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二年的正月初十,刘瑜、刘瑕刚过两岁生辰,他们的哥哥刘承快七岁了。午时,兄妹俩正睡得香甜,莫言嘱咐玉娘好好照看,她静悄悄地踏出了屋子。屋外正下着雪花,雪天的寒意袭来,莫言忍不住缩紧身子,这时有一双温暖的小手握住了她的手。“妈妈,这样不冷了哦。”莫言低头一看,是刘承站在她的身边。
莫言弯下身,轻轻捏着刘承的小脸。莫言望着刘承,他笑得天真无邪,那双眼眸澄澈明净,仿若星辰,越来越像莫言。除了那双眼眸,刘承的眉、鼻、嘴……莫言愈发觉得像那人,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刘承读书、玩耍的时候,就更像是他了,莫言希望是自己多心,何况他还这么小,或许长大以后会随她多一些。可……他小小年纪,就对武学有着浓厚的兴趣,小木剑在他手中常常把玩自如。“妈妈好呆哦。是不是又在想爸爸了?”刘承的声音拉回了莫言的思绪。
“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你难道忘记了老师怎么让你罚抄的?”
“妈妈!你就知道拿老师压我,太过分了。”刘承嘟囔着小嘴小声抱怨。
“你怎么还在这里?这都快未时了,还不去找老师?”
“爸爸找老师有事,所以先让我留在椒房殿,等他们结束了,再让宫人接我去。”
“有事?”莫言柳眉微皱,会是什么事呢?“那好吧,一会儿我送你去。这几天有没有好好上课?有调皮捣蛋吗?唔,既然他们有事要说,现在想不想听妈妈讲‘故事’?”母子二人单独相处时,莫言会说很多的‘故事’。这些‘故事’宫里人都不会告诉刘承,因为只有莫言这个现代人才会告诉他。莫言已经回不去了,所以她尽可能婉转地告诉刘承她穿越之前所知的一切,莫言希望刘承的童年能更快乐一些。白驹过隙,莫言穿越至今快八年了。回忆起二人的初见,仿佛还在眼前……
“好啊好啊,妈妈说的故事最好听了。承儿好想去妈妈的‘家乡’看看呢!有好多好多承儿都没见过的东西呢!”刘承的小脸,写满了欣喜,雀跃地扑入了莫言的怀中。“唔,承儿想听……”此时的雪越下越大,刘承指着漫天的雪花,问他的妈妈。“妈妈,你知道雪花为什么落下来吗?雪为什么融化呢?等弟弟妹妹长大了,我们要一起玩打雪仗!堆雪人!妈妈,有关于‘雪’的故事吗?”刘承正是好奇好问的年纪,莫言对他的疑问并不觉得奇怪,可是她一定不知道刘承找她说话是故意的。刘承偷偷伸出小手,示意躲在墙壁后的宫人。
“雪下大了,我们回屋再说。”莫言拉过刘承的小手时,她这才注意到刘承的下裳与鞋,都湿了。“你这怎么回事?怎么湿成这样了?为什么不跟我说?”莫言蹲下身子,满脸的紧张,生怕刘承冻着了,她刚想伸手抱起刘承,却被刘承躲开了。
“妈妈,我今年都七岁了,你不能再把我当小孩了!何况我是哥哥,我要以身作则!而且这个事本来就是承儿不对。承儿要说声对不起,害妈妈担心了。唔,是承儿一时贪玩……积雪渗入了我的鞋袜。”刘承骄傲地告诉莫言,自己不是小孩了,是弟弟妹妹的哥哥。至于所犯的“错误”,他更是像一个大人一样,没有任何隐瞒,直言“承认”了。
“噗……好好好,你是哥哥了,不把你当小孩了。我以为是什么事呢。妈妈不会阻止你玩,但雪天容易出事,你自己要小心些。如果一定要玩雪,你可以让我或者是玉娘陪同。记住了吗?”莫言轻笑出声,她一边摸着刘承的小脑袋,一边告诉他。
“承儿都听妈妈的。我们快回屋吧!”刘承乖乖点头,莫言带他回了屋。
先前躲在墙壁后的两位宫人终于探出了身子,其中一个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好在皇长子没说出实情。殿下平日里对我们是很好,但如果让她知道了,是我们不慎将水……哎,定会责备我们的吧。以后天气再寒冷,我们都不能偷懒了。真没想到皇长子年纪小小,就这么聪明了。说来奇怪,殿下与皇长子之间的称呼……”
“更奇怪的是皇长子一点都不像陛下。”
“嘘!你这话不能乱说!我们还是快点做事吧。”
那颗谣言的种子,正在悄然发芽。它会变成“参天大树”吗?若有一日倒下,他们之间又会如何呢?
