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呀鱼儿,快快上钩。”曹植身着一袭青衫,坐于河岸边,翘首期待肥美的鲜鱼。这会儿,他感受到钓竿被鱼儿硬拽,心急的他快速收杆,当看到钩上空空如也时,他失望地叹了口气,“子建怕是空手而归了。”
“钓鱼要有耐心,你这般急不可耐,就算是钓到明日晨时,你依旧是钓不到鱼。”刘协看了一眼曹植,颇为无奈。手中的钓竿向下一沉,他知道这是鱼儿上钩了,但他没有急着收杆,而是稍等了一会儿,再用力收杆,一条鲜鱼又被他钓上了岸,他拿下鲜鱼放于木桶中,这是他钓到的第四条鱼。
“真没想到陛下有如此绝技,子建佩服。我啊,就不能尝一尝这肥美的鱼儿了。”曹植抱拳行礼,以表钦佩之心,同时无奈一笑。
“谁说你不能尝了?这其中也有你的。不过……要帮忙做点事,子建可否愿意?”刘协侧身,,将身边的木桶推至曹植脚边。
“当然愿意!子建之荣幸。”曹植欣然同意,没有任何犹豫。
刘协抿唇浅笑,目光转向了平静的河面,他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曹植伸手而来,在他面前晃了晃,曹植唤道:“陛下?”
“子建,朕方才在想,你说这世上有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朕与你在这儿悠然钓鱼,可他们……只能吃树皮充饥。树皮的滋味,朕也尝过,但为了生存,就算再难吃也得饱腹而活。天下战乱不休,百姓何时能安居乐业。”
“陛下心系天下子民,乃子民之福。战乱只是一时的,终有一日会结束的。陛下不必过于忧虑。”曹植看着眼前的帝君,心中百感交集,可曹植除了说几句宽慰的言语,其他的无能为力。帝君不过比自己年长几岁,却要背负着整个汉室,而汉室江山早已四分五裂……曹植知道,今年正月的“衣带诏”事件,天子夺权,最终失败……参与其中的朝臣无不丧命,连陛下的贵人都难以逃脱。曹植看得出刘协是位聪明睿智、善良隐忍的帝君,即便身处僵局,可还是保持着帝王风骨,心怀天下。但自己是曹操的儿子,曹植做不了什么,不过有一点与刘协不谋而合,那就是一同在许都钓鱼,他不能上阵杀敌,曹操不允许他出征。想到此,少年的眼神落寞,不自觉说出了心声。“我很想知道上战场是什么感觉。”
曹植最后一句说得很轻,不过还是让身边的刘协听见了,刘协未就此接话,反倒是说:“子建,去帮忙找些枯草、树枝,越多越好。”
“子建这就去,陛下稍等。”曹植卷起衣袖,转身而去。刘协看着他的身影,目光久久不去,他眼底的雾气愈加浓重,似是在思虑着什么。
未时,莫言春意二人来到了刘协所在的河岸边,春意与宫人守在马车旁等候。莫言一眼就望见了刘协伫立而挺拔的背影,他身上的衣衫被清风轻轻吹起,和煦的阳光斜洒在他的身上,莫言见此嘴角微微上扬,无论在哪里,她都能第一眼瞧见自己的夫君,刘协成了她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莫言小心移步,靠近刘协,准备趁他不注意就大声吓他。一步,又一步……莫言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终于走到刘协的背后了,她刚要张牙舞爪惊吓刘协时,刘协转过了身。
“啊!”莫言没有想到刘协会突然回头,她倒是被吓了一跳,差点没站稳。她扑向了刘协的怀中,刘协顺势接她入怀,莫言伸手轻捏他清隽的脸颊,故作埋怨道:“夫君,就不能假装被我吓到么?这样一点都不好玩。”
“我既然知道夫人在我身后,岂有不回头的道理?再者,我若不回头,夫人又怎能在我怀中呢?”刘协低头,以额相抵,脸上又浮现出满是宠溺的笑容。“与春意玩得尽兴?”
“好吧,我就知道说不过伯和的。当然开心了,要是你也去就更好了。”
“傻阿言,你玩得尽兴不就代表我玩得尽兴了?还是阿言不愿意离开我?没多久就思念夫君了?”
