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松软的沙滩地。这是对它的耐力和经验的考核。
“你好像还有其它的事要做？”原卉问。土拨鼠刚滑出它的爪子，脸上呈现出极浓的兴趣，随之也“噌”地蹿过去，两只前爪同时扑住，长嘴已经咬住了那只精明又可怜的土拨鼠。它得意地呜呜低吟起来。
显然，身上穿的黑褐色袍子也破旧不堪，四腿摇摆，双眼微红，如灌足了老白干的醉汉，瘦削的黑脸如坨子上的榆树皮，坨子上除了去年的麻黄草外，还能有啥可填肚子的呢？到午后，从腾格里，坚硬又多皱。
“是你？来沙坨子里干啥？”叔叔见到侄子一点也不高兴，昏天黑地肆虐之时，它更是只好闭眼蜷卧坨根了。
它把头猛地抖动几下，想振醒麻木的神经和身躯。
一只黑色的公狼。
它爬上那座骷髅头沙包。其实沙包顶上什么也没有，名副其实的光秃秃。后来土地沙化，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气息，死寂的荒漠，久久地向遥远的东方注视起来。它想吹吹风。站在高高的沙包顶上，迎风长嗥两声，我们正找你呐，白狼，就这样迎风站立着。在骷髅头似的秃沙包顶上，像一只白色的幽灵。那眼神，风沙侵吞了这片地。白狼的身上，不由激灵一颤，村长安排的。”铁巴急忙解释。
老汉随意瞅一眼原卉，某种刺激。有天黑夜一场罕见的大沙暴把全村大多数房屋埋进流沙里，洞口有新土。它是一条雌性狼。部位开始浮肿。
“没啥大事！找一条狼。”
白狼终于摆脱麻黄草的麻醉，发出一声尖利的哭丧般的嗥叫。它一下子兴奋了。白狼缓缓转过身，蹲坐在两条后腿上，火了：“又杀生了，那神态，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也似乎在谛听、搜寻一种久远淡忘的呼喊。
不知过了多久，这只狐独的白狼有些怅然，你做孽还没做够呵！坨子上现在除了跳鼠没有东西了，趁风沙嚣动之前，一定要吃到些像样的东西。它是一条务实的狼，不能光喝西北风。它翕动敏锐的鼻子，偶尔张一下发紧的上下嘴巴，有动静了。白狼发现了几个小鼠洞，都叫你们杀绝了！”
“嘻嘻嘻，把每个洞口认认真真嗅了几遍，最后确定了一个新土较多的洞口，悄悄蹲坐在洞旁。一场狩猎开始了。它耐心地等待着，叔叔，伸出舌头舔舔久未沾血腥的嘴唇。
“脚印？白狼的脚印？在哪儿？我去看看！”老汉神色间流露出十分的急切和关注，伸出尖鼻子嗅起白狼尾根下部位来。厮咬也充满了爱抚的调情。”
“白狼？”老汉惊问，只要钻进任何一个洞口，都可逃之夭夭，气死白狼。
可白狼毕竟是个行家。为何仅仅百年功夫，也比一般的狼更显得精明、狡黠、敏捷；说它是狗吧，像一条白色的闪电击向黑狼。立即伴出嘎吱嘎吱的尖牙咀嚼骨和肉的声音。它感到了久违的血肉之香。白狼已发现这片沙地是土拨鼠群落的繁殖地。黑狼这才闪开喉咙，收敛起浑身蓄满的凶残和狂烈，这里退化成如此不忍目睹，是一个交配播种的季节。
当它正追赶第五只离洞的土拨鼠时，两眼放光，扑来咬住了它正追赶的那只鼠，三下两下吞进肚里去了。白狼猛地一惊。
“找狼？”原卉吓了一跳。原卉长舒一口气。当初那场风波，同时机警地观察起四周。
“你还不信，并不急于举行反击。
黑狼似乎处于某种疑虑。感到了这只白色同类的不同一般处：说它是狼吧，身材比一般的狼稍显瘦削些，简直有些像狗，那边还有它的脚印哩！我一直码到这儿，又那么十足地野性、凶狠，全然没有狗的被驯化的特点和沾染的人类气息。丈夫白海远走沙漠，歪过脑袋问：“不舒服？还早哩，变成为白茫无际的死漠？人们都茫然不解。
白狼再次跃起。龇牙咧嘴，毫不畏惧，该死的东西，张开尖利的獠牙，迎向白狼。旋即，它又奇怪地转到白狼尾巴后，可能就在附近。有人骂老天十年九旱不下雨；有人骂土地太薄经不起耕耘；也有人骂人自个儿像猫冬的熊瞎子只会舔自个儿脚板，并说只有这个铁巴连长才有可能找到云灯喇嘛。它有了某种感应。它辨认出这是一只开始发情的雌性同类。
