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这位温和的大爷也时常来‘迎客来’吃饭,只是每次吃得都不多。而这道‘狮子头’却是每次必点的菜,看来他是极其喜爱。那位赏钱的大爷却一次也没有来过,这也难怪,从他一直皱紧的眉头可以看出,他是多么的厌恶这道菜。当然,这跟他做得好坏没关系,只是个人喜好不同。直到昨天他还一直这么认为的。
昨日,那位贵气的大爷又来了,只是这一次他的气色不是很好,面色苍白,走路有气无力的,好似大病初愈。
他上了楼上的雅间,坐在了那位温和大爷常坐的位置上,叫上了一道‘红烧狮子头’,就那么呆呆的看着,许久才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儿,放到嘴里慢慢的嚼着。
他神情木然,味同嚼蜡。吃着吃着突然呛咳了起来,站在他身后的随从神情紧张,却又不敢靠前。等他咳嗽过了,又低下头继续吃。看他吃的那么痛苦,他都觉得于心不忍了,想上前规劝几句,却被那个侍从拦了下来。
被赶出雅间之前,他又忍不住向里面望了一眼,人依旧坐在那里,面无表情慢慢的吃着,那位面白无须的随从却早已泪流满面,拿起绢帕拭着眼角的泪。他那个动作那个别扭劲儿,怎么看怎么像个娘们!
那位大爷再也没叫过什么菜,过了许久才出了雅间,下了楼,神情落漠的走了!
‘迎客来’开了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碰见这么怪的客人。好奇归好奇,对于别人的事儿,他又不能追着问不是。
嗨!管他呢,那也是别人家的事儿!他自已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他生意照做,银子照挣就好了!
他不知道自已到底姓什么叫什么,爹娘是谁。打从有记忆开始,他就生活在一座叫‘无名谷’的山谷中。那时他五岁!
那个头发胡须甚至连眉毛都白了的老头儿,让自已管他叫师傅。他看着他,就是不叫。每次老头儿都气的跳脚,直喊自已命苦。说什么有了一个小老头徒弟又来了一个哑巴弟子。
原本他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是他的事。可是每回都将那些东西擦在他身上,可怜他人小没有力气挣脱,只能眼瞅着一件儿干净的衣裳,就这么脏了。
老头口中的小老头儿徒弟,他一次也没见过。老头儿说他关在‘藏鸡阁’研习什么‘冰法’。有‘鸡’又有‘冰’听起来不错,应该是个好地方。
不过肯定没有他的小屋好,那里黑黑的没有人,只有小强和小灰,它们多好,都不会吵他。就算是亲他也是轻轻的不会用力,哪像背后的那道伤口,疼得要命。
这么好的地方千万不能让那个死老头知道了,要是让他知道了,一定会和他抢的。他人小,又抢不过他。等他伤好了,再大一点儿的时候再告诉他,让他也羡慕羡慕。嘿-嘿-!
想不到最后他的小屋还是没能保住,都怪他,光想着要躲着老头,怎么没想到谷中还有一个人。
那一天,他趁着老头睡着了,又跑去小屋看小强和小灰它们。只是还没等他躺下,门就打开了。一个只比他高上一个头的黑影站在门口,没办法他只得跟着他出去了。
那也是一个孩子,比他大个两三岁。长得虽然没有他好看,但是白白的很干净。他告诉他不能再到屋子里去了,说什么鼠蚁蟑虫有毒啊之类的话,反正他说了一大堆,他也记不住,也不想听。
后来他才知道,他就是老头儿口中常说的那个小老头徒第。可是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
老头嫌他不爱说话,可是他见到自已就再三叮咛不许他去小屋,每次念得他都头痛。老头还说他不会关心人,可是他每次见到自已,都会问他饿不饿,渴不渴。虽然每次自已都很想告诉他,他很好。但是努力好久,就是说不出声来了。他只是笑笑,安慰自已不要着急,慢慢来。他的声音好温柔,好好听啊。
他告诉自已,一定要亲口告诉他,他很好。还记得那一天,听到自已第一次说话,他高兴的泪都要流出来了。老头儿更是大喊大叫,手舞足蹈的。
从此,他多了一个师傅和师兄。也有了一个名字,骆秋沙。骆是师傅的性,名字是他给起的。说什么秋风迎沙浪,要他活得坚强果敢,勇于面对一切风浪。他虽然不懂他的名字有什么深意,但是只要是他起的,他就喜欢。
他虽然只比他大了三岁,但是却懂得好多。自已所认的每一个字,都是他手把手教的。虽然他说,识字不算什么大本事,可是他却觉得好难啊!
他说他要学得更多,将来好去干什么‘屁股天下,翅膀安家’。那句话他不会说啦,反正就是去干大事。看着他黑黑亮亮闪着光的眼睛,他当下决定,他也要去。
不管他走到哪儿,他都要跟着。可是万一他腿长,自已跟不上怎么办?