承光殿
未时,白雪不再飘落,皇城的积雪又厚了一些。
莫言陪着刘承一同前往承光殿,在殿外的台阶处,刘承突然松了手。“母亲,我们来比赛好不好?看谁先到承光殿。”
“承儿别闹,当心摔了。”莫言向着刘承大声呼喊。
“不要小看承儿,承儿不会摔跤的!母亲快来追我呀。”刘承转身而去,那小小的身影在台阶上奔跑着。
阴沉的天空,露出了一丝微光,莫言抬头望向天空,她的视线一点点落在台阶之上的承光殿。“玉娘,我记得那个时候也是这样。雪停了,风在吹,太阳出来了。我那时候觉得好冷。我就像承儿这样,一直跑,一直跑……始终没能阻止悲剧。她若没死,那孩子也跟承儿一般年纪了。”董琳的死,已过去整整七年了,莫言从未忘记过她,一个深情又无私的女子。董琳的死,莫言一直心存愧疚,她不愿再看到无辜者的牺牲。
“殿下,逝者已矣。贵人若在天之灵,她一定不希望殿下为了她如此难过。”玉娘移步,走到莫言的身边,柔声宽慰。
“玉娘,我知道。我与陛下都亏欠她太多,我们会为了她,为了汉室,更为了我们,好好度过每一日。”最后一句话,莫言没有告诉玉娘。因为她心中暗暗发誓,她一定不会再让任何人牺牲。莫言看着玉娘,轻轻拍了拍玉娘的手。“我去追承儿了,玉娘你慢些走。”
“承儿!承儿?人去哪儿了?”莫言提起裙摆,向着承光殿逐步而上,刘承的小小身影早已消失在眼前。等莫言来到了殿门前,守在殿门外的内侍向她行礼,莫言挥手示意免礼。“陛下还在议事?”
“回殿下,是。”
“不用通报了。你可见到皇长子?”
“未曾……见过。”内侍面露难色,回话犹豫。
“你撒谎。是我眼神不好使?还是皇长子会飞?”莫言挑眉看着内侍,敛容而道。
“小臣知错!请殿下饶恕小臣!皇长子他在……”内侍吓得赶紧跪下,连忙伸手指了方向。莫言看了一眼他所指的方向,随即蹲下身,示意他起身。“你不用紧张。皇长子还小,我身为他的母亲,就该好好教导他。若他一时贪玩,闯了承光殿误了陛下的大事,那就是我的过错了。嘘,别惊动陛下了。既然陛下还有事,就不要打扰了。”
莫言虽然好奇刘协在承光殿商议何事,但她明白,即使再与刘协相爱,她都要尊重刘协,在众人面前恪守皇后的本分。莫言寻着内侍所指方向而去,她果然看到了不易察觉的小小脚印,一直走至承光殿的偏殿位置。
“承儿。我看到你了,别躲了。”其实莫言根本没看见刘承,不过是她想哄骗刘承早点出现。脚印一直延伸至窗前,窗开了一条细缝。糟糕,莫言暗叹不妙,难道调皮的承儿爬入了承光殿?
“陛下,司马徽先生是世间少有的奇才,若是能请他出山助我们一臂之力,汉室重振指日可待。”沧桑而虚弱的声音,透过窗传至莫言的耳中,能听得出声音的主人甚是虚弱,即便如此,他还是极力提声举荐。
莫言侧身,靠在一旁的墙壁上,默念司马徽之名,他精通道学、奇门、兵法、经学。有“水镜先生”之称。一生清雅,学识广博,有知人之明,并向刘备推荐了诸葛亮、庞统等人,受到世人的敬重。
请司马徽?司马徽……“卧龙”诸葛亮……莫言闭眼冥思,现在是建安十二年的正月,此前十一年八月,曹操向东讨伐海上的盗贼管承,进军到淳于。而今,曹操尚未返回邺城,更未进军讨伐乌桓,郭嘉未逝,诸葛亮还未出山,如果能赶在刘备“三顾茅庐”前,抢先一步请出诸葛亮,那历史是否会改写?司马徽是深居隐士,又上了年纪,请他出山真不如请“卧龙”诸葛亮。莫言记得,诸葛亮与刘协是同年生同年亡,一个“卧龙”,一个“困龙”,或许这些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呢?莫言透过细缝,她看见了刘协的背影,她温柔浅笑,是时候该为她的夫君做些事了。
“陛下,请让臣一试。”另一个声音响起,深沉有力。
“承儿近日书读得如何?朕见承儿有武学的天赋,朕想让他习武。不知你们可有合适的人选?”
“陛下!”
莫言明白刘协为何顾左右而言他,刘协有他的顾虑,此去若不成功,他的心腹谋臣就有性命之忧。刘协不便做的事,就让她代劳吧。
“妈妈找不到承儿吧!”刘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他扑到莫言的怀中。莫言紧紧抱着刘承,她伸出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永琂,答应妈妈。长大以后,保护好自己,更要保护好瑜儿瑕儿。还想听故事吗?妈妈再说给你听。”
“妈妈不对哦,等我长大后,我既要保护弟弟妹妹还要保护爸爸妈妈,还有玉娘、宋姨、外祖父!妈妈你这是怎么了?唔,承儿还是不听故事了,妈妈看起来不太舒服。”刘承懂事的模样让莫言感动不已,她偷偷抹去了眼泪。自古以来,父母都希望儿女成才。现在的刘承很聪颖,孝顺而善良。虽非刘协骨血,可他完美地继承了夫妇二人的品性。莫言不奢望刘承能否才智过人,她只盼望刘承、刘瑜、刘瑕,能平平安安长大,过完他们的一生。
在去找诸葛亮之前,莫言要找一个人托付这三个孩子,只有这样,她才能踏上前往襄阳隆中的路途。那个人,可是承儿的“叔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