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并不想他死?他折磨你到这种地步,害你落到这般下场,你居然一点也不恨他?”他冷笑连连,淡色的双眸,蓦地变得阴沉了几分。
他蓦地按住我的肩头,逼近我的脸,审视着我的眉眼:“难道他不该为曾经加注在你身上的所作所为,而付出该有的代价?”
“南宫,冷静点。那些,都早已过去。”我逼自己忽视肩头处传来的刺痛,因为南宫一向是冷静而淡漠的,像是平静无痕的水面,他从无过激的一面。只是今日,他是怎么了?这般的他,不像他。
他蓦地放开了我,淡淡睇着我,脸上再无一分笑意。“你总是这么冷静吗?还是,你的心里,其实是喜欢他的?即使痛苦,也是喜欢他?所以,宁愿自己受累,宁愿自己痛苦,也不愿看着他死?”
喜欢他?喜欢皇甫舜?我如何会喜欢一个总是伤我,总是羞辱我,折磨我的男子?即使现在的他有了些许转变,但是曾经的过往,还是历历在目。我又如何会喜欢上他?
我听到自己毫无起伏的声音,柔软而干净透明。“南宫,我没有喜欢他,只是,我并没有想要从他身上讨些所谓的代价。只有我从过往中走出来,只有我释然地看待一切,我才能避免再次受到伤害。”
“过分倔强,过度执着,都无济于事,只会令事情陷入僵局。”
他俊眉微蹙,嘴角逸出一句清冷的话语:“你对我,是诚实的吗?”
我朝着他,微微一笑,轻轻抱着他的身子:“南宫,我对你,像对我自己一般诚实。”因为诚实,所以我放下了所有的怀疑,把整个自己,都交给他。
因为,我再次想,真心信任一个人。
即使受到过欺骗,总不能永远不再信人,总不能只相信自己一个。这种寂寥悲哀的结局,我不想要。
我想要,即使到最后,我回过身去,始终可以看到他。
“南宫,你可以带我走吗?”我倚靠在他的胸膛前,轻声问道。这一次,终于再也不想,自己是否会牵累他。若他喜欢我,我的结局,亦是他的结局。
两个人,该是一起的。
“好。”
半响,他最终吐出这个字,我等待已久的这个字。
我弯起嘴角,安然地感受着他身体传来的温度,温暖着我的手,我的身体,还有……我的心。
“我会带你走的。”
带我走,到遥远的以后,我不怕,带我走。
看着他,我相信,下一次我可以不必回头,便会在身旁伸手可及的位置,找到他。
淡淡的光辉,洒在雪层之上,融化到我的眼里,化成点点笑意。
“我想,明年,你会陪我看雪。”
“我会陪着你。”他握紧我的手,眉眼中淡漠的笑意,蓦地化为深沉的颜色。他把这一句话,说得如同誓言一般笃定,令我安心。
这一个雪日,因为有了他,所以不会感到丝毫的寒意。
之后的每一个日子,我都不会觉得寒冷了吧。
因为,今日我们向前,跨越了一步。
我相信,我们彼此之间,都是唯一而相互信任依赖的。
宁王府。
今晚,是宁王邀请花间阁艺女前往王府表演,其中,自然也有我。
乐声停下的那一瞬间,我自然做好了被他单独留下来的打算。
而他所为的人,自然也是皇甫舜了。
他的眉眼间,浮现出疏离的笑意。“韶雪,据说,六弟想把你带入六王府?”
“宁王的消息实在灵通。”我淡笑着,迎上他温和的双眼。“不过,也许在把韶雪引荐给六王爷的时候,宁王已经可以预知之后会发生的事了吧。”
他饶有兴味地望了我一眼,不置可否。“看来本王的推测没错,六弟的确是没有放下那个为他而死的女人。”
我报以一笑:“王爷从何而知,六王妃是为六王爷而死?”或者,只是一种解脱的方式?更或者,只是一种逃离的掩饰?
“世人皆说,六弟铁石心肠,但再冷淡的男子,也无法忘记一个为了自己牺牲性命的女人吧。甚至,亲眼看着那个女人在他面前死去。”他顿了顿,眼眸中闪烁着了然的笑意。“即使,当初,他对这个女子,并无感情。之后,就难说了。”
闻言,心中并无丝毫的惊愕,我淡笑道:“宁王你的意思是,六王爷对六王妃,已经有了感情了?”
“所以,才会把这种无法寄托的感情,转嫁到韶雪的身上?”
