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言地转过身,加快脚步,要把自己关在那一方天地。不想,不看,不想听谁说,我知道,自己是一个错误。
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狼狈,落荒而逃。只是再不对,再不应该,我也只能继续霸占着这个名不副实的王妃名分,只因我也有我要真心维护的人。
我躲进自己的屋子,关上门,无力地坐回椅子上。他根本就不缺一个妻子,而我注定不会有更好的结局了吧。
我趴在桌子上,心底的疲惫几乎要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王府的日子,比我想象中更难过。当我看到他有了儿子,心底隐隐约约升起一丝释怀。从没见过他也会有如此温情的一面,他并不是绝情无情,只是对象是我,才变得如此吧。他柔和的脸,看起来更是俊朗非凡。只是面对我,他脸上出现的,除了冷漠,鄙夷,还能有什么?
门被人打开,我以为是元儿送信回来,不禁猛地仰起脸来,神采飞扬。“元儿,信送出去了?”
当我看到那个人并不是我想见到的元儿,却是他——皇甫舜!我的脸立即僵硬起来,有些无所适从。
他一脸寒意,令我提起了警觉。“什么信?”淡淡的三个字,却已经散发出来冰冷的味道,周围的气氛顿时变得生冷压抑。不想把事情变得复杂,我冷静回答:“没什么。”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和轻视:“怎么?才三天,就耐不住了?是写给情人诉苦吗?早知如此,为何不和他私奔,嫁给我还和他藕断丝连,这就是上官家的家教?”
一阵心痛浮上心头,我强忍悲伤,咬住下唇。求求你,不要再说他了,我和他无缘,已经是我一生最无可挽回的痛,为何还要提起他?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不管我如何待你,我都是你的夫君?你就是这么无视我的?我是不是要找几个人来看住你,免得何时红杏出墙都不知,岂不丢了我的脸面?”他的暗自揣摩,却再次刺伤了我的心。他把我看成那么轻贱的女子,剥夺我最后的自尊,我难道还要一味忍让?
我仰起脸,直视他的双眸:“王爷,请你放心,那个人死了三年了,我还没有能和鬼魂幽会的能力。”咽下满满苦涩,我冷冷地说:“我知道我的出现打乱了你的生活,但我明白,无论你如何待我,都是我上官海棠的夫君。我不是善忘之人,你不必频繁提醒。”
“他死了?”他的眼神里划过一丝复杂,我低垂下眉眼,心痛,也不自知。
我冷眼看他,暂时忘记了恐惧:“王爷,有何指教?”他早就死了,三年前我亲眼所见。我似乎见到自己抱着他的身体,双手沾满新鲜的血迹,而他,却没有再次睁开眼……那一幕,是我摆脱不了的梦魇。
他再度恢复了一贯冷酷的神色,淡淡问道:“那封信,是写给何人?”
“我的爹娘。”只是我的亲人,与他无关。
“何事?”他惜字如金。
我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一般的信件,王爷不必担心。我不会把真相告知,受罪的人,一个就够了。”
他闻言,嘴角恶劣地扬起,眼眸中尽是鄙夷:“受罪?你倒是很会演戏,不愧是上官家的人。锦衣玉食的你不习惯这么粗简的生活,也要把罪名摊派到我的头上?”
我低下头,变得谦卑:“王爷,海棠不敢。”在他面前,不想以王妃的身份自居,我只能以自己的名字自称。
他看似无意,瞥了我一眼:“听说上官家三位小姐皆是花开之际坠入人间,大小姐是蔷薇,二小姐是红莲,三小姐是海棠。不过你这朵海棠花,似乎没那么软弱。不知海棠花期多久,要多长时间才会凋零?”
我心中不禁寒意升起,他的意思是,是要看我在人世凋零?原来,不只是要折磨我,他想见到的,是我最终不堪虐待,走上黄泉之路?他真的是不好捉摸啊,我暗暗绝望。
一咬牙,我狠下心:“王爷想要我死?只要你不追究上官家其他人,海棠死不足惜。”三年前,在看到他离开我身边的时候,我便想要随他而去。只是舍不得爹娘姐姐,我才选择把他淡忘。
若这就是他要见到的结果,那我情愿为他省去所有过程。只要能保住全家性命,那我这条命也没什么可惜的,不是吗?