他得找老头儿好好问问,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走得更快,不会被落下。老头很厉害的,什么都知道。一定会告诉他的。要是他不说,大不了,自已叫他一声好听的就是了!老头一准儿都乐得屁颠屁颠的!
现在想必老头儿一定还在睡觉呢,得去把他喊醒,说去就去……
“站住,别跑!”
喧闹的街市一角,两个你追我赶的身影,横冲直撞着略显拥挤的人群。
“站住,别跑!”身后的叫喊继续着,而急欲逃脱的脚步却更加卖力的舞动着。
典型屑小的长相,獐头鼠目的嘴脸,神色慌张的不时回过头探看身后那抹渐渐逼近的红云。心底里不停得在咒骂着今天的晦气,遇上这个女煞星。
做他们这一行最怕的就是干‘买卖’的时候遇上衙门里的捕快。兵和贼,向来就是势不两立,这是自古以来就不变的道理。
他从干上这行开始就有了失风被逮的准备,也就顶多被关个三年两载的不就又放出来了吗,所以他也从来没有把被捉当一回事儿。
话又说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他王二愣的运气好,还是手段高明,打从出道以来,还从来没被哪个官差盯上过。昨天他还跟一伙同道中人坐在‘聚仙楼’里头胡吹了一通,今儿个可倒好,刚一开张就被人给盯上了。
按理说,以他的脚程和对这片地段儿的了解程度,想要甩掉一个普通的捕快,并不是一件难事儿。可是他今天点儿背,被薛红衣给盯上了。
道上的兄弟有谁不知道,‘红衣捕快’的名号。整个诘州六扇门里的捕快,就她一个是女的,却也就数这娘们最难缠。倒也不是说她的武功有多么多么的高,比她功夫好的捕快有得是,但是他们却都没有她的名声来得响,也都没能像她一样令他们感到这样害怕。
其实,说到底,就是因为她办起差来都是一板一眼儿的,从来没见过她收过银子,放过水,饶过哪位弟兄的。凡是被她盯上的偷儿们,准没个好儿。
一样一的吃官家粮的,每个月也都只挣那几钱银子,人家是追累了就不再较真儿了,回头歇着了。她倒好,追起人来好像不要命似的,除了把人抓到,否则,就是追到断气了,也不停下脚。
真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长眼了,偏偏让她当了捕快,这可倒好,干他们这行的可就遭了秧了。
他妈的,怎么还没甩掉她!
咦?她怎么停下脚步了,脸上的表情还怪怪的?被追赶了许久的偷儿在第一百零一次回头时,看到薛红衣停下了追赶的步伐,好奇的轻咦了声。只是脚下的步了却未停下,直到整个身体狠狠得撞到了一堵肉墙。
“哎哟,我的娘哎!可撞死我了!”偷儿捂着本来就塌扁的,几乎被撞断的鼻梁,痛呼出声。抬起泪水横流的小三角眼,望着面前堵住他唯一去路的青衣男子。
“你……”刚想出口的漫骂,在看到那张冷冷的俊脸和比刀子还要锐利森冷的眼神时,悄悄的又咽回了喉咙。
眼前这家伙,别看长得挺俊,一看就不好忍。他看起来虽然不是特别的强壮,但肯定是个练家子,那胸肌硬得,撞上去好像是撞到了铁板一样。他可不想找不自在,还是敢快溜吧。可别等身后那个女煞星回过神追上来,那他就是想跑也来不及了。
哎,怪了!他怎么跑了几步还在原地没动弹!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拽住他衣服了。
啊!难道这俊小子和那女煞星是一伙的?不会吧,看来真得是天要亡他王二愣啊!偷儿扭回头看了一眼被扯住的衣领,心中哀呼!眼光再向后,哀呼变成狂呼!
完了,完了,女煞星也走过来了!这下他可是真得脱不了身了!他的这一颗心啊,这回是真得跌到了谷底啦。
“公子……怎么会……?”乍然见到故人,诘州捕快薛红衣此时百感交集,口中话语早已无法连贯。
“嗯!”冷面男子只微哼了一声,点了一下头。这并不热络的态度,给了他手中的偷儿一线希望。贼眼来回得在两人之前瞧望着,想逮一个空隙,脚底抹油开溜。
“公子还是一样的寡言!”薛红衣望着那记忆中的神情,释然一笑。
“他啊,恐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啦!”一个平和的嗓音从薛红衣身后响起。
好熟悉的声音,会是她吗?薛红衣几乎有些不能克制自已激动的心情,转过头去。
果然,那张平淡温和带着亲切笑容的素颜,闯入了她的眼帘。
“君先生?!”
“是我!红衣,你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