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明白就好。”
“听说六弟并没有和你同住一屋?”他的这句话,看似无意,却令我暗自皱眉。皇帝是怎么会知道的?他是要试探什么?
我冷静回应:“王爷觉得没有必要。”我暗暗看了他一眼:“海棠在王爷眼中,并不是需要时刻陪伴着他的那个人。”
“你还没有尽力。”他冷冷抛下这一句话,转过身去。他没有多说什么,仍由无尽的夜色淹没他尊贵的身影。
没有尽力?要让我失去自我,做一个只晓得取悦皇甫舜的尤物吗?
我站在花架下,即使夜风袭来,那么冷,我还是低着头,皇帝的话,让我很不好受。我猛地回头,却迷失在一片茫然,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途经皇甫舜的房间,我看到在外守候的那个身材挺拔的侍卫。他一袭不加修饰的黑衣,警觉地守在皇甫舜的门前。
“王妃。”他似乎不拘礼,只是淡淡地打了个招呼。若不是今夜在晚宴上见过我一面,怕是他根本还不知我就是默默无名的王妃吧。果然是皇甫舜最信任的侍卫,不卑不亢,他的态度却没有引起我的不悦。至少,他对我还不算是不敬。他的眼里,除了皇甫舜是他的主子,恐怕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吧。
“你的名字是……”我望着他,回问了一句。
“金凛。”他似乎不敢看我,在他身上,我见不到这个名字该具有的威风凛凛,霸气十足。
我轻轻念着他的名字:“金凛。”
“是,王妃。”
“你脸上的疤痕是……”我猛然发觉自己的问题有些唐突,毕竟这个敏感的话题,也许会伤人。我适时咽下后半句话,说道:“我那边有专门除疤的良药,你试试。”从小就淘气的我,总是在身上留下伤疤,多亏了爹明智,替我求来了药效很好的药膏。只是不知,那药是否可以治愈他脸上如此严重的刀疤。
他的淡色双眸尽是淡漠,而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多谢王妃,金凛不需要。”
我疑惑出声:“为何?”
他神情冷绝:“属下有用的是一身武艺,并不是这张脸。”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却觉得脸毁了也无妨,看来是我管的太多。”我淡淡笑道:“若还有机会,为何不愿尝试?”这次再看他,他的脸上若没有这两条触目惊心的刀疤,光是一副眸色暗淡却迷离的眼眸,就会夺去不少眼光了吧。金凛他并不是天生就丑陋,甚至给我一个感觉,若是没有这两道疤痕,他也会是一个俊朗的男子。
他瞥了我一眼,缓缓说道:“属下是孤儿,王妃多虑了。”
“是吗?”我喃喃念道,无奈地点点头,我是说服不了他了。
我无声地转身离开,他是一个孤儿,从未体会过温情,所以才内心冷漠。而皇甫舜却是因为忍受不了自己的身残,性情才会捉摸不定?
我若是就这么忍气吞声地活着,也许可以保住上官一家。只是自由,我永远无法企及。但若是让他改变,就可以获得自由……皇帝可真是心机深沉,为了他最亲的六弟,可做了不少事呢。我苦涩地笑着,望向窗外。
“元儿,金凛在府内几年了?”我转过身子,笑着问。
元儿利落地答道:“王妃,金侍卫跟着王爷有差不多五个年头了。”五年,面对一个主子,是够长久了。
“他脸上的伤疤,大夫都束手无策?”喝着茶,我看似无意地问道。
元儿笑着摇头:“这元儿不知。金侍卫沉默寡言,不太和别人谈起他的事。”
“把药箱给我。”不知为何,总是想要帮金凛,他脸上的那么重的伤疤,似乎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到底是为何才想要帮他,也许只是同病相怜吧。他极力掩饰往事的淡漠,好像我,三年前的我,也是此刻的我。我们都学会把伤痛放在心底,以为这般便可以忘记。
“是,王妃。”
我找出药瓶,递给元儿:“这瓶是特效的去疤药,你去拿给他。”
“好。”元儿听话地走出门去。
我独自走出房门,院子里的满地荒芜,让我不由得怀念起花园中的那一片海棠花海。我提起裙裾,慢慢走向花园。
我望着海棠花,手不禁伸向它们。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媚入心底的声音,令我暗暗蹙眉,收回手。
“王妃,怎么身边一个丫鬟的影子都见不着?这些下人,真是不懂规矩。”不懂规矩?最不知轻重的人,恐怕是她没错。她早该知道我的身边,只有元儿一个丫鬟,却不愿放过任何一个自可以激怒我的机会。
我冷眼看着她身旁一左一右两个丫鬟,明白她是为了炫耀而来。
“你们先退下。”嫣然笑望着我,说道。她支开下人的这个举动,我明白她下面要说的,绝对不是可以曝露在众人之前的。
“王妃,听说您的父亲大人可是一品大臣,是皇上的亲信。”嫣然嘴角一勾,满脸的轻鄙神色:“昨夜嫣然可是苦劝王爷,求王爷不要总是眷顾嫣然,可是王爷却不听。”怎么?想要看我的难堪?可惜她打错算盘了,我早已习惯了冷落。也许冷落,比见面更自在。
看我沉默,她靠近我,笑得妖媚:“王爷夜夜流连在嫣然身边,嫣然怕王妃心里不好受啊。”
我浅浅笑着,反问:“王爷对你宠爱有加,我为何会不好受?”
