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自家二儿子也是十分热络地把自己平时舍不得吃的大肥肉夹到苏薇碗里,让小姑娘直皱眉头,心头不由有了计较。
苏薇在张家被填鸭似的塞了许多吃的,张竹生把大肥肉夹给自己之后还殷切地盯着自己吃下去,一顿饭吃得她直觉得堵到了嗓子眼。
这日苏薇和姐姐苏蓉把腌好的梅子装在烙了梅花的小竹匣子里,张柳生和张竹生赶了牛车带着姐妹俩去县城卖梅子和自家的一些烙画的竹器。
进入冬天,衰草萋萋,天气越发冷了起来,农家的牛车很是粗糙,苏蓉和苏薇把家里最厚的衣服穿上,坐在这四面透风的牛车里还是冷得直哆嗦,苏薇暗暗决定,到了城里一定要买两件羊皮袄子穿,还要给家里添置些新的棉衣和棉被,木炭也要买些。
她之前想的是把腌梅子的方法告诉张家,后来仔细一想,张家本是做竹器为生的,还是竹上烙画更合适他家,再说林管事也同意了的,这腌梅子的方法虽好,但还要等明年梅子成熟的时候才能见效用。现在张家有了竹上烙画的技艺,这个冬天就能多挣点钱了。
这些腌梅子苏薇原先想着的是去县城的茶楼推销一下碰运气,只是如今入冬喝茶的人少,只怕销售也不会太理想。倒不如还是卖给林管事,一来双方熟悉了,二来林家在京城听说是有很多茶楼酒肆的,卖给他家应该不愁销售。
腌梅子的方法她先前不肯卖给林家,一是存了要教给张家的心思,另外也想着先捏在手里,如果林家卖的好,说不得明年还要找自己拿货,到时候再教张家,两家合作,也可以再赚些钱。
一路上张竹生叽叽喳喳和苏薇和苏蓉姐妹说着话,苏薇本就是个性格开朗的,虽然觉得张竹生说的话有些幼稚,却也一路和他说得热闹,苏蓉只是笑眯眯地听着,不时也说两句。
张柳生回头看苏蓉和苏薇都冻得脸颊和鼻头通红,心头有些黯然,如果苏蓉嫁给了镇上赵秀才家的幺儿就不用这样大冬天坐着个牛车去城里卖东西了,自己本就不该存了那样的心思,苏蓉是秀才家的姑娘,虽然苏秀才家现在情况不好,但也比一般庄户人家清贵些,自家不过是做竹器度日的普通农户,自己除了会编竹器,也没有其他技能,不能给心上人更好的生活。
张柳生一路想着心事,心情越发郁闷,苏薇等人坐在后面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他腰背挺得极直,沉默得像块石头。
张竹生见自家哥哥一改往日在苏蓉面前能说会道的样子,也觉得奇怪,他逗弄了哥哥几次,见他还是不说话,想着他可能是冷了,苏薇虽然也觉得奇怪,但也想不到张柳生是因为见自家姐姐受冻难受,何况她想着到了县城怎么说服林管事收购腌梅子,也就没太管这事。
倒是苏蓉见张柳生沉默得不似往日,问了句:“张大哥,你在前面赶车迎着风很冷吧?不如我们歇一歇。”
张柳生听得苏蓉这样柔声关怀自己,只觉又是惆怅又是感动,还有几分欣喜,一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想着这样温柔的声音,自己以后只怕也没多少机会能听见了,险些落下泪来,不由狠狠挥了鞭子掩饰自己的情绪,声音有些粗噶道:“不碍事的,你和薇薇要是觉得冷我就停下来歇歇,我穿得挺多的,不觉得冷。”
苏蓉见张柳生身上不过穿了件半旧的薄棉袄,又在前面挡着风,想来肯定是极冷的,她听张柳生声音与平时不同,就寻思他是不是感了风寒,可别为了自家的事带累他生病。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里面用油纸包了几片生姜,原是她怕苏薇冻着准备的,看苏薇虽然身体有些瑟缩,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把生姜递给张竹生道:“竹生,张大哥怕是受寒了,你把姜片给他含在口中。”
张竹生忙递了姜片给张柳生,张柳生也没有拒绝,取了一片含在嘴里,又叮嘱苏蓉和苏薇也含片姜驱驱寒气。
苏蓉让张竹生含了一片生姜,又盯着苏薇也含了一片,剩下的两片自己却是不舍得用,又小心放回荷包里。
苏薇见状知道姐姐是疼惜自己,怕自己年纪小身体弱受不住,就想把剩下的也留给自己,她一把抢过苏蓉手里的荷包,掏出一块乘苏蓉不备塞到她嘴里,甜甜地笑道:“生姜这么辣,姐姐可不能怕辣不吃。”
苏蓉只得笑着摸了摸苏薇的头道:“薇薇越发调皮了。”
张柳生心里对苏蓉的喜欢又添了一层,苏蓉模样好看,性情温柔,吃苦耐劳,又照顾弟妹,是个最值得人喜欢的姑娘,只是她刚才没有亲手把姜片给自己,而是让竹生传递,就知道她是在避嫌呢。
苏蓉是个极好的姑娘,自己不能再痴想,做出有损她声名的事来,张柳生初时自怨自艾不能给自己心爱的姑娘幸福,这时更是下定决心,以后不能再如从前一般孟浪,一定要对苏蓉更加以礼相待。
四人口中含了姜片,火辣辣的,感觉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到了县城,张柳生先将苏蓉和苏薇姐妹送到林府门口,他和弟弟就到城中找几家相熟的杂货铺看能不能把烙画的竹器加点价钱卖出去。
苏蓉和苏薇一人背了个小背篓,背篓里放着用精致的烙画小竹匣分装的腌梅子。
苏薇走到门房处看见有两个十七八岁,身穿皂色衣服的家丁立在门口,上前施了一礼问道:“请问林管事在府里么?麻烦小哥儿通传一声,就说苏家村的苏二姐来访。”
苏薇记起林皓说过女子的闺名不可随意挂在嘴边,在村里大家浑叫也就罢了,到了县城还是谨慎些好。
那两个家丁中较为年轻的那个,生的面皮微黄,一双吊梢眼十分灵活,眼见苏蓉和苏薇穿得有些破旧,一看就是家里穿了三五年的老棉衣改小的,还背着两个小背篓,明显的村姑样,说话还装斯文,什么来访,林管事怎么可能认识这穷村姑。
他昨夜跟人摸牌到天明,输了不少银子,这时正又困又存了气恼,吊梢眼一挑,呵斥道:“哪里来的乡下丫头,这林府的大门也是你能站的地界,林管事他老人家相与的都是达官贵人,几时认得你们这起破落户!还不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