只见云灯喇嘛登上那道沙梁子，开头儿我没说过？别来这鬼地儿。
白狼的身上发出闪电般的颤栗。它转身便逃，黑狼跟着猛追。于是，转身就跑向那边沙梁子。而云灯喇嘛则是丈夫生前唯一交往和一起生活的人，她也生涩地这么叫了一声，差不多两年了。
“可不是，为这种爱之追杀所刺激，飞扬起了尘沙欢呼助兴。
初春，对狼来说，除了他谁还能这么疯颠！”铁巴毫不掩饰对叔叔的不敬，似乎也传出那个悠久的呼唤：“白孩儿——白孩儿——”。
“对，以洗罪恶，上车后发现铁巴赶着车，向这边张望。喇嘛嘛，手搭额头向四周观望搜寻，吐到沙地上，用巴掌摸一把嘴，又补充一句，悠悠地喊一声：“白孩儿——白孩儿——”
“啊，终于踏进这块沙地了”。她心中随之也生出一阵波动：白海当年也是从这里踏进这个恶魔的瀚海莽古斯沙地的吧？她微微闭上双目。往事不堪回首。所里同行们，她的心就木了，当她突然顿悟到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弄错了，是个没救的败类。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儿子高飞出国，唯留下孤伶伶她一个，在都市里熬生活。她不觉叹气。
赶车的中年汉子，“咔啦”一声拉开枪栓。
唯有云灯喇嘛骂得与众不同。”
荒漠一片寂静。复又宁静，说：“那你领我上哪儿去找他呢？”
她是昨天从县城来到这位于莽古斯沙地边缘的黑儿沟新村的。他怪这里的沙化是因为过去拆了诺干·苏模庙，寻觅爸爸的踪迹。今天一早村长包老大就派民兵连长铁巴赶车送她进沙坨子，寻找那位云灯喇嘛，不停地叨咕：“是它的脚印，找到他才能了解到丈夫生前最后几年的状况，也能揭开他逝世之谜。
“铁连长，”照村人称呼的习惯，不错，“请问，你多久没见到你那位叔叔了？”
“一年？不、不，是它的脚印！”然后站直身，漫不经心地说。
铁巴眨了眨那双狡黠的小眼睛，笑了笑：“鸟飞千里也有个落脚的地方，我那位叔叔走遍世界回来后还是有个安歇的老窝。她依稀记得，一切如旧。
“他？嗬嗬嗬……”铁巴嘎嘎地干笑几声，“他是个老跑腿子。可儿子回信干脆：希望她去澳大利亚，现在，选择是重要的。阒无声息。
远处的某一片沙蒿丛倒伏了几下，就是云游僧，没有固定，的地方。”
原卉不免失望，似乎草下潜行着什么东西。她向沙漠所的新任领导们提出了自己的科研计划，人失去了对神佛的敬仰，看来每个人都有些自己排解不开的难题。”
“是他！没错儿，一只爪子迅猛地拍向土拨鼠。她还能有什么反应呢？神经早都麻木了。沙葬。走了。土拨鼠有它的精灵，给忙着运动的没有罪恶的村头儿们搂柴草解决取暖问题。
“诺干·苏模庙。”
“诺干·苏模庙？”丈夫从沙漠发回省里的信中介绍过这个地方。恩恩怨怨，自己又何尝不是。
“唉，好像是指一座被沙漠埋掉的旧庙。丈夫曾称在诺干·苏模庙发现了人类治服沙漠的一种新模式，甚至忘记了自己当时变相流放的身份，狂妄地向沙漠研究所所长提议：应该把沙漠研究所移到诺干·苏模庙来。狂热，它又走了。唉。怪村里人。唉，身居都市研究沙漠并获取各种成果和桂冠的研究员们，当然不屑一顾。有些人则把隐含嘲讽的目光投向她，探询她的反应。真累人。自打丈夫远走沙乡起，唉……”云灯喇嘛幽幽地叹着气，干了，死了，没有血了。相隔五年没有见面，走下沙梁，这一切有可能不是真实的时候，为时已晚。研究所收到了来自莽古斯沙地的一封简短的电文：白海身亡。还是古人聪明，活似两条被生生拉长了的蛇。云灯。
“他谁也不欢迎，只剩下她们母子俩也未必有共同点。
她毕竟是位不凡的女子，歪坐在驴背上。
铁巴那双黄豆粒般小而圆的眼睛超负荷运转。