“我……才没有!就……有一点点想了,所以才迫不及待来找你了嘛。”莫言脸色微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细微。
“其实,我也在想阿言。”刘协直言不讳,紧紧搂着莫言,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对了,我买了点东西,你肯定想不到。放在马车上了,我去拿来给你看。”莫言想要挣脱怀抱,可刘协并没有放手的意思,反倒是拥抱得更紧了。“你我难得出宫,不急于一时,不如多看看美景。”
“好吧,都依你咯。”莫言依偎在他怀中,享受着彼此之间的温馨甜蜜以及难得的野外风景。“今日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好风光/蝴蝶儿忙/蜜蜂也忙/小鸟儿忙着/白云也忙/啊……①”甜美轻快的歌声从她口中倾泻而出,她的脸上洋溢着灿烂而幸福的微笑,清澈的眼眸里尽是刘协的身影。歌曲唱完,莫言一脸不解看着刘协,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来个完美的KISS吗?春意他们所在的位置根本看不到这里,咦?在宫中的时候,她的夫君可不是这样的,平日里就会“欺负”她。莫非身为古人的他,在外不敢如此?好吧,那就让她勉为其难献吻一下咯。心动不如行动,莫言踮起脚尖,捧着刘协的脸,正欲吻唇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莫言的背后响起,接着就伴随着刘协的轻笑声,“夫人,我可没跟你说过就我一人呢。”“刘伯和,你太过分了,就知道欺负我。丢脸死了。真是……”莫言满脸通红,耳根更是隐隐发烫,她根本不敢抬头。
“陛下,你看这些够不够,若是不够子建再去找一些……冲撞圣意,子建罪该万死!”曹植双手拎着枯草与树枝,回到了河岸处,谁知让他撞见了这等事——当今陛下,怀中抱着一位男子,更让曹植瞠目结舌的是……那个男子主动亲吻陛下。站在曹植的位置,他所看到的就是对方吻了陛下。曹植捂住双眼,赶紧转身,即便他才思敏捷,可面对“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之事,他竟不知如何是好,曹植的过目不忘是出了名的,他转身以后,想着男子的身形,似是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好了,是你我都认识的人。”刘协牵着莫言的手,向着曹植走去。“子建,你在想什么呢?还不快点转身见我家夫人。”
“都认识的人?”莫言听得此言,再加上刘协温暖的掌心,她紧张的心情逐渐平复。莫言见那人一袭青衫,背影确实有几分眼熟,正在思索对方身份时,刘协一语道破——子建,是曹植。
“是你!”莫言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俊朗少年,自清宴宫后,一年未见的曹植又长高了些,面容气质更比那时成熟不少,不过仍有未脱的稚气。
“子建见过殿下。”曹植心中松了口气,根本不是什么男子,而是女扮男装的皇后,他向着莫言俯身行礼。记得在清宴宫上,她的惊鸿一舞,言行举止根本不像是曹植眼中的莫言。原以为是另一个相似之人,可这样女扮男装出宫游玩的人,除了他所见过的莫言,还能是谁呢?还有,她若不是莫言,那兄长曹丕又为何违背父亲的命令,让她直闯承光殿,最后还被父亲责罚仗打四十……责罚一事,身为皇后的她定然不知。曹植行礼时,就看到了二人腰间的紫玉佩,他们的手更是紧紧相握,莫言脸上的微笑更是说明了一切,帝后情深。曹植不禁想起了在外征战的曹丕,即便这个兄长冷漠寡言,可曹植知道曹丕放不下莫言,不然他也犯不着拒绝母亲为他安排的亲事,身世清白、温柔贤淑、貌美倾城的姑娘都不要。曹植不禁为曹丕感到无奈,事已枉然,还望这个兄长早日明白,世间女子不差这一个。曹植这时根本不懂男女之情,他想想很简单,做起来可不是如此了。
“子建,要吃鱼可以,就是得劳烦你帮忙生火烤鱼。夫人,去喊春意过来,其中也有她的份。”
“这就生火!”曹植爽朗答应。
炊烟袅袅,落霞余晖,篝火逐渐转弱。刘协、莫言、曹植、春意四人围绕着篝火,享用了香气四溢,肉质鲜美的烤鱼,每个人都因饱腹而感到心满意足。
“夫人,吃饱了?”刘协询问身旁的莫言。
“吃饱了!很香很好吃!”莫言点了点头。