他欣赏地点点头,笑意不减:“韶雪你,果然人如其名,冰雪聪明。”
“韶雪不敢当。”我低垂下眉眼,只是不知这宁王,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不知韶雪对六弟的决定,可有什么想法?”
我不动声色,委婉地回应:“韶雪只是一介卑微女子,可以被王爷看中,该是韶雪此生的福分,如何会有多余的想法?”
他的笑意,蓦地有些僵硬:“即使被当成替身,都没有关系?”
我不以为然地说道:“如果当一个替身,可以换来一世的安逸生活,似乎值得。”我自然不会在宁王面前流露出来,些许的不满意。这次的每一步,都不能露出破绽。因为,除了南宫以外的人,我都不敢信任。我的信任,所剩无几。
“韶雪在花间阁待了六年之久,可以有一个依靠终生的地方,韶雪如何还敢有任何怨言?”
“你倒是想得很实际。”
“依照宁王的意思,韶雪应该拒绝六王爷?”
他肆意大笑起来:“不,本王只是很惊讶,你说得如此直截了当。”
我自然地弯起嘴角,笑言道:“宁王是欣赏韶雪琴艺之人,可比知音,韶雪并不想隐瞒什么。女子不比男儿,始终需要一个可以安定的角落。”
他若有所思地想到了什么,脸上蓦地闪现出光彩:“很好,既然如此,本王倒也为六弟开心。”
半响,他加了一句,语重心长。“但是,本王还是要提醒你一点。即使你琴艺出众,容貌美丽,到了王府,也有属于你自己的位置。”
我冷静地仰起脸,面对着他:“韶雪明白,自己只是花间阁的一名抚琴女,并不会贪恋什么。”
“或许,你的身份,只能是侍妾。”
“韶雪不会在乎。”
“也有可能,你永远不会获得一个名分。”
“名分,看不到触不到,韶雪从未觉得,名分这两个字,对我有多重要。”我的视线,暗暗飘向了不远处的夜色。“韶雪只是一个替身,不需要名分。替身两个字,已经给韶雪带来了之前不可能过到的生活,不是吗?”
那种生活,我却早已厌倦。因为厌倦,所以要逃离。
我会在皇甫舜还没有起疑之前,离开这个地方。带我走的人,是我一心信任的南宫,那个俊逸淡漠的男子。
翌日。
“韶雪。”
“罗伊姐,有事吗?”
“六王府的邀请。”
她的神色,微微有些迟疑。“要去吗?”
我不假思索地说道:“去,自然要去。我换件衣裳就去。”
“好,我去准备马车。”
我掩上门,无力地坐在床沿处。
阁主替我争取到他给我的一个月时间,但是,前提是我不能再拒绝他的所有要求。而我答应前往,他才不会产生任何的怀疑。
凡事急不得,慌张是大忌。
我换上一件簇新的粉色衣袍,抱着桌上的古琴,打开门径自走了出去。
我坐在马车中,收敛着深埋在心底的情绪。宁王说,皇甫舜对我有感情?真是笑话。我可真的不知道,他会有这种东西。
“韶雪姑娘,王爷吩咐过,还请你在东苑等候片刻。”老管家依旧有条不紊地交代,神情之中夹杂了些许的尊重。我已经很难见到,对一个身份卑微的艺女还心存恭敬的人了。或许,还是这张脸带来的好处吧。之前,我与老管家并无太多相处的时间,但是,总算没有任何矛盾。我该庆幸,与世无争的我并没有和太多的人交恶,否则,这个府中,不只是皇甫舜一个人要我难过吧。
我并没有拒绝的机会,尾随着他来到东苑。
“韶雪姑娘,老奴先退下了。”
我点点头,安静地转过身,走入这个房间。我站在窗前,放下手中的古琴,轻轻推开窗户,遥望着天际明月。
曾经,从这扇窗飘来的细雨,总是轻易就淋湿了我的眼睛。
但是此刻的我,眼泪早已流干了。只剩下,一双干涸的眼眸。
身后,蓦地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我直直地转过身。“六王爷。”
但是在我抬起脸的那一刻,我看到的人,令我惊愕。眼前的女子,一袭华贵的紫色衣袍,身披裘皮,眉目清秀。她是昔日的涟漪,更是当日王府的侧王妃。而她的视线紧紧锁在我的身上,眼眸中满是愕然。我相信,她见到我,远比我见到她要惊愕许多。因为,我是她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
我的“死”,她该高枕无忧了,不是吗?不必再处心积虑,不必再花太多心思在我身上了,不是吗?涟漪,只是时隔半年,你却还只是一个侧王妃吗?我的“死”,再次阻碍到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