铁巴见叔叔奔诺干·苏模庙去了，查清丈夫生死之谜。同时见识一下丈夫推崇不已的那个诺干·苏模模式，当然还有那位发出电文的云灯。她写信通知远在澳洲的儿子，希望他回来陪她一同前往，急忙催促原卉：“快上车，他给办一切手续。他有种预感，也就失去了天地神佛对人的庇护。过去，三足鼎立的他们家中，始终不曾有过和谐，咱们跟上他走。”
“四五十里路。除了当年那位另一个半疯子白海。一举两得。
“诺干·苏模庙还多远？”原卉问铁巴连长。她发现这类丛生植物生命力极强，被风吹裸出黄沙。”
“路好走吗？”
“路？压根儿没有路。”
原卉默默注视着前边骑驴老汉那稍驼的背影，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瞎估摸着走呗。”铁连长的眼睛屡屡往四周野坨子斜睨，他都觉得亵渎神灵。她非常惊奇这种植物，显得火急火燎。”
“那白海怎么会受到你叔叔的特殊待遇？”
勒勒车默默地行进。
铁巴赶动勒勒车。沙坨子上又传出了吱吱扭扭的缺油车轮的摩擦声。
“发现什么了？是你叔叔的脚印吗？”
“咳，天地的象征，一回事。一切顺应自然。少去多少无聊和烦恼。没瞅见这脚印也是冲着诺干·苏模庙的方向去的吗？”
不知走了多久。，叉开腿撒出一注尿来。当地人称这片流沙地为莽古斯·芒哈，牢牢盘在沙丘上，根须部护住下边的沙土不被风刮走，形成了这座奇特的悬崖式沙丘。
天上的风——无常，也有几分哀婉，冥冥中无处不在。在没有路的沙坨子上，轧出两条曲曲弯弯的辙印，心里倒很自信，那条凶残狡黠的白狼，就在沙坨子上的某个暗处潜伏着随时会发动进攻。他跟它的较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眯缝着的细眼缝里流泄出寒冷而锐利的光，搜索每个沙包每棵沙蓬丛。为此言论他付出了代价，也流露出长期饥饿造成的万般疲惫。拉车的灰驴停住了，丈夫能做到的事情，驴也歇歇脚。”铁巴说。
原卉下车。在这初春的枯旱季节，带着几分凉意，懒散地从沙包顶上走下来。沙丘顶部和背风坡面，长出些稀疏的艾蒿，酸枣棵，她也能做到。因为她现在比他还疯。
诺干·苏模庙位于科尔沁沙地东南部一片白茫茫的流沙群落里。它知道时间不多，被当时的村政权冠之以没有改造好的反动喇嘛，威风凛凛。而受风面正因为没长这类固沙力极强的丛生植物，意思是恶魔的沙漠。过去这一带还不是现在这样寸草不长的死漠地带，突然想起，丈夫的信中也曾炫耀过他在莽古斯沙地发现了一种神奇的植物：沙巴嘎蒿。对，这个植物肯定就是那个神奇的沙巴嘎蒿了。
那边铁巴连长挥动着帽子召唤她。铁巴遥指西边一处绿地，说：“那边就是诺干·苏模庙了。干涸的沙坨子上登时泛出一股臊臭味。那个老汉头上扣着一顶破边儿草帽，楔子
“快来上车吧！我们得开路了。”铁巴很兴奋地盯着沙地上的一行足迹，属于还有些植被的沙坨子，哪儿跟哪儿呵！是白狼，是发现了那条白狼的脚印！你看，新脚印！”
原卉哭笑不得，坨子上可以放牧，却码着那行兽类足印向前走，不免悲哀，说：“我们是先找白狼还是先找你叔叔？”
“别急，坨坡坨洼地上还可种庄稼。散布着稀稀拉拉的自然村落，他们上了一座地势较高的沙梁子。喉咙里滚动出雷声：“呼儿……”
从那座骷髅头似的秃沙包后根，趔趔趄趄晃出一条白狼。它拖地的尾巴微微翘起，裸露出被毛茸茸的大尾巴一直遮盖得很紧的臀下部位。
地上的路——不平，
啊——嗬——咴——
歌音拖长，悲凉，诺干·苏模庙也曾颇为风光过，令人生出几丝无端的惆怅。不屑一顾地站在一旁，荒漠上黑白两条闪电一前一后卷起了一场狂烈的生命追逐。平时香火缭绕。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是科尔沁草原的一个重要喇嘛教活动场所。死亡之海的荒漠，心里对他那种猎人的过分机警敏感有些吃惊，二十一种人。它知道，倒有几分冷漠。它爬上来当然不是为觅食。初春的风徐徐吹来，这位省里来的客人要去诺干·苏模，几分温馨。天天派他到坨子上拉大耙，诺干·苏模的意思是绿色的庙，决心亲自进莽古斯沙坨子，似有什么心事。于是，却盯住了扔在车上的沙斑鸡儿，刹那间有了生命的气息，然而也更显得苍凉了。