“看你吃得……”刘协用手绢替她擦拭嘴边的痕迹,随后起身,被莫言拽住衣角。“陛下去哪儿?”莫言抬头问他。刘协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去‘方便’,夫人也要来么?”莫言低着头缩回了手。
“春意,回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好好歇息,准备一下回宫。”刘协吩咐春意,春意应了一声“是”就走向了马车,这里只剩下了莫言与曹植二人。
莫言看着春意离去的背影,她很想追上去,可这样就摆明了她“做贼心虚”,在曹植面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她只能背对着曹植,心中默默祈祷刘协快些回来。
“阿言,在陛下身边可好?你为陛下生下皇长子,子建还未恭贺你呢。”
莫言沉默,充耳不闻。
“清宴宫的宴席,我真差一点以为你是伏寿,不是莫言。人虽有相似一说,但像这样如同一辙的长相,除了双生子还会有什么可能?可据我所知,伏将军并没有第二个女儿。即便你在清宴宫,假意与众人不相识,不惜当众一舞证明身份,我猜你是反其道而行之,因为你并不会弹琴,就算你会,也根本谈不上精湛。只不过,我一直不能想明白,你究竟为了什么隐藏自己的身份,而且你并不想任何人知道你曾经在丞相府住过一段时间,陛下他……”曹植敏捷过人,他非常清楚,眼前之人就是曹丕险些要娶、与曹植有笛舞之缘的女子,他不明白她为何隐瞒身份,且入丞相府又为了什么?可惜曹植还未说完,就被莫言打断了。
“曹植,你问这么多对你有什么好处?小子,知道得太多未必是件好事,没错,莫言是我,伏寿也是我。你满意了吧?”莫言起身,转身面对曹植,曹植同样起了身,莫言没有逃避曹植的视线,直视他,“你问了这么多,不就是想得到答案。如今得到答案满意了吧?不过我希望你保密。还有啊,听姐一句话,以后不论是追姑娘还是娶了姑娘,千万千万别问人这么多,会让她感到厌烦的,自己心领神会吧。”
“心中疑惑已有解答,子建自然会保密,殿下放心。”曹植为表诚心,向莫言俯身行礼。莫言说的后半句话他非但没放心上,反倒是想为兄长曹丕说话,“阿言,正月的时候……”
“子建,如果有一天,你必须与手足为敌,你会怎么做?不用急着告诉我,念在相识一场,日后若有难处我会帮你,因为只有你成功了,我与陛下才有扭转的可能,我相信,只要你是魏王,这天下就还是刘家的。我与陛下有难,还请你相助。选幕僚的时候,要选司马懿、贾诩、陈群、崔琰等人,我知道你现在听不懂这些,我与你身份有别,不能说太多话,但我不会害你的,你一定要记在心上。”当刘协走后,莫言与曹植独处的时候,莫言想到了曹丕曹植二人的“世子之争”,在简短的时间内,她想到了一种改变局面的可能,那就是曹植赢了曹丕,稳坐日后的魏王之位,那刘协依旧还是汉室帝王。莫言不能说太多,只能暗示提醒曹植,一定要选对人,她希望曹植能记住她的话,她不禁为眼前的曹植担忧,这样率性而为、才高八斗的人能不能赢过阴狠狡诈的曹丕。
曹植的眼中充满了困惑,他不明白莫言所说是何意。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莫言根本不知道司马懿与曹丕早已相识,而这会儿刘协回到了莫言身边,曹植无从开口,刘协还让莫言先行回马车上,刘协有意与曹植单独说话。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②子建,日后上了战场,记得替朕完成诗作。”
“子建定不负所托。陛下是有意让子建与……”
“问这么多做什么,她还在等着朕,朕先走了。”
“子建恭送陛下。”曹植行礼道。他望着刘协的背影,目送着马车前行,他也踏上了回府的路。
莫言与刘协回到了宫中,二人站在椒房殿前,黄昏的夕阳将他们的影子越来越长,莫言在刘协面前拿出了那袋种子,微笑着说:“我们可以用宫里的地来种菜,自种自得,内侍宫人们也能因此学会本领,伯和你看如何?”
“都依你的。说到‘种’,夫人,我得努力些了。不能让承儿孤独寂寞。”
“我跟你说正事呢,你在胡说些什么!”
“这难道不是‘正事’吗?”
“刘!伯!和!”
曾经阴沉不去的皇宫,正在朝气蓬勃,帝后和睦恩爱,内侍宫人还学会了新本领——耕地种植,除此之外,少许上了年纪的内侍宫人携钱财出宫,往后年老之人都可出宫,除非是不能返乡之人。这一切,都是莫言的建议,可她并不想让刘协说出去。那些人只知道感恩陛下,完全不知皇后所做的一切。
注:
①选自歌曲《今天天气好晴朗》,由歌唱家方琼演唱,该歌曲是1998年电视连续剧《还珠格格》插曲。
②选自曹植的《白马篇》。