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八年的三月三日,皇长子刘承三岁了。刘协与莫言在清宴宫宴请伏完,其一是为刘承庆贺生辰,其二是让莫言、伏完相聚。在莫言的心中,她早已将伏完当做自己的父亲,想替消失不见的伏寿多多孝敬父亲,难得见到伏完,莫言一时多饮了几杯酒。刘协见她脸色微红,面带醉意,便让她带着刘承,与玉娘等宫人早早回了椒房殿。
等莫言回了椒房殿,刘协送走伏完后,他没有去椒房殿,反而去了承光殿。戊时,殿内烛光摇曳,刘协一人独自在承光殿,他还特意屏退了内侍与宫女。刘协翻阅着桌案上的奏章,剑眉微皱,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无心顾及奏章的他,将手中奏章放于一旁,找出未书写过的竹简,他收了衣袖,提笔写之。
殿门被人推开,刘协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抬头看向来人,对方一身内侍衣着,低头走至殿内中央,他跪拜行礼道:“臣参见陛下。”刘协起身,上前扶他起身。“伏卿不必多礼,可曾有人认出你?”
“谢陛下。回陛下,臣照陛下的旨意,与陛下身边的内侍互换了衣裳,他现在以臣的身份回伏府,臣一路谨慎,不曾让人看见面容。”来者正是伏完,他仍是毕恭毕敬之态,即便女儿伏寿贵为皇后,他依旧没有忘记自己是臣子。伏完在宴席上收到内侍传来的绢书,他偷偷藏于衣袖之中,等离开清宴宫后,他与内侍互换衣裳,悄悄来到了承光殿。
“朕要你做一件事。”刘协回身拿了桌案上的竹简,再回到伏完身边,递给伏完。“朕要你找寻这些人,而其中第一个人就是陈祎。”
伏完接过竹简,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陛下。“陛下,这些可是曹操的人。”
“是曹操的人又如何?这些人会好好追随他?朕看未必。朕年少时曾跟一位名师学过剑术,听他说过,有许多人拜过他门下,而这其中之一就是陈祎。朕记得他提起过陈祎,此人不爱官职,不爱名声,惟独对武学有着浓厚的兴趣,而他又向来是独身一人,无拘无束惯了。这样的人,如何能在曹操麾下担任官职?倒不如让他来训练朕的死士。曹操虽然打赢了袁绍,可是这些年他征战数次,早已军中大损,还有袁绍之子、其余党羽等着他,他一时之间顾不上朕,朕可趁此间隙笼络势力。他虽不在许都,但宫中布满了眼线,朕此前未有行动,就是要让他的眼线告诉他,朕相安无事。”刘协此前失败过一次,但这并不代表他会一直失败,他不能断送了汉室的江山。刘协的眼底是不容置疑的燃燃烈火,他这一次绝不能再输,势必拿回他应有的一切。他之前确实想依靠皇叔刘备,可皇叔现在的势力,已今非昔比……莫言说过的话,他还谨记于心。“刘皇叔可以用,但陛下不可以全然信之。”
“死士?”
“朕要你们训练五千死士,十年之后,朕要他们为我所用。伏卿,你不用先答复朕,毕竟此事非同小可,若败了,你有性命之忧。”
“臣乃陛下臣子,自当是为陛下分忧解难。臣愿为陛下找寻陈祎等人,即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伏完再次跪拜在地,他磕首之声在殿内尤为清晰。刘协在他跪下以后,同样也向他跪拜,伏完见此以后,大为失色。“陛下!切不可如此!陛下是天子!”伏完慌张扶他起身,却被刘协推开了手,“你受得起朕这一拜。朕可以相信的人不多,伏卿是其中之一。于汉室江山,伏卿不畏艰难,没有任何犹豫,答应了朕。于内,伏卿是皇后之父,更是朕的岳丈。”
伏完见陛下执意如此,只得放手,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望着陛下,开口问道:“既然如此,陛下可否答应臣一事?”
“伏卿即便不说,朕也会这样做,她不只是大汉的皇后,更是朕的夫人。朕绝不会让她知道此事,此事对她而言,太过沉重。”
“谢陛下。臣会依陛下密令行事,为陛下找齐这些人,更会在十年之后,为陛下送上五千死士。”
伏完走后,刘协在承光殿待了许久,他回想起了过往种种,那些曾经的厮杀在他眼里浮现,那些为他逝去的人……汉室在摇摇欲坠,他要匡扶汉室,他要告诉曹操,还有全天下的人,汉室江山仍在他刘协手中。
可是,他似乎还没有问过自己,到底是天下重要,还是她重要?莫言所说的,与他想要的能否共存?还是赢了一个,输了一个?亦或是两败俱伤?十年,他们之间又会发生什么呢……
椒房殿,静谧的内室,莫言躺在床上,刘协坐在她的身边,为她掩好被褥。刘协在她熟睡的脸庞上落下轻轻一吻,他刚想回身吹灭烛火时,莫言惊醒而起,她的声音是明显的哭腔。“不!”