“只要王爷答应我,不会牵累上官家,你想见到的海棠花期,可以最短。”十七个年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至少我曾经在三年前遇见了那个他,至少我曾得到十七年家人的宠爱,这一世,也算值得了吧。
“是吗?”他再次拿起那把匕首,看似无意的动作,但我知道他的本意。他是觉得我只是说说而已吧,只有我明白,他是在等我下手。“我答应你。”听到这四个字,没有寒心,甚至觉得他本该如此待我。这本来就是一场错误,那我又何必苦苦不放,困住了自己,也困住了别人?早点结束,才是真正的明智之举吧。
我一把夺过匕首,紧握住它,用力刺向自己的心口。痛?身体上的疼痛,不过是短暂的而已。而心中的伤,即使好了,还是隐隐作痛,没完没了。看着汨汨而出的血液,我却觉得解脱。我白皙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这一幕,和三年前如此相似。只是,这次沾污了我的手的,是我自己的血。刺中的心口,是不是之后就不会再疼了?
软弱?我苦涩地笑着,看着依旧冷漠的他的脸。告诉自己,不用多久,我就可以摆脱这种痛苦了吧。早知以这种方式便可以保住上官家,我又何必舍近求远?一条命,能有这么大的作用,倒也值得了吧。
“王爷,不知你还满意?”我忍住疼痛,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静静看着我的一身血红,说出的话却让我痛不欲生。“若他还没死,那我的确满意。若你愿意赴死,却只是想要和他共赴黄泉,那我很不满意。即使你不是我所爱,但我给了你名分,只有天人永隔,才会令你永远痛苦。”
我呆呆地僵立着,用力地拔出匕首,眼看着匕首一点一点抽离我的身体,却早已没有任何感觉了。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语气泛冷:“而看你痛苦,我才痛快。”是啊,一个玩物,这就是一个玩物的宿命。一个可以无视人性命的男子,我还该执迷不悟?
鲜艳的红色,染遍了我的一大片衣衫,我扶住桌子,坐上椅子。血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我放下手中的匕首。真可笑,我带来这把匕首,初衷是为了听娘的话,保护自己。只是没想到,最后变成了保护上官家的工具。
他移动轮椅,来到我跟前,攫住我的下颚。他的眼里,是兴味。“好一朵刚烈的海棠花,这么快就凋零,似乎太可惜了。刚才,只是小小的考验。看来你很听话,很好。”他的很好两字,却是在我的伤口上洒上一把盐,只会加重我的疼痛。考验,原来我的命,真的和蝼蚁差不多吗?
我的决然牺牲,却只换来他的很好两字,实在太过讽刺。我望着自己的伤口,说不出一句话。这一片鲜红之色,在我眼底,更显诡异。到头来,我也会落得非但没有保住上官家,却害自己白白牺牲的下场?
只是在最后一刻,我也留不下半滴眼泪。
他拿起桌上的带血的匕首,凝望着它上面的血迹,冷意横生:“我不会让你死的。没有什么事情,比死更容易。”我终究是太天真,太简单了吧。这个残忍的男子,我注定是斗不过。
“海棠,很美的花。此刻的你,犹如一朵染血的海棠。”他嘴角残酷地上扬:“只是,你不该如此苍白,失了血色。”他以食指蘸上匕首上的血迹,纤长的手指靠近我的脸,他以指腹反复涂抹我的嘴唇。
此刻的我,早已没有半分挣扎躲开的力气了,更无法拒绝他近乎疯狂的举动。他满意地笑着:“好鲜艳的海棠,世上仅此一朵。”他扶住我的肩头,把我转向铜镜的方向。我努力地睁大双眼,铜镜里那张近乎惨白的脸,而那一抹鲜红的唇色更显得妖娆。
我默默地看着他,却发现他的俊脸慢慢靠近我。他钳制住我的下巴,他冰冷的唇印上我的,他的吻得意地加深,他的唇舌才改为温柔的舔舐,甚至连鲜血,他也毫不介意,带给我满口作呕的血腥味。
我的呼吸,愈来愈急促混乱。满心的厌恶,在看到他得逞的笑意之后,我再也无法承受,整个身子都往下滑去。
“想死,没这么容易。”他丢下一句话,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却再也坚持不住,跌入一大片黑暗之中。
我睁开眼,我已经静静躺在床上了。还没死啊,是上天看我命不该绝吧。不过这次的教训告诉我,我不该再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我要像一株最坚强的海棠花扎根在这里,每看到一次东升的太阳,便可以庆幸自己还活着。死是最不能解决问题的举动吧,没有知觉,没有光线,冰冷地在黑暗中游荡……当年的他,一个人走,一个人离开这个人世,也很孤独吧。也许,他也曾悔恨,因为没有能给我曾许过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