“你不怕嫣然抢走你的位置?即使你是皇上赐婚嫁进王府的王妃,还是抓不住王爷的心。”她红艳的唇高高扬起,充斥着嘲讽味道。
“嫣然,你忘了当日是谁提议要你做王爷的侧妃?不是王爷,而是我。侧妃的建议王爷尚不同意,你真的会以为自己抓住了王爷的心?”
我转过脸去,独自欣赏着海棠花的姿态。“侍妾的身份可以让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还不满足?若是你敢要王妃这个位置,那我绝不阻拦。”我真不知该说她是自信满满,还是贪心不足。她敢要,皇甫舜也不见得会肯,我又何必操这份心?
她骄傲地笑着:“也许,王爷会改变主意。”她的视线慢慢落下,停留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我有身孕了。”
抬起脸,我置之一笑:“是吗?”母凭子贵的道理,我不是不明白。“王爷知道了?”
“对王爷来说,应该是个惊喜。”她眼神一转,笑意攀升上满脸。看她的神色与语气,皇甫舜应该还不知情。多了一个子嗣,确实该惊喜不错。
“恭喜你了。”我淡淡回应。
“你知不知道你这副高傲的样子有多讨厌?”她的柳眉紧紧皱在一起,冷嗤出声:“王爷看到你冷淡的脸,就算是绝色,也绝对提不起一丝兴致来。嫣然终于明白王爷为何就算只是一眼也懒得看你。”
“我并没有强求别人的喜欢。”不想再面对她说些无谓的话,她把我当成了敌人,我不想再浪费时间陪她作战。转身离开,是平息一切最快的方式。
“上官海棠,你以为你还能嚣张多久?谁能生下王爷的骨肉,谁才有资格当王府的女主人。”耳朵里传进她娇媚不再的叫嚣声,我没有迟疑,转回头,走到她的身边,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腹部。“资格,是王爷给的。你能为王爷产下孩子,也许王爷会给你这个资格。”我瞄了她一眼,笑道:“但此刻,我还是这个王府的王妃,出言不慎,不是你嫣然该犯的错。”
收回手,她眼底的惊愕我尽收眼底。我没有给她再次叫嚣的机会,但我感受得到从背后射来的视线,那么尖锐。
真是一个不知满足的女人,她已摆出了作战的姿态,而我根本无心战斗。
“王妃。”元儿把那瓶药递给我,不用猜,我也知道是金凛把药退回来了。
“他不肯收下?”摸着光滑的瓶身,我笑问。
“不是金侍卫……”元儿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太自然。“奴婢送药给金侍卫的时候,被王爷撞见了,药是王爷退回来的……”
是皇甫舜?我开始忐忑不安起来,急急问道:“王爷没说什么?”
“没有。”元儿摇摇头。
我紧握着药瓶:“没有?”为何我总有一种感觉,像是风雨欲来?
“王妃,你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来:“没什么。”我的手心,却早已湿了,我承认,我真的畏惧皇甫舜,那个名义上称作夫君的人。
元儿走了没几步,突然走回来:“金侍卫让奴婢替他谢谢王妃的好意。”
“是吗?”我轻声说道,金凛也只是敷衍我吧,好意心领,但他心里还是不愿接受吧。
他只是一个侍卫,一个相当陌生的侍卫,为何要花费这种心思?
“海棠,我是孤儿。”记忆中,这是辛鸣唯一一次提起他的背景,但也只是一句带过。原来,我并没有忘记。
这是金凛的回答:“属下是孤儿,王妃多虑了。”他略显沧桑的声音,似乎暗藏了不少悲凉。眼前,又浮现出他淡褐色的双眸,没有表情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