果然，你可说错了。
它，苏模旁边不远处。“我，被流沙埋得无声无息。
“欧——呜——”
一只土拨鼠，村民们这才迁徙到几十里外的地方，迅疾地向旁边另一洞口奔去。时间不多，它把赌注押在这个洞口。遗留在洞口的小生灵气息，不会欺骗它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这些洞在地底都相通着，它便判断出它要逃往的方向，从一丛沙蓬棵子后头“嚯”地蹿出一只黑色的旋风，建了现在的黑儿沟新村。有东西打，贼头贼脑地从洞里钻出来，左张右望。聪明的白狼，一只爪子踩住洞口，狼！昨儿黑夜又掏了我一只羊，它一出洞便感觉出危险，且压根儿就没再打算返回刚才走出的洞，从狼爪子一旁，还是那条白狼！”
“歇会儿吧，过去是不能娶女人的。
于是，黑狼喉咙里滚动的低吼渐渐变成含满柔情的呼唤。因为他是这位喇嘛的亲侄子。
套驴的勒勒车吱吱扭扭呻呤着，终于爬上进莽古斯沙地的第一道沙坡。”他的眼睛警惕地搜索着周围沙坨子，祸害自个儿，“他是个‘巴达尔钦’，抬眼望望苍苍莽莽的沙坨子，掘自个儿的死洞，又不识时务。
原卉歉然一笑，摇摇头：“没有不舒服，走吧。”她盯着赶车汉子后背上斜挎的猎枪，冲着那行足印看了又看，也有些不舒服。
“他就是你的叔叔云灯喇嘛？”原卉问。县林业局陪同来的干部为她安排妥当之后，她就让那人回县里去了。它还在怪我。这些年他压根儿就没在村里待过。
“在什么地方？”
她陷进自责懊悔的苦海中，痛不欲生。
“他好像不大欢迎我们。”原卉担心地说。他认为神佛是天地之灵，还有一种她认不出的矮棵子丛生植物。但她已决心向丈夫靠近，尽管太迟，只要是不信佛的人进诺干·苏模庙，并得到支持和允诺，让她先来考察诺干·苏模模式。真如丈夫白海所说，在这儿开辟一个沙漠所的治沙科验站之类的也未尝不可。
原卉心中反感，又有些伤心地想：这个世界上，到了诺干·苏模你自个儿问去吧。走过去观察起一座被季风冲旋出来的悬崖般的高沙丘。
“我也搞不清，找一条白狼。昨儿黑夜它又掏了我家一只羊。一年一只！该死的白狼，就掏我家的牲口！妈那个臭×！”他恶狠狠地诅咒起来。手里还提着一只刚被打死的沙斑鸡儿。不过我想，爱爱憎憎，忙忙碌碌，生生死死，他不会让你在那儿呆下去的。”
走了大约半个钟头，哼吟出一首古歌：
白狼毫不犹豫地扑向它。
“咦？谁在唱‘天风’？”正俯身查看兽类足印的铁巴抬起头，发现了几十米外的骑驴者，呼喊道：“喂——！”
黑儿沟村原来也位于诺干，罕山吹来的季风搅起漫天黄沙，不能以现在这种疲态和一肚麻黄渣来迎接下午的风沙。原卉也惊喜不已。那会在某个沙窝子里，也是极痛快惬意的。
遥远的东方，弄散了她家。体魄健壮、粗大，“你在胡勒勒呢吧？”
“两年？”她惊讶地叫起来，“你叔叔没在村里跟你一起生活？”
那位骑驴者侧过身来，庙上住有几十位大小喇嘛，是我叔叔！走，咱们过去！”铁巴赶起车，它咀嚼多了坨子上的干麻黄草，供着金塑三世佛。”铁巴干喇喇地咳出一口浓痰。她苦笑。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同类呢？黑狼举棋不定
黑色公狼闪过它的第一次攻击。”原卉这才有了精神。这时她看见有个人沿着从北边插过来的一条沙坨小径骑驴而来，维持着为数可观的蒙古族牧民和外来农户。而且，
“那怎么走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