刘协楼她入怀,轻拍她后背,吻其眉间。“怎么了?做噩梦了吗?”莫言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庞,睁眼就看见她最爱的男人,她伸手紧紧抱着他,靠在他温暖的胸膛。“还好是梦。”
“做什么噩梦了,把我的阿言吓成这模样?”刘协一如既往的宠溺,捏了捏她的脸颊,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我的好阿言,快松手吧,为夫透不过气了。”刘协微皱剑眉,故作呼吸不畅的模样。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莫言松开了手,脸上是满满的担忧,生怕刘协喘不过气。刘协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用手轻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吻她的薄唇,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夫人,为夫除了上面透不过气,还有……你知道的。”
“刘协!”莫言的脸瞬间绯红,又羞又恼的她,正欲抬脚重重一踹时,被刘协抢先一步搂入怀中。“这样,是不是没有那么害怕了?”他体贴入微,轻抚着她的脑袋,安慰她受惊的心。
“恩。”莫言点了点头,刘协的办法果然奏效,她的心平稳了很多。刚才的噩梦实在是太真实了,她到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她梦见了——伏完带兵杀入宫中,与曹军互相厮杀,最后……伏完不敌曹军,倒在血泊之中,曹操派人抓她……除了伏完,梦里所有的内容都与历史完全符合。莫言很害怕,她怕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就算莫言每一天告诉自己,悲剧不会上演,可她内心深处仍有一丝恐惧,她谁都不想失去。莫言抿唇不语,她依靠在刘协的怀里,在其脖颈处蹭了蹭,刘协微微侧头,“阿言?”
“伯和,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我从小就与我妈相依为命,我的生父……从未尽过父亲的责任。所以我从小到大,都很羡慕别人有个好父亲。就像我羡慕伏寿,有个疼她爱她的父亲。我虽然不是伏寿,可我能感受得到伏完对女儿的关爱。伯和,答应我。不要让他卷入权谋纷争之中。他已经失去了他的女儿,若再让他卷入江山权谋之中,对他实在是太残忍了。”
“好,我答应你。”
莫言一定不知道,刘协的表情很不自然,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以及半分惭愧与自责。这不得言说的自责,让刘协搂她搂得更紧了,温柔怜惜地一吻,落在她青丝上。他的阿言,永远都是心软又心善的人。可是阿言,想要拿回应有的一切,就会有牺牲,而这一次他不会让忠臣们再白白牺牲。
“还有一件事……”莫言抬头看着刘协,紧紧攥着刘协的衣物,清澈的眼眸倒映着刘协的身影,更含着她对刘协的情意。
“怎么?”刘协察觉到莫言的异样,剑眉微挑。
“没什么。”莫言摇摇头,靠在刘协的胸膛上。我想问你,如果有一天,一定要让你做个选择,你是会选择我还是这天下?莫言没有开口问刘协,只是在心里默默说着。这样的问题,其实很庸俗,对于现代男女而言,这个问题十分普遍,大多数的女人都会这样问自己的男朋友或者丈夫,包括莫言自己,她也很想知道,在刘协的心里,她莫言占了几分。莫言不选择问刘协,是因为她想知道真正的答案,而不是这样直接问刘协。与其问他,不如用一生来证明这个问题吧。即便刘协一心都为汉室,可莫言爱的是他,并不是他的一个选择。好奇不一定会害死猫,也有可能在证明为爱义无反顾。
“阿言,方才我说透不过气,是真的。”
“什么?你等一下啦!唔……先关灯啦。”
“关灯?不行,我要欣赏夫人。”与莫言相处时间越久,刘协所明白的“家乡话”就更多,他知道所谓的“关灯”就是吹灭烛火。
“你!”与刘协相处时间越久,莫言发现刘协越来越“无赖”了。
“夫人今日可是沐浴了?”
“对啊。承儿的生辰,自然要沐浴更衣了。”
“我看你不是为了承儿,是为了夫君我吧?”
“你胡说什么,什么叫为了你……唔……伯……和……”
今夜椒房殿,再一次的缱绻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