉的停顿了一下身体,然后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液体从下体流出。不是吧?她惊慌地低头,身上到处都是斑斑的血迹,也不知道是肩膀上的血滴上去的,还是……如果说刚才她还多少有些思考能力,那现在她是彻底方寸大乱了。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脸色惨白地环顾了一下周围,那一瞬间的无助是她两辈子都没有体会过的。
前方远远走过来一群人,她想也不想,咬牙腆着肚子跑了过去,孩子,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人群越来越近,她慌乱地扫视了一眼,然后目光定在一个人的身上,抬起沾血的手想要抓住他,喜悦,愧疚,庆幸,委屈,各种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她张了张嘴:“云……”
突然身后生风,她来不及躲,也根本躲不了。她没有回头,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不远处的云翊,看着他那总是带着完美笑容的脸上出现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看他一脸怒意地朝自己跑过来。
下一秒,她背后一阵剧痛,然后整个人重重地摔在那群人脚边。摔倒前,她竟然意识很清醒的努力转了个角度,侧着身子倒地,多少护了一下肚子。她看着云翊跑过来,然后艰难的抬起手,发白的嘴唇微微颤动着:“云、翊……孩、孩子……”
由于惯性,她在摔倒前,整个身体前倾,长发扬起,露出她那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最无助的神情,泪眼朦胧,眉眼温婉,和云帝记忆中的一张脸完美重合。
“菀儿——”
这是她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看着晕死在面前的人,云翊的心里是极度震惊的。他有过很多种设想,但没有一个像现在这样,让他心烦意乱。
她的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染红了,伤口在左肩上,一剑贯穿,持剑之人下手没有留下一丝余地。她一路奔跑,引得血流的更快,从她苍白的脸色就能看出,她能撑到跑到这里已经是奇迹了。
现在,她就那么软软的伏在地上,不知生死,莫名的看得他心烦。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在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冲了过去,触到那温热的鲜血,他的手微微颤了颤。周围,云帝在说什么,慕容询在说什么,他一句话都没听到,他只看到眼前这个倒在血泊里的人,连呼吸都开始发颤。
“云翊,快带她到一个干净的地方,我能救她,云翊,你听到没有。”慕容询在焦急的大喊着,他也完全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看着她身上的血,他不知道自己有几分把握,但她绝对不能死,因为,有人可能会发疯。
他像是被喊醒了,顿了一下后,动作迅速的抱起唐倩,喝道:“让开。”众人忙让出一条路来。
他扭头看着刀尖还在滴血的殇,眸子里风云诡谲:“回去告诉云曦,如果她死了,我就让你们青岚宫的所有人陪葬,包括她!”他说完,看也没看殇刹那间变得僵硬的表情,也完全没有顾及身边的云帝,径直抱着唐倩大步离去。
身边的公公看着云翊不合礼仪的举动,犹豫了一下,小声提醒道:“皇上,三皇子他……”
云帝低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看着云翊的背影,也是满心满脸的震惊,虽然云翊找来时,递上了那块儿凤璃佩,也大概对他说明了情况,可是见到她时的震惊,还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
菀儿,真的是她,那么的相像,连见面的场面也是那么的相似。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然后神情一震,下令:“封锁青岚宫,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是。”禁卫军领命。
殇看着从身边走过的禁卫军,看着云帝快步朝着云翊离开的方向追去,想起刚刚云翊的神情,他心里一阵冰凉:公主,我们这次,好像做错了……
内殿里兵荒马乱,慕容询把云翊他们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一些手脚利落的丫鬟在旁边帮忙。真正看到唐倩的身上的伤后,他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左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如果再偏一点,她可能当场就丧命了。后背那一刀不是很致命,但看着被染成个血人的她,他还是好想把挥刀那人抓过来砍上个几百下。
旁边胆小的宫女们看到也是吓了一跳,有人还不小心打翻了脸盆。外殿立刻有人高声问:“怎么了?”
“没事。”他立刻答道,并示意大家手脚都麻利点。
外殿,云帝坐在首座,云翊站在他面前,和他低声说着什么。如果不是还有事情要交代清楚,他已经冲进内殿里去了。
“所以说,她是菀儿和唐远的孩子?”云帝把玩着手里的那块儿凤璃佩,微微有些出神。
“是。”他坦言道,“菀妃离宫三年后,有了唐如初。”
“如初?”云帝轻轻地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忽然想起当年他在海棠树下,叫她念诗给自己听的场景。那时她微微仰着头,阳光洒在她娇美的脸庞上,她浅浅地笑着,然后说:“人生若只如初见……”
若只如,初见。
“还有,”云翊眼神坚定地看着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她怀了我的孩子,我会带她回月耀国办婚事。”
云帝拿着玉佩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抬起头:“你是认真的?”
“是。”不管云帝、菀妃和唐远当年的感情到底怎样,现在,他都必须保住唐如初。
云帝沉默了一下,问:“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父皇愿意调查就调查,如果不愿意就算了。”他垂眸道。
“那你怎么看?”
“我用我自己的方法来解决这件事情。”
云帝轻叹口气,从小到大,几个孩子中,他最看不透的就是这个老三,平时看上去,性子温吞,无欲无求,可是如果有谁触到了他的底线,他做出来的事情,会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但这次这件事情,确实太过分了。“你自己注意好分寸,他们毕竟都是你的兄弟姐妹。”
云翊应道:“儿臣明白。”
云帝临出门前,留了一句话:“当年毕竟是我对不起她,所以她的女儿,我一定会善待,更何况,她现在还是我的儿媳妇。”他说完,特意看了云翊一眼。
云翊明白,他这是亲口承认了唐如初,也意味着,从此以后,宫里再有人想打她的主意,就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好活。
送走云帝,云翊转身往内殿走,正巧看到有宫女端着满是鲜血的水盆走出来,他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进门正好看到慕容询给她止血,而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眼紧闭,脸色惨白。
“她怎么样?”他问。
慕容询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不幸中的万幸,孩子没事,就是稍微动了胎气,现在比较麻烦的是她身上的伤。不过好在出门前让她穿了银丝甲,后背的伤不是太严重,但肩上这一刀伤到不是地方。”
他站在旁边看她身上的血被沙布擦掉,然后看着沙布在水盆里慢慢晕开,再看着水盆里的水一点点变成红色,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
身后突然传来霖赫的声音:“总算找到你们了,你们皇宫也太大了点吧……”然后声音忽然卡住,片刻后又响起,变成了不敢确定地语气,“这是唐如初?”
慕容询头也不抬地说:“闲杂人等都给我出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说着又接过一块儿干净地沙布,处理伤口周边的血渍。
云翊忽然转身就走,霖赫连忙追了出去:“老大,你去哪里?”
“青岚宫。”他的声音冰冷到没有任何情感。
青岚宫里,云曦坐在椅子上,抱着双膝,整个人无助地像个孩子。她喃喃道:“殇哥哥,你说她怎么会怀孕了呢?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给她换衣服的宫女也没跟我说啊……怎么会这样?二哥告诉我,只要她消失了,他就能和三哥好好相处了,可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说三哥是不是很生气?他一定很生气,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要是知道三哥那么重视她,她又怀了三哥的孩子,我一定,我一定会好好对她的,我……”
殇在旁边听着她自说自话,表情凝重,握着剑的手上,青筋暴起。这件事情,真的有太多的意外。
“殇哥哥,要不我去找三哥认错吧?你说,要是,要是她真的死了,他会不会真的让我们所有人陪葬?二哥怎么还不来救我们?他肯定听说了,他……”她还在语无伦次地说着,忽然大殿的门被人从外面狠狠地踹开了。
只见门外,云翊和霖赫两人,正从夜色中缓步走来。而他手里,少有的握着一把剑,是纯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